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的风一遍遍的刮过,撩拨起的发丝随风舞动,在那瞬间,掩去了时迦那清冷而墨黑的眼瞳。
在江睿的话出口的瞬间,夜空中炸开一道璀璨的烟火,绚烂夺目,也似乎将他的声音吞没。
可时迦还是听的异常的真切,江睿的话,那么清晰,冰冷,带着一股深深的敌意,那双眼,在泛黄的灯光下,犀利的像是要将她看穿。
而她,在他那么冷漠的视线中,却只是淡淡的开口:“江睿,当年,我妈过世的时候,我已经经历过一切,而那一切的对与错,如果你还分得清,你比我更清楚。悦”
时迦的声音平静的好似没有一丝的波澜。
低低的,在烟火盛放的夜空下,即便周遭依然那么嘈杂,可是江睿却听的很是真切。
江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敲击了一下。
那种混乱的情绪,几乎将这一刻的他圈紧在其中,无法呼吸搀。
背脊僵硬的挺的笔直,他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时迦的时候,那个并不出彩,甚至狼狈的像是刚从泥堆里爬起来的少女。
十三岁的她,却比他这个十一岁的男孩还要来的瘦矮。
那年的时迦,一个人躲在后花园里,而他因为到时家做客,站在二楼的阳台,将水泼到了她的头上。
因为是秋天,天气已经开始转冷,水是冷的,沿着少女的头发一路渗透了她身上单薄的秋装,他俯视着下面的她,看着她捂住头的动作,笑的很愉悦。
恶作剧的劣根,让那年才不顾十一岁的他对于那次的行为相当的自以为傲。
因为,他成功的又让一位江城的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落汤鸡一样的存在。
而后来,当她抬头的瞬间,他却被她那双犀利而清冷的眸子给震慑住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用无波无澜的眼神直直的盯着站在阳台的他看。
那眼神中有怒,可是更多的却是平静。
好像,变成笑柄的那个狼狈的人,不是她,而是他。
即便,那时候的她看上去乱糟糟的疑点形象也没有,可他江睿,却在那一瞬间,记住了时家的这个少女,记住了那种眼神。
或许,正是因为那样,这么多年下来,他总是一次次的寻到她的面前,戏弄,调侃她。
他希望有一天,能从时迦的眼中看到颓败,绝望。
他希望,有那么一天,他将她那眼底的孤傲打败,将她踩在脚下。
可是……
如今,他却突然发现,一切都变了,甚至,他恍然的觉得,自己的记忆中,有关于时迦的一切都变了,那些曾经他占领上风的画面,直到这一刻,他才深深的感知到,原来,他一直都只是不甘心,他一直一直都只是在败给她。
“……现在你如愿了,江家毁了。”
江睿将自己的思绪一点点的抽回,他那墨黑的眼孔映着时迦的面庞,不陌生,甚至,是那么的熟悉。
他的嗓音有些干哑,身子仿佛在这一刻瞬间脱力:
“时迦,江家如今得到报应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无波无澜,他就那么问出了声。
想要微笑,可是唇角怎么都扯不开一丝的笑意,最后,微笑变成了自嘲。
“……”
时迦没有回应他的问题。
她没有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的,就像,哪怕江家倒了,败了,她的母亲也不会再回来了。
失去的东西,回不来,江家的败落,不能挽回任何东西,她没有开心的理由。
“算了……”
江睿呢喃着,见她没有开口,深深的闭上眼摇了摇头。
话落的同时,他也没有再去看时迦,而是默然的转身往外走。
他知道她的视线没有挪开,可是他却不敢回头。
当他意识到他对时迦抱着的是怎么样扭曲的感情时,他便害怕了,退缩了,他想要见时迦,可是却又不敢见她,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站在她的面前,除了质问是不是她干的外,他不敢多说一个字。
或许,就像所有人说的那样。
有些东西,总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
而如今,江家也不过是顺应了天命,得到了这些年做下的孽的报应。
……
“江睿!”
路灯拉出一道长长的暗影,一道尖锐而清冷的声音带着暴躁的情绪骤然想起。
江睿的脚步顿住,抬眼,拄着拐杖的江韵立在道路的前头,盯着他,那幽暗的目光,像是一潭幽深的沼泽,能将人彻底的吞噬其中。
江睿没有吭声,继续自顾自的朝前走。
“你给我站住!”
