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从南门走出云城大学,在附近找了个公交车站台,查看了一下前往汽配城的路线图,打算去找自己的亲爹,穿越清空了所有的社交关系,没有身份、没有履历,没有朋友,从某种个意义上来说,他现在跟初生的婴儿并无二致,除了亲生父母之外,再无其他人可以求援。
当然了,作为一个肉体穿越党,在1995年的父母眼里,自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怎么见面,怎么结交,怎么求援,得好好考虑一下……
亲爹还好说,反正男人之间不怎么讲究,含糊一下也就过去了,可是亲妈怎么办?喊她姐还是嫂子?
杜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荒谬、兴奋、搞笑、激动等等混杂在一起,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为了排解这种情绪,他在路边的小卖铺里买了罐可乐,顺便把5元的纸币换成了1元的硬币,然而等上了公交车之后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里面有专门的售票员,这让他对2016年和1995年两个时代的巨大差异有了切身的体会,之后一路上喝着可乐,看着高楼大厦和断壁残垣相间,时尚新潮与传统守旧交织的街景,忍不住想起了小说《双城记》开头的两句话。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
公交开开停停,再加上换乘转车,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汽配城,杜秋下了车之后按照模糊的记忆到处乱走,找了将近20多分钟才找到一家挂着“大伟汽配”招牌的店铺,这是亲爹年轻时开的店,店铺生意很冷清,除了门口一个无精打采的伙计之外,没看到其他人。
据说小孩子的记忆会随着乳牙的脱落而被遗忘,因此成年人只会记得6岁之后的事情,6岁之前的几乎都会忘记,即使没忘,也只能记住一些模糊的片段,杜秋不知道这个理论是不是真的,但他确实记不清5岁时父母说话和做事的样子了,只通过照片记住了他们年轻时的容颜,因此找到了店铺之后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街对面观察。
等了大约四五分钟,杜秋看到一个叼着香烟,穿着棕色皮夹克的中年男子从店铺里面走了出来,正是亲爹林大伟——在1995年1月的这个时候,杜秋名叫林谨言,但再过几个月,亲爹和亲妈就离婚了,他跟着亲妈杜春华,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老爸年轻的时候似乎比我印象中要矮一点……
不过还是一如既往的骚包,满头发胶,当自己是周润发么……
杜秋借着感慨和吐槽平复了一下心头的荒谬和紧张情绪之后,正准备过去找亲爹攀交情,这时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烫着波浪发的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扑到林大伟的怀里,在他脸颊上印了一个热烈的香吻。
我擦!
老爸你是有家室的人,泡妞能不能低调点……
杜秋本来打算以“落难老乡”的名义找亲爹借几百块钱应急,从0到1很难,从1到100容易,只要有了资本,哪怕是几百块钱,穿越党也能玩出很多花样,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林大伟和红衣女子在店门口卿卿我我了一会之后,和店里的伙计打了声招呼,坐进了自己那辆二手的走私本田车里,看样子是要开车带妹子去happy。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时恰好有辆夏利出租车开了过来,杜秋急忙拦住,坐进去吩咐道:“跟着前面的车。”
希望老爸别开的太远,否则我可付不起车费……
祈祷起了效果,林大伟并没有开多远,只过了几个红绿灯就停了下来,但目的地让杜秋很意外,因为那是一家刚开业不久的四星级酒店,看样子是要在大白天和红衣女子开房干一些不可描述的活动。
我去!新年第一天就偷情……
渣男!难怪老妈要跟你离婚……
杜秋立刻有了个新主意,他蹲在酒店外的花坛后面,利用花草遮挡路人的视线,从背包里拿出手机,开机之后打开录音功能,藏在裤子口袋里朝酒店走去,走到门口附近时,一个穿着制服的门卫挥舞着手臂,语气不善的驱赶道:“走走走!要捡破烂去别的地方,我们这里没有。”
苏文海的衣服款式都比较老旧,尺寸又不合身,上面毛衣紧绷着肩膀,下面裤脚短了一截,整个人看起来又滑稽又寒酸,还真有些像捡破烂的,好在杜秋脑子灵活,反应很快,打开双肩包,用日语大声呵斥道:“你为什么拦着我?我来这里谈生意的,如果出了问题你要负责!”
双肩包造型方正,材质讲究,有些偏公务风格,看着很高档,门卫见里面装着价值不菲的笔记本电脑,说的又是日语,以为真是外宾,连忙道歉放行了,杜秋进门之后环顾四周,看到林大伟和红衣女子手挽着手朝电梯口走,显然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急忙小跑几步,跟了上去。
杜秋乱七八糟的衣服和光鲜亮丽的环境严重不符,想不让人注意都不行,因此刚一靠近,红衣女子就扭头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他几眼,说道:“大伟,你看这人好奇怪,穿的像个叫花子,却拿着一个很好看的包。”
林大伟此时还不满30岁,人很精神,也很潇洒,他嗯了一声,扬了扬下巴,像个黑帮头目一样大刺刺的问道:“兄弟,你这包哪里买的?”
