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走进会议室,发现算法研讨会时拆开的会议桌已经重新拼接了起来,又宽又长的横在屋子中间,两侧摆满了高背椅,虽然只坐了20几个人,却给人一种万众瞩目,气势恢宏的感觉,让他莫名想到了电影《大决战》里蒋介石开军事动员会的场面。
詹妮弗拿着记事本和铅笔,和贝雪一起坐在主席位后面的墙边,看起来很低调,可惜身上的香奈儿裙和身边的爱马仕包太过惹眼,否则还真有点像速记员。
坐在主席位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杨帆见杜秋进来了,起身敲了敲桌子,说道:“杜总到了,为了节省时间,大家都坐好,准备开始吧。”
等所有人都落座了之后,刘运来抬手选了个中年记者,说道:“老冯,你先问吧。”
冯记者是新华社的记者和刘运来的好友,单位和身份都很重要,所以昨晚聚餐时杜秋答应让他第一个提问,他也当仁不让,立刻打开了录音笔,问道:“杜先生,为什么你会选择以免费和开源的形式发布公司产品?”
“我一向认为,知识是无价的,不分国籍、阶级以及种族,是全世界所有人的财富,而不是个人赚钱的工具。”
杜秋把国内的、美国的以及东瀛的记者都集中在了会议室里,和每一名记者问答,其他人都可以听到,所以他说话的语速很慢,说完之后还故意停顿了几秒,给周元和小松爱子翻译的时间。
这句话非常符合西方的政治正确价值观,那些美国记者听完之后纷纷露出了赞赏的表情,东瀛记者则毫无反应,对此不以为然,国内记者虽然不知道杜秋接下来会说什么,但因为提前把问题都告诉了刘运来,知道他肯定不会拿这种假大空的宣传语糊弄,所以显得很淡定。
“骁龙是一家商业公司,商业公司天生的职责就是赚钱,这两种理念不是互相冲突吗?”
“骁龙要赚钱,这一点我并不否认。”杜秋看了一眼那几个美国记者,然后说道:“关于知识和赚钱的问题,我想用两个大家都熟知的伟大人物为例子,来具体说明,这两个伟人,就是特蕾莎修女和毛泽东。”
“特蕾莎修女的事迹,想必大家比我更清楚,所以就不多举例了,我想说的是,特蕾莎修女从1950年开始,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在印度做慈善,为穷人、病人以及孤儿服务,当时印度平均寿命大约是38岁,现在则接近60岁。”
几个西方记者闻言面有得色,《纽约时报》亚洲版的记者更是故意用看似轻微但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句“她很伟大”。
“毛泽东的事迹有很多,我这里也只提一个,那就是他建立的赤脚医生制度,赤脚医生是60年代中国创办的一种医疗体系,在贫困和偏远地区的农村普及卫生知识,提供基础医疗服务……”杜秋简单介绍了一下赤脚医生制度,然后总结道:“1950年的时候,中国人均寿命只有35岁,比印度低了3岁左右,而现在,中国人均寿命接近70岁,比印度高了10岁。”
这个脸打的有点快,那些西方记者面面相觑,显得有些难以接受,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国内记者则面有得色,很是自豪,詹妮弗在杜秋背后轻声问贝雪道:“这种医生制度,是真的吗?”
“是真的。”
“各位,我举这两位伟人的例子,并不是要评价他们的对错或者高低,而是想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服务和知识的差异,服务可以提升小部分群体的生活质量,而知识可以改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甚至整个人类的生活质量。”杜秋拍了一下手掌,打断了几个老外喋喋不休的议论,说道:“现在的互联网,就像1950年的中国和印度,知识匮乏,缺医少药,骁龙以免费和开源的形式发布产品,是想让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安全、便捷、舒适的浏览互联网,从而改善网络环境,提升使用质量,当所有人都满足了基本需求之后,我们会为一些有更高需求的用户提供定制服务,靠服务来赚钱。”
这时一名美国记者感觉自己找到了攻击点,带着明显的优越感出言挑衅道:“特蕾莎修女创办的仁爱之家,为穷人服务从不收费。”
“特蕾莎修女自己生病的时候,是留在仁爱之家接受免费治疗,还是去顶级医院接受特殊治疗?”
那名记者张口结舌,为之语塞,因为1995年特蕾莎修女已经85岁了,风烛残年,疾病缠身,接受治疗的新闻很多,每一次都在欧美发达国家的医院里。
詹妮弗在后面轻轻咳嗽了两声,让贝雪起身递了一张纸条给杜秋,杜秋见上面写着“别争论”的英文,于是微微一笑,不再理会那个老外,侧身问道:“冯记者,我的回答还可以吧?”
