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医生哥哥是病娇(完)
他一向如此,把她捧得很高,好似什么珍宝,却又把他自己踩得很低。他低下头,连自己都找不到。
“你最开始是为什么想当医生呢?”她抚摸着他的脸。
他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手心贴在他的脸上,“是梦。”
一个反复折磨他的梦。
“我梦见了车祸的现场,我,还有叔叔阿姨都被压在车下,身边是火光和浓烟,好烫、好呛人。”
在现实里,容寻在那场事故中晕了过去,他醒来后是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从旁人的复述中一点点回想,又陷入不断的后悔之中。
可在梦境里,他直面地感知到自身的无力,他睁着眼,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们说,车很重,压得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腿骨断了,腰像被从中间砍了一半,没知觉了,没有一根能抬起来的指骨。”
容寻闭了闭眼,“就跟汽车的零件一样,全部散架了,要组装回去。叔叔阿姨小时候给我买过一辆玩具赛车,我总是拆了又拼,拼了又拆……地上的血干了、黑了,我面前有一个被烧焦了、碳化的……物品?我分不清是车的配件,还是他们身体里的哪根骨头。我这次怎么都修不好,只能听着他们一直喊疼。”
他压下心中那股痛楚,“我的人生像是在还债,做的这一切只是想减轻自己的负罪感,在你来之前,我给他们还,你来了后,我又在你身上寻求慰藉。你说可不可笑,缈缈?那时我还不知道叔叔阿姨不是我的亲生父母,在梦里见到他们的样子,我会哭,会忏悔,但我还会害怕。我怎么能害怕呢?我不应该感到害怕的啊。”
她将他搂得紧紧的,“你那时还小,经历了那么多事,又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忍着很辛苦。”
“没有那次车祸就好了,它为什么要发生?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活下来?我也该……”
容寻没再继续说下去。
“车祸怪不了谁,他们也不会责怪你的。”她给他擦眼泪,“如果我在场的话,我可能会说,这个小朋友怎么这么棒,那么痛都一声不吭,很坚强、很努力地活下来了。而且,还平平安安地长大了,好厉害。”
他那个时候也才几岁,车祸后受了伤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却习惯性地去苛责过去的自己做得不够好。他年纪小,对时间的流逝没有实感,不懂自己伤得多重,可他也是血肉之躯,他也会疼。他选择当骨科医生是想弥补,是想让梦里的父母不再疼痛,有几刻是真正为了自己?
“……好累,缈缈。”他轻声说,如同要把这数十年的苦水在这一刻都倒出来。
容缈将他额前的碎发别开,“因为一直以来你都在靠自己,很独立,才会有点累,不过你已经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你不欠任何人什么。我第一天见到你,就觉得你是全能的。果然没错,你看,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准?”
他的道德感太强了,常常认为自己不配得到什么,记着别人,忽略着自己的主体性和需求。她记得他当时说在国外时生活费是他自己攒的,后面用赚来的钱填补了用掉的部分。
容寻亲了亲她脖颈处的肌肤,不带旖旎意味,只是跟放下戒备的小动物似的,喜爱亲近人类,他的声音依旧很低,还有点沙哑,“为什么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好的人?”
他将他的不堪全盘托出,她却说——
这个好,那个也好。
她说:“我像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吗?”
他答:“不像。”
“那不就是了吗?你本来就是很好的人。”她摸着他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嗯。”
容寻没再说话了,掉完了眼泪,他就合上眼了,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开。
才不是。
他在心里暗暗否定她的说法。
容寻清楚自己的伪装对于外界是很有用的,至少跟他接触过的人都是这么表现出来的。
他很会观察人,不开口时,都在判断对方的状态——
猜到对面的人为难了,他就退一步;知道没人想担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他就自荐献丑;哪怕是有好感的物品,碰到了更喜欢它的人,也乐意拱手相让。
然而,在这些用虚假的言语和动作堆砌起来的伪装之下,是一个狼狈的人。她看见了他真实的面目,还说他好,是因为她很好很好。
这世上只有理解他的人才能理解他,而不能的人,只会称他为矫情。
容寻还是离职了。
真的决定好了的事是不会轻易更改的,以前压力大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想过不干了,只是总会感觉放弃了这份职业,就相当于抛弃了人生。
至于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坚决……除了病的原因,他想,还因为他找到了生活的新锚点。
但容寻辞职确实引起了一点小风波,几个医生护士说要一起吃个饭,给他办一个欢送会。
他微笑着,“谢谢,不用了。”
容寻拒绝了,没有礼貌客套的补充说明。
实际上,对方也有概率只是说说而已,不排除是想借此机会放松一番,可是连聚餐的时间都未必能抽出来,又怎么称得上是真的放松?
容寻不想耽误彼此的时间,不如让各自多抽空陪陪重要的人,或者把时间留给他们自己。
容缈是跟着他一起来的,也帮他拿了些不重的个人物品,“你进步了。”
他偏头看她,也不担心旁人的视线,“怎么说?”
她有理有据道:“拒绝就是拒绝,不一定要说理由。”
他的睫毛颤了颤,“你教我的,要多重视自己。”
容缈很满意,上了车以后,她说:“话说回来,大家都在说,医院里最大的香饽饽走了,很可惜。我赞同。”
他本以为她是说她也对此略感遗憾,毕竟就连他自己都有一点怅然若失。
但她全心全意地支持着他,重点不在“走了”,而是在——
她轻轻咬他的唇一口,“是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