兄弟你妹!我是你儿子,亲生的……
杜秋哭笑不得,心头再度泛起荒谬绝伦的感觉,他暗自翻了个白眼,然后继续装日本人,用日语说道:“你的品味太差了,应该好好反省一下生活作风问题。”
“原来是个日本鬼子,鬼子也有长这么高的?”林大伟1米74左右,在60后一代人里属于中上水平,但比90后的杜秋要矮不少,他举起手臂挥了挥,嬉皮笑脸的说道:“嗨,扣你奇哇,欢迎来到中国。”
老爸,原来你年轻的时候是如此的中二啊……
此时客人不多,只有他们三个人进了电梯,红衣女子以为杜秋不懂中文,把他当空气,用双臂缠着林大伟的脖子,嗲声嗲气的挑逗道:“大伟,我昨天买了两套新内衣,一套是黑色的,一套是红色的,你喜欢哪一个?”
“两个都喜欢,嘿嘿,等会看我怎么折腾你个小妖精,前几天我看了部三级片片,里面有好多姿势……”
杜秋知道亲爹年轻时很风流,但没想到如此风流,被他烂俗而又露骨的调情话弄的尴尬癌都犯了,只好双手插兜,仰天做无语状,等电梯到了12楼之后,在出门的时候林大伟问道:“哪个房间?”
“1215啦。”
杜秋用脚尖挡住感应器,阻止电梯关门,等两人转过墙角后立刻跟了过去,在路过1207号房的时候见大门敞开着,里面有个保洁阿姨在整理床单,于是走了进去,指着床头柜上的电话机,同样用日语说道:“我能用一下吗?”
他不等保洁阿姨有所反应,就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补了句谢谢,然后走到床边,按下免提键,拨通了儿时家里的固定电话,同时把衣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放在话筒旁边。
“喂,我是林谨言,你找谁呀?”
童稚而又清脆的声音让杜秋刹那间恍惚了一下,他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默然片刻之后咬着舌尖,模仿日本人的口音,用古怪蹩脚的普通话说道:“请问林大伟先生在家吗?”
“我爸爸上班去了,不在家。”
“那……你妈妈在家吗?”
“在呀,妈妈在洗菜,准备做午饭,你要找她吗?”
“不用了,我会打你爸爸公司的电话,再见。”
杜秋挂掉电话,拿起手机,对一脸茫然的保洁阿姨笑了笑,转身离开房间。
大学里上课或者听讲座是件很无聊的事,逃课的人很多,因此杜秋和几个同学一起搞了个带剪辑功能的录音app,轮流去上课,下课之后把录音剪辑出要点分发到朋友圈里,这个app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躲到楼梯口的防火门后面,把刚才录的音频文件剪辑了一下,然后走到1215号房门口,无视把手上挂着的“请勿打扰”招牌,用力敲了敲门。
“谁啊?”
杜秋不答,又敲了两下,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一边偷听里面的响动,一边打开了音频播放器,等听到脚步声快到门口的时候,迅速把手机塞回了裤兜里。
林大伟的毛衣已经脱了,只穿了件保暖内衣,外面套着皮夹克,开门之后见是杜秋,楞了一下之后连比带划问道:“那个,哈喽,你有什么事?”
父母离婚的原因很复杂,并非是简单的偷情出轨,两人离婚之后还维持了不错的关系,而且各自过的都比没离婚之前要好,再加上杜秋和亲爹的感情一直很融洽,不想让他在情妇面前丢面子,于是一言不发,用拇指在裤兜里按了按屏幕,播放了剪切好的录音,手机外放效果不错,声音很清晰的传了出来:“大伟,我昨天买了两套新内衣……喂,我是林谨言……妈妈在洗菜,准备做午饭……哪个房间?1215啦……”
林大伟脸色一下子变黑了,眼神中刹那间闪过震惊、内疚、慌乱、愤怒等七八种情绪,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杜秋,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林老板,我不是故意为难你,只是江湖落难,不得不出此下策。”杜秋不再说日语,而是用带有东北口音的的普通话说道:“借我5000块钱救急,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
“大伟,你在外面跟谁说话?”
“酒店服务员。”林大伟扭头对浴室里喊了一声,然后反手掩上房门,低声问道:“我老婆要过来了?”
“我什么都没说,只跟你儿子聊了几句。”
林大伟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见多了,很会察言观色,见杜秋表情严肃,目光坚定,知道事不可违,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拿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说道:“我身上只有2315块钱的现金,你如果急着要,我现在去银行取。”
2000块钱足够干很多事了……
杜秋拿过钱,数了三张百元大钞,连同几张零钱一起退了回去,调侃道:“男人没钱,硬不起来,留一点壮胆,别被女人嘲笑。”
林大伟为之愕然,表情异常精彩,仿佛吃了一口翔味的冰淇淋,他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着杜秋,狐疑道:“朋友,我看你很面熟,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身体有一半的dna来自你,当然面熟了,回去照照镜子吧……
或者回家看看你儿子也行……
杜秋刚刚穿越,思维混乱,诸事缠身,在身份问题没有解决之前,暂时不想和亲生父母有太多接触,他笑而不语,转身就走,走了没几步,林大伟从后面追了上来,摊着手说道:“把磁带给我。”
“林老板,世界上叫大伟的人多的是,未必就是你。”杜秋根本拿出来磁带,更不可能把手机给他,敷衍道:“锦桂花园到这里至少要30分钟,你如果不放心,可以换个酒店寻欢作乐,尊夫人就算真来了也找不到人,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锦桂花园?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家里电话的?”
“邮电局有黄页,照着名字查一下就知道了。”
此时正好电梯到达了15楼,杜秋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去,狂按了几下关门键,在林大伟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