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大概不会再见的告别。虽然布鲁恩总是在嘴上批评着自己的好朋友是个书呆子,而且研究的项目很难获得资助。但布鲁恩非常清楚,那个已经开始有些秃了的红头发所研究的内容,如果获得突破性进展,那就很有可能在医学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
他为自己的朋友感到自豪,但同时也有些同情他——伊莎贝拉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姑娘。他们两个人以后的婚姻生活应该会很热闹吧。
骑上自己的摩托车,布鲁恩重新踏上了旅程。这次的旅途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他只是朝着南方一路骑着。1965年的哈雷FLH可是个非常吸引眼球的宝贝。一路上,他受到了无数骑士帮的欢迎。
这帮同样骑着摩托车的人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其实都是脑子非常单纯的家伙。只要你骑摩托车,而且和他们一样喜欢喝啤酒看橄榄球,那大家就都是好朋友。
哦对了,还有一条。
千万不要加入和他们敌对的帮派。
布鲁恩也不是没有在旅途中遭遇过危险。最惊险的一次,一颗.50的马格努姆子弹就擦着他的耳朵边飞了出去。然后击中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州警警车。
那辆可怜的州警车连警笛都不敢拉响,它的轮胎在地面扭动尖叫着,推动着车身向一旁的空地冲去。几秒钟后,原来停着警车的区域就被上百辆大排量摩托车碾过,并且还伴随着一阵阵的鸣枪声。
好在几分钟后,布鲁恩和他那辆可怜的哈雷就冲到了州界。乔治亚州的骑士们非常有默契得停在了北面。眼睁睁看着布鲁恩顺着高速公路一路狂飙。过了几秒钟后,佛罗里达州的标牌上面又多出了几十个子弹打出来的弹孔。如果再算上骑士们怒吼的“婊子养的”,这就是乔治亚州人对佛罗里达的标准问候。
沿着四号高速公路一路向南,布鲁恩来到了奥兰多。他在诺雅湖周围的医疗城里有三场面试。
这里最有名的医疗机构是桑德福-帕纳姆医学研究所。但布鲁恩的学历背景和这个专门的研究机构并不怎么相称。他的第一目标是奥兰多的阿诺德·帕尔默儿童医院。这家儿童医院拥有佛罗里达州中部唯一的儿童一级创伤中心。
如果成年人容易被外表吓退,那么或许那些孩子能够对自己多一些包容。布鲁恩不是没有考虑过从外表上改变一下自己。但肌肉远比脂肪要难减的多。一个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体重两百六十五磅但脂肪含量只有21%的壮汉,想要把自己变成一个“弱不禁风”的医生,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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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布鲁恩直到现在才第一次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帕尔默儿童医院甚至没有看他所准备的病例,就直接拒绝了他的第二次面试。另外的两家医院对于布鲁恩的接受度倒是高了些,但他们提出的待遇却糟糕的令人想要发笑。
明明是从麻省总院出来的主治急诊医生,但在奥兰多的医院里,他却只能和其他的住院医师们一起共享更衣柜。没有停车位,就连工资也和住院医师们完全一样。
但他还要为此承担指导住院医师培训的工作。
其实这就是变相的劝退。而这些医院会这么干的原因也很简单。急诊医生必须依托有ER的医院才能就职。他们甚至无法独立开设诊所。而布鲁恩的这个样子——他也不太可能成为医院最希望招聘到的那一类医生。
结束了三次面试之后,布鲁恩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陷入了犹豫。他当然还不至于走投无路——凭借着叔叔留给自己的几十英亩土地,做个农场主大概也饿不死。但……这和他的目标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十一年间,布鲁恩逐渐开始体会到了叔叔当年的经历。虽然不是战场上的战创伤,但急诊里时不时送来的枪击案伤者,也让他体会到了罗姆当年的震惊和痛心。
军医是世界上最矛盾的群体。他们就职于暴力机构,工作职责却是从暴力机构制造的“成果”中抢救生命。这样的撕裂在入侵战争的时候更显尖锐——军人的首要职责是服从命令。但跨越整个太平洋入侵越南的时候,罗姆肯定不止一次地在自己脑子里想过,“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打仗?”这个问题。
一个问题反复想上几十遍,人都会变得恍惚起来。要是在几年的时间里想了几千次……也难怪罗姆回国之后会不停地用酒精和药物麻痹自己。
布鲁恩坐在摩托车上一脸无奈,而一旁有个秃头叼着烟斗的老头却慢慢走了过来,和布鲁恩搭话,“你看上去很困惑。”
“是啊。”布鲁恩苦笑着回答道,“作为麻省总院的急诊科主治医生,却在奥兰多被三家医院拒绝面试,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会觉得有些困惑的。”
“你是个医生?还是护士?”老头挑起了眉毛,额头上凸起了一片又一片的褶皱。他吧嗒了两下嘴,从两片干瘪的嘴唇里冒出了不少烟。“你这个样子,可真不像是个……医护工作人员。”
“没有一个连环杀人犯看起来就像是坏人。”布鲁恩回答道,“我一直觉得里根看上去像个同性恋呢。”
“外表会欺骗我们,但事实不会。”老头非常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既然这三家医院都不打算聘请你,那接下来你打算去什么地方工作?”
“或者……回德克萨斯吧。”布鲁恩叹了口气,“回到家乡似乎也不错。”
“啊,德克萨斯。那是个好地方。”老头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不过,既然你都打算回家了,要不要来我这里试试?”
布鲁恩看了一眼老头,然后笑着摇头道,“我可没有兴趣去图书馆工作。”
“我正在运营一家NGO组织,主要的工作内容是为加勒比海地区的居民提供定期的巡回诊疗服务。”老头朝着布鲁恩递出了一张名片,上面写着“贾维斯·泰纳”的名字,以及一个叫做“红色加勒比海”的机构名称。“薪资不算太高,但工作不是很忙。”他看了看布鲁恩屁股下面的摩托车笑道,“有充足的时间,让你骑着车去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