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想自己一个人去……”
时南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时迦微微的愣怔了一下,蹙眉想要开口,却还是被时南开口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今年也十七岁了,有些事情,我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你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每天都和你打电话,但是,姐,我不想被你一直守着,而且,我也很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能刚好参加你的婚礼。”
“阿南……”
时迦看着眼前的时南,一时有些不明白此刻的时南究竟在想些什么。
“姐,你不能把你所以的精力都放在我的身上,那样你会很累的。”这是时南第一次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搀。
其实他对自己的身体的状况早在回国之前便已经清晰明了,他知道自己在时迦的心底占据着怎么样的地位,越是明白,他便越无法忽略今后会发生的结果。
“在聊什么,站着做什么?”
苏老太端着鸡汤从厨房出来,看着餐桌前的两人,面露狐疑。
“姐?”
时南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他的视线却没有从时迦的身上挪开。
时迦漆黑的眼眸中,有那么一瞬,情绪一闪而过。
“好。”
一个字,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苏老太将两人拉回位置坐下,分别给两人盛了鸡汤:“什么好不好的,这是又在我面前打哑谜了?”
时南挑了下眉,伸手去揽上苏老太的肩,动作亲昵:“我正和我姐商量着,什么时候把她嫁出去呢。”
“嘿嘿,迦迦和津衍商量好了吗?”苏老太的眉眼弯了弯,倒是因为时南的话被引来了兴致,“这事儿也不用太急,慢慢来,津衍这孩子也不错,和津衍的爸妈好好相处,别太倔,有时候,吃亏也是福。”
“好,我知道了。”
时迦应声,看着面前和谐的画面,心底有些暖意。
“外婆,你看,我跟我姐说,她都不搭理我,你一说,她就应了,果然还是外婆的话有效。”时南在一旁插话道。
苏老太眉眼弯弯,笑的很是愉悦,伸手勾了下时南的鼻子,嗔怪:“你这小鬼,你姐不听你的,肯定是因为你又给你姐出什么馊主意了。”
“外婆,你这可是愿望我了。”
时南微显苍白的面容上,浮现了一抹暖色,笑容浅浅淡淡的,将那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桀骜不驯的气息给覆盖。
一时间,整个公寓内,倒是显得无比的和谐。
……
下午的时候,时迦还是陪着时南去了一趟医院,在时南坐全身检测的时候,时迦接到了厉言灏小朋友的电话。
“女人……”
厉言灏带着几分羞恼又无奈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到了时迦的耳边。
“怎么了?”时迦记忆中,还是难得的听到厉言灏如此沮丧的声音。
另一头的厉言灏扭捏了半晌,叹息了一声,略带埋怨的出声:“我爸根本不是好人,他竟然和我爷爷告状,我爷爷这次才回来,一听说我没好好学习,功课拉下了不少,就勒令我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老宅子里呆着,还给我找了老师,天天让人盯着我……”
厉言灏念念叨叨着,说道后面便有些有气无力起来。
“我爸这么缺心眼的人,女人你要不别嫁给他了,改嫁吧!”厉言灏嘟囔着,嘴里更是没心没肺的给自家老爹拆起台来,“他这人脾气大,还那么霸道,还喜欢抽烟,品行一点都不好。”
“你现在一个人吗?”
“嗯,他被爷爷叫去书房了,现在就我一个人。”另一端的厉言灏带着稚气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带着一丝鼻音,“女人,你是不是出事了?
时迦有半晌的沉默,一时没有想到厉言灏会问这个,等她反应过来。
另一端的声音却已经换了人。
“刚才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厉津衍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还能听到另一端零碎的传来厉言灏满是愤怒的声音:“爸,你这个野蛮人,这是我的手机,你还给我!”
“……”
“爸,你不能这么对我!”
“……”
“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去上课,如果你不希望整个寒假都待在这老宅。”
厉津衍的声音并没有避开正通话中的时迦,清晰可闻。
“你……算了。”厉言灏憋屈的不行,可是他却很清楚自己压根不是自家老爹的对手,只能默默的一步三回头的朝着自己的小书房走去。
“在吗?”
好半晌都未曾听到时迦的回应,厉津衍在突然出声。
“嗯,刚才可能没听到。”时迦拿着手机翻看了一下来电记录才发现,厉津衍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到。
“现在在哪?”