江韵眼睁睁的看着江睿从自己的身边经过,压在心底的情绪像是在那一瞬间彻底的爆发,她顾不得自己的行动不便,空出一只手拽住他,让他迈开的步子硬生生的顿住。
“我是你姐,我和你说话你有没有听到?!”
江睿混沌的眼神一片空明,他僵硬的杵立在原地,当耳畔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才一点点的慢慢的偏转过头,漆黑的眼眸落在江韵那张消瘦而苍白的面庞上,唇角扯了扯,笑的有些冷:“别拿姐的身份来压我。”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你姐,你改变不了!”
江韵有些气急败坏的对着江睿厉声吼道,她漆黑的眸子盯着眼前半死不活的人,心底呕着一口血,却怎么也发泄不出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时迦那个女人动感情了!”
“艹,你烦不烦!”
江睿凌冽的眉蹙起,眼神在那一瞬变得锋利而冷冽。
“我烦,你可别忘记了你姓江。”江韵的手死拽着江睿的胳膊,眼眸中布满了血丝,本该动人的声音,因为连日来的变故,而沙哑的像是被撕裂过,“江睿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真相不是让你和时迦对峙的,我是想要你替我们江家找时迦报仇的!”
“替江家报仇?”
江睿黑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春噙起一抹冷嘲,他就那么肆无忌惮的将江韵的每一个表情都纳入眼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你想拿她出气那是你的事情,别拉上我。”
“你……”
“我什么?难道我说的是假话?”江睿的唇瓣抿的有些紧,每一个字的音符都被他咬的清晰无比,“你猜的没错,我就是对时迦动了感情,这样子你满意了?”
他的话,让暴躁的江韵一下子愣住了,她愕然的看着江睿,不敢置信。
“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你满意了吧,二姐!”
“我满意什么?江睿,你是不是气疯了,你……”
“二姐,别一口一个你了,贺之煜那个龟孙子根本不爱你,我要是你,早就离婚了,不会像你现在这样死乞白赖的赖着不肯离。”江睿一口截断了江韵的话,根本不让她有开口的机会,“你现在和他们贺家离婚,说不定还能多拿一点分手费,等江家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过个几年,你只会被扫地出门。”
“你——”
江韵咬着牙,气的面色涨红,她猛然的抬手,一个耳光狠狠的朝着江睿的脸上甩了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连抬手的江韵也被自己的举动吓的面色褪然煞白。
她愣愣的杵在原地,看着自己刚才挥出的手掌还悬在半空,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漏了一拍。
“那……阿睿,二姐不是……二姐不是故意的……”
江韵的声音抖得有些厉害,她的身子不由的打了一个颤,看着面前的江睿,慌乱中,匆忙的放下手,手掌使劲的往衣服上搓,哪怕搓的通红依然没有停手。
“够了,别搓了。”
江睿用舌添了一下嘴角渗出的血丝,扭回头的瞬间,原是想发飙,可是在看到江韵那慌乱的动作时,蹙眉,用一种冰冷的口气开口。
可是江韵却好似未曾察觉一般,继续不断的一下一下搓。
江睿被压在心底的火“蹭”的一下子蹿了起来,伸手一把扣住了江韵的手腕,江韵被他的举动吓的身子猛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可他的力道太大,她因为他的动作,生生的站稳了脚。
“二姐,够了,什么都够了!你要么好好当你的贺家少奶奶,要么离婚,别再把自己整天弄个跟个疯子似得了好不好!”
江韵所有的动作在那一瞬,僵住,她缓慢的抬起头,盯着江睿的脸,一字一句的开口:
“你说我是疯子?”
“你难道没有仔细的照过镜子?”江睿的声音冷冽,“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你有哪一点像江家的二小姐?你要是还想好好的过日子,就给我他妈的清醒一点,要是再不行,就看医生!”
江韵被吼的整个人都傻了,半晌,她猛然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突的扭转过头,立在两米开外的倒车镜里,一个女人面色如蜡的跩着一根拐杖,没有化妆,身上的衣服穿的歪歪扭扭的,丑陋,还缺了一条腿。
这是她吗?
