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迦的手掌悬在半空,耳际是他那极尽哀求而绝望的声音。
她张了张嘴,喊他:“贺之煜……”
“迦迦,我妈她走了……”贺之煜的身子在颤抖,一个男人,此刻近乎脆弱的不堪一击,“她就那么当着我的面,跳了下去。”
时迦杵在那没动,眼底涌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难以想象,江蓉会是自杀。
“她跳下去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对不起,迦迦,她明明那么懦弱的一个人,怎么敢往下跳呢?”
贺之煜的声音临近崩溃,沙哑的嗓音在颤抖髹。
时迦没吭声,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脸颊上多了一抹湿热的温度,是他的眼泪。
静默充斥着整个病房。
“我不应该和她吵的,我要是说话的时候再心平气和一点,再耐心一点,她一定不会跳下去,都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
时迦的面容泛白。
她的唇瓣忍不住微颤,时迦想到了父亲透过话筒时,那清冷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再一次钻入她的心窝里。
她不想承认,可这一秒,她不得不承认,她又一次成为祸事的根源。
悬在半空的手掌落在他的双臂上,拉开他:“对不起,贺之煜……”
贺之煜的身体毫无预兆的被一把推开。
他的背脊撞上身后的墙面,冰凉的,像是能渗透厚重的衣料渗入他的肌肤。
就那么一下子,他突然清醒了过来。
时迦依然还是那个时迦,她什么都不曾改变。贺之煜死死的盯着她看,即便心底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可他依然无法死心的告诉自己,她对他连一丝怜惜都没有。
“贺之煜,我和你道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我已经没有办法让你继续抱着我。”时迦无法否认,她强大的内心,在这一瞬间有多么的狼狈,“我们都是成年人,如果你觉得你妈的死是你的错,那么请你好好的看清你自己!”
“……”贺之煜的面容苍白,他没回应,可他却猜出了她接下去的话。
“看清楚你自己该怎么做。”
“那我该怎么做?”贺之煜自嘲的笑看着她,眼泪顺着眼角溢出,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他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无法负担害死自己母亲的罪责。
就像一个漆黑的无底洞,将他一点点的往下拉,是深渊,是绝境……
“你是不是也无法回答?”
见她不出声,贺之煜笑容越发的深刻,可那笑容下的脸,是惨灰色的。
时迦的目光凝固在他的脸上,起伏的呼吸有些沉重,她蹲下身,扶起地上的拐杖,塞进他的掌心:“你该怎么做,那得问你。”
贺之煜摇头,他根本找不到答案。
医院内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时迦的鼻膜,她有些待不下去,甚至没有道别,在沉默中,骤然转身离开。
贺之煜看着她的背影,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要去追。
手臂却被一只手攥住,时南的面容冷峻,看不出息怒,就那么阴郁的一张脸,那双眼看向贺之煜的时候,带着几分嫌弃。
或许,从一开始,时南便从未看好过贺之煜。
贺之煜在他看来,太过于懦弱。
“别再给我姐添麻烦,你要还是一个男人的话。”话落,时南顺势松开攥住对方的手,斜眼睨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贺之煜觉得自己的心有些空,这一刻,什么也藏不进去。
却突听那一瞬,一道冰冷的声音却夹带着冷嘲的徒然响起:“贺之煜,那个时迦到底哪里好?让你义无反顾的扎进去,忘记我才是你的妻子?”
