凤轻尘去年回京述职,已经在京中逗留了半年多,当初是因为凤轻舞和墨连瑾的婚事定在过完年之后不久,所以皇帝才下旨,让他参加完凤轻舞的婚礼再回到边关任职,如今二人的婚期延后,加上近来边关与他国摩擦不断,时不时便有人来挑衅,所以过完正月十五,凤轻尘就要启程回边关了。
他走的时候,凤轻舞和墨连瑾来送他。
这个时候,雪已经化开了,但还是挺冷,凤轻舞的鼻尖冻得通红。
凤轻尘换下了平日着身的衣袍,穿上了铠甲,神采飞扬,威风凛凛的骑在马,他身后,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出发的军队。
“哥,”凤轻舞跳下马车,叫他,还好,她来得及时,大军还没有开拔。
跟在她后面探出脑袋的墨连瑾,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他真是怕她这样莽撞的跳下去会受伤。
“小五,”听见她声音的凤轻尘回头,看见她之后便翻身下马,“你怎么来了?”他开口问道,他本来就不想让凤轻舞知道他要走了,就这样悄悄的离开的。
他还记得上一次,他带着军队离京的时候,凤轻舞抱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不让他走。
那时候,他真是真的动了要留下来一辈子待在这京中守着他的念头。
但最终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那时候的凤轻舞,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嫁给墨连决做太子妃。
他和凤轻舞自幼丧母,父亲满眼只有那个和刘姨娘生的庶出女儿凤轻月,他日定然是成不了凤轻舞的后台的。
要做太子妃,未来的皇后,谈何容易!
没有娘家没有后台支撑,她会被那些人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他必须得去边关,做出一番事业,成长为凤轻舞随时随地可以依靠的后台。
所以,他狠心的撇下凤轻舞,独自去了边关。
那一去就是很多年,等到他再回来,凤轻舞已经从那个小小的人长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
不再黏着他哭鼻子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酸。
但他不后悔。
凤轻舞先是看上墨连决,如今又住进了九王府。
这九王爷,与墨连决比起来,危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墨连决已死,将来很大程度上就是墨连瑾继位。
待在他的身边,危险会更多!
所以,他要做的还有很多,他只有变的更大更强,才不会在有朝一日,凤轻舞被人给欺负了去。
他很清楚,一个女人没有娘家的支持,在婆家是当不了家做不了主说不上话的。
他一定会成为凤轻舞最坚实的依靠,让她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嫁自己想嫁的人。
今天他打算悄悄走,是怕凤轻舞又像小时候那样缠着不让他走。
那时候的凤轻舞一定在他走后偷偷躲着哭了很久吧。
他怕他会不忍。
可是他又不自觉的期待着什么,计划的大军开拔的时间已然过了,可他迟迟没有行动。
好在,他终究还是没有白等。
这种矛盾的心理,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凤轻舞看着他,笑,“大哥你这是要瞒着我偷偷的溜回去啊!”她眨巴着眼睛。
“我这不是……”被戳穿了心中的打算,凤轻尘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
“大哥这是怕我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大腿不让你走啊!”凤轻舞自然记得原主小时候干的那些事。
“哪有的事!”凤轻尘更加的尴尬了,下意识的便反驳。
“大哥,”凤轻舞突然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了,就去找你!”说实话,她也想跟着凤轻尘去看看塞外的风景。
以前,只能从故人的诗词想象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如今,她想亲眼看看,诗人笔下所描绘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雄奇的景象。
也想看看能够让古人感叹“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迈之情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更想去瞧瞧塞外的气候是不是真如“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描写的那样恶劣。
只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好。”凤轻尘笑着回答,“小五有什么重要的事去要去做呢!”他又出声问道。
“心中有个疑惑,想要去查清楚,否则这心中不踏实!”凤轻舞并没有明面回答他,现在一切都还是未知的,她不想这么早就把她的疑虑告诉他。
“行。”凤轻尘知道她不想说,便也没有再继续追问,“记得注意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就给大哥传书信。”他叮嘱着。
“好。”凤轻舞点头应下,这才松开了他。
“凤将军尽管放心前去,小五这儿有本王看着呢。”墨连瑾凑上前来,朝凤轻尘说道。
“多谢九王爷,那就有劳九王爷多多费心了!”凤轻尘开口向墨连瑾道谢。
“嗯,“墨连瑾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罢了,这个人是小丫头的哥哥,亲的,那他就不计较这个人对小丫头关心太过的事了。
“好了,大军该开拔了,”话终究是说不完的,凤轻尘翻身上马。
“大哥,保重!”凤轻舞巧笑嫣然。
“凤将军,保重!”墨连瑾开口。
凤轻尘对着他抱了抱拳,又看向凤轻舞,“小五,好好照顾自己。”
说完,高声说了一声“出发”,便双腿一夹马腹,骑着马驰骋出去。
身后,是军中一些其他将领,策马跟在他的身后。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地面溅起漫天灰尘,待所有马儿跑过,那漫天的灰尘才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尘埃落定,凤轻尘的身影也渐渐的变得模糊,最后化为一个黑点,彻底的消失在眼帘。
凤轻舞不想坐马车回去,于是二人就选择慢慢走回去。
“想什么呢?”墨连瑾看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开口问道,“担心他?”
