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五更,燕承起来做好了饭,才将庄婉叫起来。
按说一个女子不会做饭实在不合常理,但一想到庄婉以乞讨为生,女儿家该学的东西也无人教授,对于男女大防的礼节也并没有什么概念,说不定根本就不懂什么男婚女嫁的事。
想到这些,对于是否因为那些陈规旧礼娶庄婉这事燕承也释然许多。不过,既然他们如今相依为命,就说明两人有缘,他很珍惜这缘分。
两人吃罢了饭,便拿着不多的行李动身。
燕承回头看着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家,它虽然破财但却为他遮挡了风雨,虽然贫穷却充满欢笑。他似乎从那窗棂中看到娘亲在为他做小棉袄,院子里他和爹飞竹蜻蜓,飞的又高又远……
一旁的庄婉满脸无可奈何。本以为能将燕承困在这村子,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宿命。
反派出场时便是大将军了,在此之前的事都是回忆,寥寥数笔带过。照此看,燕承去军营肯定是屡立奇功,一路升迁。
她得好好“劝劝”他,给他拖拖后腿才行……
两人经过村子,一个端着木盆从溪边洗衣回来的妇人看到燕承时正欲快步绕开,待看到他背上的包袱后面露疑惑,隔着老远叫他:“欸~大牛!”
燕承已经许久不曾听到有人叫他名字了,乍一听竟恍若隔世。茫然地回头,他还记得,那是张婶。
他嗫嚅地开口:“张婶,有事吗?”
张婶面带微笑,但眼里仍露着畏惧,不敢靠近半步。
“你……你这是要出远门?”
燕承回道:“我要去参军了,以后不知是否还能回来。”
他迟疑片刻后说:“家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缸里还剩了些米和面,久放不得,张婶若不嫌弃可自取之。”
“哦……是这样啊……”张婶点点头,并没有表现的多感激。她平素是最贪小便宜的,有这不要钱的粮和米可以拿不知多欢喜。
但燕承的东西她却不敢碰。
怕晦气!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你先等等,我把乡亲们都叫来送送你!”
“这……张婶不用了!”燕承没想到张婶如此热心,这会功夫已经跑的没影了。
“看来这村子里的人也没这么冷血无情嘛!”庄婉说了句。
燕承也很意外。爹娘在时,村子里的人相处十分融洽,那些婶子们还时常给他枣子瓜子各种零嘴吃,说他将来一定会比爹有出息。但自从爹娘病死后,那算命的说他克死了父母,还会给村子带来厄运之后,人人见他便如洪水猛兽。
如今他要离开村子了,还不知道将来有没有命回来,他们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来送他。
燕承沉寂已久对于亲情的渴望开始复苏,父母早去,他便没了亲人,而他一直都把村子里的父老乡亲当成自己这个世界上仅存的亲人。
很快,张婶便回来了,后面跟着一群人,匆匆朝他们赶来。
庄婉瞧见燕承看向他们的眼眶发红,看来是感动极了。
她也很欣慰,反派的幸福感越多,黑化的几率就越小。但是当众人走过来后,她觉得不对劲。
乡邻们个个站得老远,像他俩有传染病一样。而且人人眼中不是送别时依依不舍的神色,而是一种藏着掖着的窃喜。
不知道是谁问了句:“是真的要去从军了吗?”
燕承也察觉众人似乎并非来送他,而是别有用心。
他冷冷回答道:“是!”
一群人压在心上的石头好似落了地,纷纷松了口气,露出劫后余生般的笑容。
有人低声道:“这‘晦气’可算要走了,永远别回来才好。”
有人附和:“去了战场的人,还有几个能活着回来。”
“那咱们村子从此可就太平了,真是太好了。”
对于燕承的离开,众人欢天喜地,恨不得放鞭炮庆祝。
庄婉都震惊了,她看了一眼燕承,神色平静无澜,好似根本没听见这些诛心之言。
就不知道内心是不是也如表面这般淡定。
“你们能再大点声吗?”庄婉看着那几个碎嘴的妇人,“怕人听不见?”
她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是谁?”一妇人打量着她:“不是咱们村的吧!”
“你管我是谁!”庄婉怒斥道:“赶紧滚,不然我拳头可不长眼!”
“切,我还怕你不成!”妇人冷嗤一声:“你和那晦气是一路人,我看也是个晦气。”
“你说对了,我也是晦气,我比他还晦气!”庄婉看着周围的人说道:“谁要是靠近我就会口舌生疮烂嘴巴,一个月说不了话吃不下饭。”
说着她朝人群走去:“你们再不滚,我就把这晦气过到你们身上。”
众人连连后退,虽然觉得她有些夸大其辞,但提防着还是必要的。
但他们大着胆子跑来,总要看到村里的晦气真的走了才能心安。
“该滚的是你们吧!快滚,赶紧滚!”
“就是,滚出村子!”
“嘿!我这暴脾气!”庄婉撸起袖子想上前却被燕承拉住,他的手很凉,还在微微颤抖。
“我们……走吧!”
“……”
庄婉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反正你以后也不会再回这个鬼地方,穷乡僻壤还被这些人当风水宝地了!”
“终于走了!”
眼瞧着两人出了村,众人才长舒一口气,满怀希冀地各自回了家。
村人的欢声笑语渐渐淡去,燕承的步伐不疾不徐。
“你没事吧?”庄婉担心他留下心理影响,赶紧上前询问,不能给他埋下任何黑化的苗头。
燕承脚步未停,“我曾经也很不理解他们会因为一个算士妄言这样对我,今日我明白了……”
他看着前方,眼神哀伤:“因为我本就不属于这里!但我从哪来,又该往何处去?哪里才真正容得下我?”
庄婉一听他这话暗叫不好,劝道:“你别这么悲观,你看我,我不比你更惨。”
她开始编自己十分凄惨的身世,“你至少还过了十几年被爹娘疼爱的日子,我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从我记事起,便在大街小巷乞讨为生。破庙就是我的家,露宿街头也是家常便饭。”
燕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那你可曾怨过上天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