**
时迦一路走出医院,肆意的冷风刮过她的脸颊,冻得整个脸都开始发麻。
她站在医院的门口,停下了脚步。
两年的时光,时迦才恍惚的发现,她的心境早已迥然不同,曾经的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在面对贺之煜时,她也可以冷漠到这种地步。
“刚我看到阿韵往病房那里去了,要不要过去看看,万一又吵起来,又得出事。”身后,一道熟悉的女音响着。
时迦没转身,僵硬的背脊一动不动。
“嗯。”低沉的男声并不多言,轻嗯了一声。
时迦静静的听着,就那么立在原地,没有离开。
“姐?你还好吗?”时南追上她,跟着停下脚步。
时迦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看了眼时南,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的俩抹背影上,随即快速的抽离。
“没事,你也应该累了,先回去休息,我还有点事要去处理下。”调整好情绪,时迦想到了戚七那通匆匆挂断的电话,有些不放心。
时南看着她,见她神色不改,放下心,也没强迫她,点了点头。
……
时迦一路看着时南上了出租车离开,这才掏出手机给戚七打电话。
电话一连响了数十声也没人接,当她还想打第二通时,突听身后响起戚七叫她名字的声音。
“迦迦,我在这。”
时迦转过身,便看戚七气喘吁吁的从医院里出来,她的怀中抱着一只大纸箱,零零散散的放了不少东西,几步小跑到她的面前:“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时迦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起她来。
“你要不问,我都不想提起来。”戚七抱的有些吃力,对着时迦比划了一下,示意她搭把手,时迦一边帮她提起一半的纸箱,一边听她继续,“其实也就是,我昨天在医院值班的时候,把江韵打了,所以,就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
戚七说完,无奈的耸了耸肩,表示很无辜。
“你被开除了?”时迦大抵听出了个大概,下意识的蹙眉。
戚七怕时迦想多,哀嚎了一声后,忙不迭的开口:“其实你也不用想太多,我就是脾气上来,没忍住,就啪啪的挥出了两巴掌。”一边说,她还神气的比划了一下。
时迦见她情绪高昂,心底多少也放松了下来:“那你是不是得从宿舍搬出来了?”
她记得,戚七住的是医院安排的宿舍楼。
“是啊,”戚七一下子垮了下来,“而且该死的还让我立马搬走,迦迦,要不你收留我吧。”
“我弟回来了,你要住的话,可能得跟我挤在一个屋。”时迦的公寓只有两间房。
戚七点头应道:“没事,大冬天的抱着你睡更舒服。”
时迦没再多说话,去她公寓搬行李的时候,也只听她在说话。其实,或多或少,戚七的存在,让她压抑的生活,得到了多多少少的缓和。
回去的路上,时迦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时迦看到屏幕上的号码时,面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散去,变得有些复杂。
“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出租车内的空间并不大,戚七只要微偏头,就能看到那手机屏上的那一串并没有备注的号码。
“我爸。”时迦没隐瞒。
“……你要接吗?”戚七听到时迦的回答后,明显怔愣的一下,犹豫的开口问她。
时迦和时骞父女间的气氛有多微妙,她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一个常年将自己儿女流放在国外的父亲,仔细想想,也想不出有哪一点好的。
时迦点头,按下了接听键——
**
站在盛元集团的办公楼下。
时迦长时间没有动,父亲的公司,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踏足。戚七先去了公司旁的咖啡厅等她,而她最终在前台的指路下,直接进了电梯。
在时迦对前台秘书说了自己的名字,秘书便直接领着她去了办公室。
“叩叩”的敲门声后。
便听里头响起时骞的声音:“进来。”
时迦伸手推开玻璃门,走进去,身后的秘书也自然的随手带上办公室的门。
时骞的面容平淡,严肃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他抬头扫了一眼进门的时迦,搁下手中的文件,推到一边,指了指前面的位置:“坐下吧。”
时迦没拒绝,随手拉开椅子坐下。
她知道,时骞不会无缘无故叫她过来公司。
“听说阿南回来了。”时骞不温不火的问了一句,却也没要她回答的意思,“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我习惯了清净,不想住在人多的地方。”时迦回答。
时骞下意识的蹙眉,却难得的没有动怒:“那就随你们便。”说完这句,顿了顿,才切入正题,“你贺阿姨后天出殡,你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时迦沉默,也没应声。
时骞权当她默认,继而又说:“我给你安排了几场相亲,等你贺阿姨的事情过了,就安排你去见见。”
“爸,这是我的私事。”时迦下意识的蹙眉。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时迦,你必须得给我去,”时骞声音徒然冷了几分,“好了,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先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她,径直让秘书将整理好的文件拿进来。
时迦抿着唇,面色有些沉,可到底没有多辩驳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
江蓉出殡的那天,是一个晴天。
贺家没有大办,或许是因为害怕江蓉自杀的原因被挖出来,颜面尽失,虽然消息从一开始便不胫而走,登上了各大报刊,可也大多只是猜测。
除了相熟的朋友和亲戚,贺家并没有邀请多余的人参加出殡。
而时迦的出现,或多或少,让贺家的亲戚朋友圈起了不小的波澜,江韵在医院哭闹的画面虽然不曾搬到各大媒体报刊,可却也在小范围的传开了。
即便,只是江韵一面之词,可所有人都相信,无风不起浪。
再加上,当年贺之煜和时迦的事情,原本也算不得是什么秘密。
到了最后,所谓的真相也就演变成:时迦和贺之煜旧情复燃,有了私情,为了时迦,贺之煜逼死了自己的母亲江蓉。
……
时迦一路上都很安静,对于江蓉,她不熟识,也并没有过多的感情。
或许,她的内心深处会有那么一丝愧疚,可她真的并不那么伤心。
“别乱说话,我去和你姑父打声招呼。”时骞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叮嘱完后,便朝着不远处的贺净尧走去。
时迦立在原地没动,墓碑里,女人笑的一脸恬静,虽然眼角有了褶皱的痕迹,可其实贺之煜的母亲从本质上而言,不曾遇到过大风大浪,刚毕业便嫁给了贺之煜的父亲,过着相对安逸的生活。
从葬礼的一开始,时迦其实便发现,江韵没有出现。
所以,当时迦转身撞上江韵的瞬间或多或少,眼底有那么一丝的意外。
“时迦,你这个杀人凶手!”