“嗯,”自然是担心的,只要是上战场,就没有不危险一说,她肯定是担忧的。
“别多想,”墨连瑾安慰她,“不过是驻守,轮不到他上战场!”如今虽然边关被别国频频骚扰,但终究只是一些小摩擦,还上升不到开战的地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凤轻舞勉强笑了笑,“罢了,大哥武艺高强,想来不会有事!”未了,她又开口。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一道带回去!”墨连瑾握紧了她的手,问。
“还真有,”凤轻舞想了想,然后开口,“城西徐家卖的千层酥!”不得不说,这些古人是真的挺会吃的,做出来的东西纯天然无污染,好吃到爆。
“好,那我们去卖!”墨连瑾拉着她往前走,
墨连瑾带着她买了千层酥,又绕到城南买了那家最好吃的糖炒栗子,然后才晃悠悠的游着回府。
“王爷,”凤轻舞叫他,顺便将一颗剥好了的栗子递给他。
“嗯,”墨连瑾一手提着打包好的糕点,一手拉着她,张嘴咬住了她递过来的板栗。
“昨儿个我听说了一件事!”凤轻舞嚼着嘴里的栗子,眯了眯眼,好吃。
“什么事?”墨连瑾侧目,问她。
“你父王之前要把她嫁给你的那个女人,死了!”凤轻舞像是怕他想不起来似的,特地咬重了声音。
墨连瑾的脸上阴了下来,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半晌,就在凤轻舞以为他不会说话了,准备开口的时候,墨连瑾的嘴动了。
“能不能不说,”他显然有些不高兴,你若实在要说,能不能把前面那一串去掉,什么叫……”我们叫父王要嫁给他的那个女人,这事还能不能过去了。
那个女人死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是还没气消呢?”顿了顿,他认真的看着凤轻舞。
同时,他已经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哄她的法子,要是她还生气的话。
“不是,”凤轻舞摇摇头,“我是怕你想不起来所以才这样提醒你,”凤轻舞倒是没有撒谎,她是亲眼在墨连瑾的身上见识过什么叫做贵人多忘事的,倘若她不这么提醒的话,墨连瑾大概率会回她一句“谁啊”!
“她死了和本王有什么关系!”墨连瑾撇撇嘴,算是认同了她这个解释。
凤轻舞:嗯,这回答就很墨连瑾了。
虽然的确是没有多大的关系。
水忆雪死了很多天,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才被邻居发现的。
现如今气温不高,尸体腐烂的速度比正常腐烂慢了不少,至少得有七八日,她的邻居才闻到味道发现她的尸体,从而才到官府报了案。
听说发现水忆雪的尸体的时候,她是趴在地上的,脑袋旁边斜躺着一个茶杯,倾洒在地面的茶渍已经干了,茶杯中剩的没洒出来的茶水倒是还在杯里。
仵作推测,她手脚不能动,身边又没有人,于是渴了只能把脑袋伸出去够桌子上的水,但是用力过猛没把握好力度,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然后便只能躺在地上等死,活活的饿死渴死。
凤轻舞想,按照水忆雪的个性,一定会大声呼救的,但是死之前居然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声,那想来是在摔下床之前骂得口干舌燥声音沙哑,从而发不出声来了。
水忆雪心思恶毒,但也死得凄惨,凤轻舞还唏嘘了一番。
死之前,想必也是经历了一场漫长死痛苦。
人死如灯灭,她之前极度讨厌水忆雪,但现在,人都死了,就已经没有必要恨了。
水忆雪的尸体已经被水栩辞带走封存,准备即日启程送往云城下葬。
本来都准备要走了的,但是听说凤轻舞晚两天要去云城,他便索性等她一起了。
凤轻舞准备等过了苏家众人斩首之后再出发——其实她只要把苏锦绣带出来,她就可以走了的,只是苏锦绣不愿意出来,执意要和苏夫人在牢房中带到斩首之日。
她想陪苏夫人最后一程。
凤轻舞便由着她了。
二十六,是苏家众人斩首的日子。
二十五日夜。
“苏锦绣,出来!”狱卒一边开锁把门推开,一边喊她。
身后,有两个狱卒提了两个食盒进来,打开,把七八样菜摆在桌子上,丰盛不已。
苏锦绣知道,那是给她母亲断头饭,吃了好上路的。
“还有什么想吃的,告诉我们!”狱开口,斩首之前,犯人可以提出要求,想吃什么他们就去买。
毕竟,这是最后一餐,得让人做个饱死鬼!
苏夫人只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需要。
“娘。”苏锦绣不愿意离开,被狱卒强制性拉了出去,明天就要砍头了,最晚今晚苏锦绣必须得离开。
他们也是第一次见到,被赦免了却打死不愿离开的。
“锦绣,”苏夫人的眸子终于悲戚起来,“一定要好好活着,这样子,我和你爹才能安息!”她一辈子就这么个女儿,如今即将要阴阳相隔,从今以后,她就再也无法照顾苏锦绣了。
她受了委屈,她不能再替她出头,她难受了,她不能再开解她,她哭她笑,高兴还是失落,她都看不见了!
她舍不得啊!
“娘……”苏锦绣紧紧的趴在牢房边不肯走,她什么都说不出来,除了哭,她不知道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你不在,我怎么办……”只要一想到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她就再也没有娘了,她的胸口就疼得无法呼吸,疼得她快要死去。
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疼的。
“锦绣,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希望!”能救苏锦绣一命,她已经很满足了,做父母的,唯一的愿望就是自己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其他的便再无所求,“走吧,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好好活下去!”苏府虽然被抄,但是她攒了不少的体己钱,胜在被下狱的时候,白修然对她诸多照顾,她的银票便一直揣在身上,如今,她已经全部给了苏锦绣了。
苏锦绣揣着沉甸甸的银票,扑通一声跪在了牢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