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虽然心有触动,但她是死了丈夫以后支撑起一个家的寡母,说好听一些,心性比寻常妇女坚韧一些,说直白一点,就是有自己的固执,哪里那么容易被说动的?
尤其是叶景川最后问她配不配孟清澈喊她一声娘,直接捅了马蜂窝。
叶母当场就怒了,“老三,你是不是也想像她一样不认我这个娘?”
得,白说了!叶景川望天,心内叹息。
“老三,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她孟清澈要是没问题,那唐青松能盯着她?”叶母问,“你现在满村子看去,除了她和唐青松,还有谁不在家?”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就是有问题!
“娘,我信她。”叶景川劝说失败,便不打算再说了,只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老三斩钉截铁说自己信孟清澈,那反而言之,就是——
叶母尖叫:“老三,我是你娘,我能害你吗?你不信我,信一个外人!”
“娘,清澈是我的媳妇儿,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人,死了也要葬在一处的人,她不是外人!”叶景川强调。
“那我是外人,行了吧?我生你养你一场,我是外人!”
叶景川的坚定击垮了叶母早就溃不成军的心理防线。
孝顺,重在顺字。
以前事事顺她心意,多有忍让的老三也被孟清澈带成了寸步不让的性子!
叶母很难过:“老三,以前你是最孝顺的。”
一时间,叶景川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反驳,强调自己还是孝顺的,然后按照娘的意志认为媳妇儿对不起他?
不反驳,默认?
“叶景川,你没事,真好。”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了,孟清澈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叶景川。
她撑着一口气,晃晃悠悠回到家,看到大门虚掩,门缝里透出亮光。
一定是叶景川回家了!
他没事,真好!
这个认知让她疲惫异常的身躯突然充满了力量,用尽全身力气跑向那亮光。然而,她不得不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因为,叶景川的娘,她的婆母,那个曾经待她各种好的香桃婶子,说她是“外人”。
仿佛有一只刺猬,炸起浑身的尖刺,在她的心上肆无忌惮地滚了一圈。
生疼。
但,叶景川的话,是一团火,赶走了那只刺猬,暖了她的心。
“叶景川,你没事,真好。”
孟清澈又说了一遍,然后身子顺着门边,缓缓坠了下去,晕倒在了地上。
“清澈——”叶景川见状,顾不上叶母,冲过去将地上的人抱在自己怀里,“清澈?清澈?”
“嫂子。”
六福本来想着景川哥回来了,他过来和景川哥打个招呼就准备回家睡觉了。所以,在嫂子拔腿跑起来的时候,六福没有跟上,反而是放慢了脚步。
如今,在后头看见孟清澈软绵绵地往地上倒,也赶紧过来了。
“景川哥……”六福想和景川哥说一下嫂子为了找他做的那些事,却又木讷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叶景川看了一眼六福,道:“六福,谢谢!”
六福纳闷:他还什么都没说,为什么景川哥好像什么都知道了?不然,景川哥在谢啥?
再一想:不然,景川哥为什么是他的哥呢,因为景川哥厉害啊!
此刻,脸色惨白,衣裤沾了草沾了泥,双手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擦伤——这是孟清澈人生中最邋遢最凄惨的模样。
但,在叶景川眼里,这时的孟清澈是最美的。
因为他知道,孟清澈这副模样全是在找他时遭了罪了。
叶景川听着孟清澈不均匀的呼吸,以自己的额头抵住孟清澈的额头,道:“六福,你嫂子发烧了,去请村里的医生过来。”
“好。”
抱着昏迷的孟清澈经过叶母身旁时,叶景川停住了,“娘,我媳妇儿是娇气些,但我出了事,她为了找我,能豁出命去。”
叶母张口,想要说话,被叶景川截了话头,未说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如果娘还是要认为她这副模样是私会了唐青松回来,我也不想再说什么,你们高兴就好。”叶景川说,“同样的,我和我媳妇儿怎么样,我们高兴就好。”
说完,叶景川抱着孟清澈去了卧室。
叶母留在原地,瑟瑟发抖。
老三是什么意思?觉得自己不关心、不疼爱他?是要让她以后少管他们的事吗?
一股冷意不知道从何处袭来,游走她的四筋八脉,最后在心里凝结成冰。
她,好冷!
医生是被六福揪着棉袄领子进来的。
医生骂骂咧咧。
六福任他骂,重复着一句话:“救人要紧。”
两人谁也没有多看怔在原地,脸色灰败的叶母一眼,直奔卧室。
医生又是诊脉,又是量体温听呼吸,主打一个中西医结合治疗,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医生,我媳妇儿怎么了?”叶景川催促。
斟酌,再斟酌。
医生经过再三斟酌,开口道:“累脱力了,要好好休息一下。”
“那怎么办?”叶景川急切地问。
医生:“多喝热水。”
“她发烧了。”叶景川提醒医生。发烧起码要吃片退烧药吧?
医生:“毛巾在温水里泡一泡,拧开了给她擦腋窝,擦身。”
叶景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塞给医生:“医生,我有钱,你开药。”生病的人不吃药怎么会好呢?
医生把大团结又塞回了叶景川手里,“家里有生姜吧?烧点生姜水给她喂下去,发发汗。”
这下,换叶景川懵了。
医生不肯收钱开药,难道……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她。”叶景川眼眶都红了。
医生知道叶景川误会了,但——这让他怎么说呢?
叶景川见医生左右为难的样子,愈发觉得孟清澈病重不能治了,哀求道:“医生,求你再试一试,天亮了我就带她去县里医院治。”
医生扶额,心一横,决定和叶景川实话实说。
“景川啊,咱们是一个村子里的,咱们村子里也只有一个医生,我一会儿如果说了什么你觉得不中听的话,你得控制脾气。”
一定不能把他打一顿!
他强调过了,他是村里唯一的医生!
“你说,我做好准备了。”叶景川闭眸,再睁开眼,面上只剩下冷峻,沉声说道。
如果孟清澈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唐青松也不用活了!
医生又在心里斟酌了一番,道:“诊脉一途,我最擅长的就是喜脉。懂了吗?”
叶景川摇摇头。
他擅长什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唉!医生心内叹气,尽力让自己的语言不是那么直白伤人,“景川啊,你和孟知青结婚才几天,可孟知青的脉象告诉我,胎儿快一个月了。”
他说成这样,叶景川能听懂了吗?
医生看着完全呆愣像雕塑一样不动弹的叶景川,狠狠心,直接说:“不是我不给开药,而是这时候用药对胎儿不好。等孟知青醒了以后,你们商量一下,如果确定不要这个胎儿,再吃药。”
这样总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