江韵的声音尖锐而犀利,几乎在那么一秒,她的出现,让整个场面开始混乱。
显然,贺家人,谁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儿。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你难道不知道贺之煜是我丈夫吗?”江韵漆黑的眼神像是刀子一样落到时迦的身上,她一把抽出握在手心信封内的照片,几乎在那一瞬间,数十张照片拍打到了时迦的脸上,“不管怎么样,时迦,我好歹算是你小姨,你怎么能这么做!”
时迦的脸被照片的菱角刮的有些疼,耳膜是江韵西斯底里的尖叫声。
风吹落下的照片“哗啦啦”的发出醒耳的脆响。
时迦的面容,在那一秒,僵硬。
一地的照片,都是她和贺之煜抱在一起的画面,其中,最多的便是前天贺之煜在医院抱住她的场景,还有的,不过是当年在英国时拍下的。
一时间,周围死寂的沉默。
时迦睁开眼又合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脸上,鄙视,冷嘲,歧视,怀疑……所有人都在看她,而她成了众人眼中的挑梁小丑。
她的目光不知怎么的越过了众人,落到了贺净尧的脸上。
他那张满是阴鸷的面容,时迦看着他,看着他迈出步子要走过来,可是,有人扯住了他的手臂,在对他摇头。
“江韵,你发什么疯,这些照片你哪里弄来的?”
贺之煜惊愕的看向江韵,几乎无法相信,面前的女人竟然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赶出这种事情来。
时迦的思绪开始变得茫然。
她并不觉得不堪,她只是觉得可笑,这就是一场闹剧。
时迦想要转身离开,可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脚竟然挪动不开半分,像是在原地扎了根,麻木的早已不听她使唤。
耳边吵闹声,交谈声肆意扩散。
她突然觉得头疼,世界一阵天旋地转……
在时迦以为她会受尽所有人冷眼的瞬间,一只手突然将她整个人勾入了怀中,僵硬的背脊,硬生生的撞进一个炙热而厚实的怀抱。
“时迦?”
鼻息间,是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时迦只觉得耳际的声音一下子像是被隔绝了一般,除了一道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恍惚中,她听到头顶传来一道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要不要离开这里?”
“嗯。”除了应声,时迦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抓着男人的衬衣,猛力的甩了甩头,压制住自己几乎崩溃的神经,仰头看向他,漆黑而幽深的眼眸,深深沉沉,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张脸,菱角分明,硬挺的五官那么鲜明,她想起了他的名字,厉津衍。
嘈杂声中,她思绪开始一点点回笼,她张了张口,气息有些微弱:“我可能迈不动脚了。”
她咬着直接的唇,鬼使神差的,就那么直直的看着他。
厉津衍黝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情绪,眉梢蹙动,可也就是那一秒间,他突然拦腰抱起了她,声音一如既往的醇厚低沉:“搂紧我脖子。”
---题外话---粥粥从凌晨码到现在,一小时五百的字数,也是醉了自己,不过粥粥还会继续努力的,当然请允许粥粥先睡上一觉~
(当然,英雄救美什么的固然老套,可是很有爱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