厉津衍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有旋律。
时迦在长凳上坐下,看着体检室的门,沉默了一会,才道:“在医院。”
“……”
“阿南的身体我不是很放心。”回廊上偶尔会又医护人员路过,时迦的心情到底还是因为时南的事情,难免有些提不起精神,“厉津衍,谢谢你。”
“嗯?”
“谢谢,谢谢你帮阿南做的一切。”时迦静静的坐在那儿,伸手将自己的发丝捋到耳畔后,轻轻浅浅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事到如今,我突然很庆幸,阿南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几年前的时南也曾经病发过,当年的他在面对贺净尧的援手时,冷傲的选择了放弃。
那时候的时迦其实知道阿南心底的想法,所以,她也从来没有强迫过时南接受贺净尧的帮助,而是带着他在一个个医院流转。
时南后来能够一点点的康复,在时迦看来,其实心里很明白,那其实就是一种幸运。
起码,最后时南还是坚持了下来。
时南的性子有多固执,时迦从来都是知道的,好胜的也他曾经因为自己昂贵的医药费而开始拒绝治疗过。
那段时间,为了让时南安心接受治疗,时迦打过很多工,她用所有打工挣来的钱告诉时南,她的能力足够让他安心的接受治疗。
时迦有着过人的绘画天赋,可是她的成绩最终停留在了那一张文凭上后,再无成就。
时南没问,时迦没说。
其实那时候的时南很早就知道了,为了不动那张银行卡里的钱,时迦最终还是选择了代替别人绘画作弊,而这样之后的后果其实并不男想象,时迦再也无法真正的将自己的作品暴露在人前。
不能参与任何的比赛,便不会再也任何的成就。
那时的时南在知道了一切的因果后,已经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做出妥协。
因为,他的姐姐,在他和绘画上,选择了他的同时,从未给自己留下过任何的退路。
……
“厉津衍?”
一直听不到另一边的男人的回答,时迦将思绪拉回的同时,下意识的心底有些七上八下的感觉。
“嗯,你在医院等我十分钟,我过去接你们。”
厉津衍的声音从容而低沉,对于时迦刚才的道谢并不至言辞,留下这么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
厉津衍挂了电话下楼的时候,厉老正端坐在沙发看报纸,看到下楼的厉津衍时,手中的报纸很自然的搁在裤腿上,朝着他淡淡的投去一瞥。
“站住。”
威而不怒的声音带着属于厉震休这个年纪的沉敛和威仪,他的唇抿着,让人望而生畏。
七十岁的厉震休穿着一身居家的休闲装,华发早已白了一半,不过人却特别精神,甚至于,看上去相当的年轻,顶多五六十的年级,若是不知道厉震休的,完全不能将眼前的男人和七十岁这个词汇联系在一块。
“爸。”
厉津衍眉梢微动,不动神色的面容上看不出很多的情绪。
“听说你和人家姑娘都把证领了,究竟什么回事?”厉老的眸子很是厉害的落在了厉津衍的面上,其实依照厉家男人的性子,其实对于婚姻问题,向来是没多大的拘束的,要不然厉老二婚,也不至于娶了刘萍,也就是现在的厉老夫人。
厉老夫人的出身其实算不得好,甚至在当年一度被整个江城的人揣测纷纷。
厉老夫人原名刘萍,出生平平,甚至在幼年的时候,双亲便过世了,后来寄宿在亲姑姑家,因为姑姑的市侩,刘萍在十四岁便被扫地出门了。
无处可去的厉老夫人因此,不得不从十四岁开始,便开始到处打工,虽然雇佣童工是犯法的,不过那时候经济发展也不算太好,社会治安也不好,童工其实还挺常见。
而在江城,厉老夫人嫁给厉老,其实就像是现实版的灰姑娘的故事,一个没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出色样貌的女人,即便是嫁给厉老做二婚,也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嗯。”
厉津衍对于厉震休知道这件事并不太意外。
在江城,厉震休若是想知道,自然没有什么事情,真的逃得过他的耳朵。
“嗯是什么意思,你要跟人家结婚,就给我认认真真点,”厉震休的脸上表情微露出几分的严肃之色,思量了片刻后,又道:“三十四的人,也整天没个正经。”
“……”厉津衍。
“既然婚已经结了,就别跟我装哑巴,明个儿把人接到家里来坐坐。”
厉震休看着厉津衍那不吭声的像是受教的表情,心底便有火儿蹭蹭蹭的往上窜,可说到底,又觉得自己这么发脾气完全就是给自己添堵。
索性说完后,便挥了挥手,让他快点滚蛋。
“想走就快走,站在这里也碍眼。”
说完,便端起自己的报纸,自顾自的看了起来,压根不再把跟前的厉津衍当那么一回事。
“那我走了。”
厉津衍难得的礼貌了来了一句,不过厉震休也全然不把他这副模样当回事,背对着他,摆手。
厉老太匆匆的从厨房出来,瞧着厉津衍的背影正想要上前把人叫住,便听坐在沙发的厉震休突然出声:“不用叫了,他这是找他媳妇去了。”
“啊?”厉老太先是一愣,随即眉眼便弯了起来,几个小跑来到了厉震休的身边,小声嘀咕,“你怎么知道的?”