那一秒,她慌了,彻底的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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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厉津衍伸手将她揽再怀中,声音低沉的响起。
“没,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时迦将思绪拉回,黑白分明的眸子也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刚才江睿离开的背影,让她忍不住想了一些事情。
江睿这样子的人,狂妄,嚣张,自满,可是,有些时候,他也很清醒。
“上去吧。”
厉津衍开口。
时迦点了点头,没有意见。
除夕夜的天空中,烟火噼里啪啦的全是盛放的烟火。
嘈杂的声音几乎响彻耳膜。
进入电梯的瞬间,所有的缭绕在耳畔的声音像是在一瞬间全部都消失殆尽。
时迦靠在电梯壁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觉得双腿有些软,所以,在厉津衍转向她的时候,她突的伸出手臂,将自己身上的重量全都挂在了男人的身上。
厉津衍圈主她的腰,避免她身子滑倒,黑的眼眸落在她刚才被风吹的有些微白的面颊上:“今天要不要早点休息?”
“不,我们一起守岁。”
时迦并不害怕会摔下去,她将所有的重力都依附在厉津衍的身上,背脊紧贴着电梯,后背那冰冰冷冷的感觉让她清醒,而面前男人那张菱角分明的面庞,又让她有那么瞬间的醉迷。
她调整了一下身子的站姿,看着还在上升的电梯,再次出声:“江家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审理?”
“没意外的话,就是年后。”
厉津衍开口回答。
时迦没吭声,而是突然站直了身后,又整个人扑到了他的怀中,鼻息间,那一瞬,鼻息间,全是属于厉津衍的味道,干净的,带着属于男人的气息。
“厉津衍,你说我这样的性格,是不是一个怪人?”
“怎么了?”
时迦将脸埋入他那硬实的胸膛,咬着自己的唇,好半晌才出声:“我总觉得,像我这样子的性格,一定很不讨喜。”
“嗯。”
厉津衍看着将头埋入自己怀中的女人,下意识的唇角上扬,应了这么一声。
这一声,让时迦猛的抬起头,正想开口——
却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时迦还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身体突然一阵悬空,被人给抱了起来,紧接着,人便被抱出了电梯,她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一个热吻便在那一瞬突兀的压了下来。
薄唇相贴,他松开了抱着她双腿的动作,让她站起,另一只手,却仍然牢牢的扣在她的腰肢上。
缠棉中,时迦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背撞上墙面的瞬间,而他的索求却越发的汹涌,几乎将她的呼吸吞噬其中。
直到某个不合时宜的开门声骤然响起。
伴随着一声熟悉的惊呼声,原本缭绕在两人身上的高温,像是在那一瞬,被彻底的浇灭。
厉津衍松开揽再时迦腰上的手臂,神态自若的将手抽回,面上丝毫没有半分异样,淡漠的像是刚才在门外拥吻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而时南,却在看到眼前这样不温不火松开的两人时,有些炸毛了:“我擦,大门口的,知道收敛什么意思吗?”
“阿南。”时迦看着时南那张转黑的面庞,叫了一声。
可是脸上却经不住的泛起了一抹窘迫。
“姐,你……”时南心底憋着很多话想要说,可是最后全都卡在了喉结,一下子发不出声,直到最后,不得不摆了摆手,“算了,全当我没看见。”
“……”
说完,又转身对着还站在玄关里的周奕出声:“周奕,今晚我去那住吧。”
周奕穿好鞋,默默的从公寓走出来,一双漆黑的眼很是从容的扫过眼前的两人,然后应了一声:“行。”
“姐,我的房间就让给小屁孩谁吧。”
时南神态自若的对时迦说着。
时迦却不由的蹙眉,伸手拉住了要走的时南:“你身体还没好全……”
“姐,我真没事,要不然医生会让我出院吗?”
“那是因为过年,我才让……”
“姐,过几天我又得回医院,我就像乘着这几天,好好的放松一下心情,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南怕时迦不同意,伸手捅了捅身边周奕的胳膊,对他挤眼睛。
周奕会意,知道时南的意图,便也帮着开口:“时迦姐,我会照顾好他的。”
时迦看着时南的表情,最后还是无奈,点头同意。
看着两人快步的进了电梯,跟逃跑似得模样,时迦突然就后悔了,刚想要将人叫回来,厉津衍却伸手拉住了她:“不是说要画我吗?今晚让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