他刚才的回答以及硬怼老外的表现,非常符合国内官方媒体的口味,冯记者笑着点头道:“可以,很贴切,也很精彩。我的问题就这些,谢谢杜总。”
坐在杜秋左手边的刘运来充当了主持人的角色,宣布道:“那接下来是杨总接受访问的时间。少洁,你来提问吧。”
这次记者会可以说是个大杂烩,非常的奇葩,不仅记者来自三个不同的国家,使用三种不同的语言,连被采访的对象都有两个,一个是杜秋,另一个是杨帆,以接力的形式交错接受采访。
这么做是杜秋故意安排的,一是向内部表态,强化杨帆大权在握的公司二把手地位,为下个月开始推行绩效考核制度做准备,二是向外界表态,营造他和杨帆分工明确,合作无间的形象,以免再出现6月份底自己去美国之后,陈大猷回来主持工作的时候,被人当作傀儡无视的悲剧。
这种安排本来很不合理,既低效又混乱,但刘运来最终同意了这个计划,因为杨帆这样含金量非常高的顶级人才,放弃了高薪和即将到手的美国国籍,从一线大城市的知名跨国集团跳槽到三线小城市成立不到半年的民营公司,就像皇室公主下嫁农村小伙一样,充满了争议和噱头,新闻价值丝毫不逊色杜秋,记者对他很有兴趣。
第一个向杨帆提问的也是关系户,代表《科技日报》来的孙少洁,她直奔主题,问道:“杨先生,你为什么会跳槽来骁龙?”
“我跳槽来骁龙的原因有三个,第一,我很看好互联网的发展前景,第二,我很认可骁龙的研发实力,第三,杜总给了我无法拒绝的高薪。”
“可以具体说说吗?”
“互联网的发展前景以及骁龙的研发实力,大家可以从杜总的演讲以及代码中体会到,我就不多赘述了。”杨帆紧扣阳光下的百万富翁这个主题,自曝身价道:“杜总除了提供20万人民币的基础年薪之外,还答应我工作满两年之后,可以拿到5万股的股权激励,另外还拥有以2美元一股的价格再购买10万股的优先选择权,以当时的估值计算,加起来大约价值31.5万美元,所以我很难拒绝。”
20万的年薪折算成月薪是1.67万,在别的公司已经足够震撼了,但骁龙高管月薪过万的传言早已深入人心,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期权激励在1995年之前国内还没实现过,记者们对此没有清晰的概念,觉得招揽杨帆这样的精英人才,给一些公司股票很正常,而且那31.5万美元里,他还要自掏腰包出20万美元,因此听完之后都没什么反应。
孙少洁是内鬼,比其他人更清楚这次记者会的主题,见状就加大火力,追问道:“当时骁龙估值多少?”
“我签约的时候,骁龙估值3000万美元左右,我签约两天之后,骁龙估值涨了10倍。”杨帆用深邃的目光环视全场,然后改用更加通俗的词句说道:“所以我相信两年之后,我和骁龙的工作合同到期时,拿到手的股票,价值会远远超过315万美元。”
只工作两年,只出20万美元,就能拿到至少价值315万美元的股票?!
这下记者们终于反应过来了,被震撼的目瞪口呆,连那些美国记者也不例外,因为如此高的薪酬回报,放在硅谷也非常罕见,甚至詹妮弗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若有所思的看着杜秋的背影。
前两名关系户的提问,奠定了整场记者会的基调,接下来在刘运来的主持下,杜秋务虚,营造“知识英雄”形象,大谈各种技术细节以及知识改变命运的概念,杨帆务实,营造“阳光下的百万富翁”形象,解释骁龙的人才培养体系和股权激励计划,两人配合默契,轮番上阵,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国内记者的提问时间结束,轮到外国记者上阵了。
美国记者被突然出现的詹妮弗带偏了方向,放弃了挖掘杜秋往事的想法,把重点放在了骁龙当前的融资选择以及未来是否上市等金融问题上了,而这两点正是杜秋想让他们问的,早就做足了准备,回答的很有技巧,模棱两可,既没有透露公司机密,又给出了充足的想象空间。
两名《日经新闻》的东瀛记者一直按兵不动,直到最后时刻才问了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很尖锐,都和杜秋的“往事”有关。
“杜桑,你的计算机知识,是从哪里获取的?”
“杜桑,根据我国法律,你可以通过正常途径拿到东瀛国籍,以合法的身份回中国探亲并在东瀛创业,为什么要冒着未知的风险,以违法的方式回中国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