厉震休抬起眼皮瞧了而一眼眉开眼笑的厉老太,唇角动了动,冷不丁的道:“老陆刚打电话过来,说这臭小子和人家姑娘都把证领了,我还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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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时南的检查时间有些长。
时迦坐在长凳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知道面前被覆上了额一层暗影,才抬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她好像只和他说了在医院,可没告诉他她在哪里。
厉津衍也没理她,而是从大一口袋摸出了一根不小的彩虹棒棒糖递到了她的面前。
时迦愣怔的看着面前的这根棒棒糖,木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将目光落在厉津衍的脸上,吐出一句:“做什么?”
“看到医院门口刚好有卖,顺便给你带的。”
厉津衍的唇角轻轻的扯起一抹弧度,笑意有些深。
时迦好半天其实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当她反应过来,已经伸手接过了那根搁在自己面前的彩虹棒棒糖。
拨开棒棒糖包装纸的时候,她的视线很自然的瞄向厉津衍,冷不丁的出声:“你把我当小孩子了吗?”
“我把你当大孩子,所以特意给你选了一根大的。”
厉津衍漆黑的眸子里藏着耐人寻味的意思,黝黑的眼瞳映射出时迦那张消瘦的面颊。
“……”时迦默。
不再理会厉津衍,却很自然的剥开了棒棒糖的包装,搁在嘴边舔了一下。
虽然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坐在医院的长凳上吃棒棒糖看上去有些怪异,可是时迦却能够旁若无人的将彩虹棒棒糖含在嘴边的动作,却又显得无比的和谐。
“我都快忘记了棒棒糖是什么味道了。”
好半天,时迦才默然的抬起头,将视线从厉津衍的脸上扫过,唇角噙起,那笑容显得相当的纯粹:“小时候,家长总不让多吃糖,说是吃多了长蛀牙,那时候还是我妈妈偷偷的给我买过一两回。”
“不过那时候她也不怎么多给我买,不是因为怕我爸发现生气,而是怕吃太多糖,对身体不好。”
时迦说着,唇角的弧度突然加深,眉眼也弯了一些,有些怅然的开口:“其实后来的我,也很少给阿南买糖,可能觉得他是男孩子,除了小时候,被他抱着大腿不肯走,硬拽着我买过一次后,就从来没有买过了。”
“……”厉津衍默默的听着。
时迦的视线落在玻璃窗上,继续:“阿南有时候看着是像是一个成年人,其实有时候他也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小时候他虽然早熟的厉害,可是他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小孩子的一面,看到喜欢的东西,眼睛会放光,亮晶晶的,特别的可爱。”
说到了最后,时迦下意识的抿紧了唇,她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吭声。
直到一双大掌覆盖在时迦的头上。
厉津衍的像是哄小孩子似得抚着时迦的脑袋,声音低沉,却相当的认真:“时迦,你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你的弟弟?”
时迦的身子颤了下。
厉津衍没等她回答,继续道:“他应该是希望自己去,而你很不放心?”
“我……”时迦张口后,又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
厉津衍漆黑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时迦,他迟早也会走上自己一个人的道路,你帮不了他一辈子,他不希望你看这儿他痛苦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