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长林颇有家世,倒是来过观味楼几回,吴畏几个却是只路过过,没敢进来过,听说周恒要请他们来观味楼吃饭,还特意换上了自己最像样的衣裳。
看着价值不菲的菜色流水似的上来,不由瞠目,“这一碟子一碟子的菜全刮进嘴里,还不够嚼的,这有钱人真的跟我们这些大老粗是不一样的,咱们吃饭菜,你们吃情致!”
周恒让掌柜的把杯杯碗碗的都撤下去,直接举着脑袋大的酒瓮与人干了,“那你就直接一整盘一整盘的吃,反正这是殿下的馆子,吃喝不付钱也行!”
林秋硕被周恒两瓮酒灌下去,脖子都喝粗了,朗声道:“从前总听人说殿下如何惊才绝艳,我还不信,想着这么个瘦弱的姑娘能成什么事儿,今日算是见识了。样几乎是死局般的案子,竟也能让她寻出破绽来。”
“这为了把证据顺当送回去,还能豁出命,大人有这样的朋友当真是福气。还有那蔡茂静,难怪陛下要把他从外放之地调上来,是个能耐的,随便与人聊聊天,也能聊出线索来。”
周恒那张白皙美艳的面孔上浮了一抹红晕,似是醉了,飞挑的眉眼染了桃红,英气又妩媚,却也不带半点女子的娇柔,自有一股摄人的灼灼妖艳,“我与殿下不是亲兄妹胜似亲兄妹,自是不一样的。”
吴畏一拍桌子,也是脸红脖子粗:“也都怪我,若是没有与柳元钧起冲突,便也没有之后的事情了。实在没想到,竟有人会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算计杀人。”
孙长林摆摆手,“就算不是你,也会有旁人,若是有人要算计,什么样的事情都能成为他的圈套。咱们知足常乐,未必人人如此啊!”
周恒拎着酒坛子一抬,豪爽道:“行了,过去的事情咱们不提了。我周恒来营里,也多亏了几位帮助,来,今日不醉不归!”
雅间东南角的位置摆了张长案,上头供着一只乌沉沉的错金香炉,沉水香凝神的气息悠悠缓缓的飘荡着。
月色悠悠,缓行于天际,十五的满月之夜,月华格外清明洌冽。
酒坛叮铃相碰,撞出酒水泠泠飞溅,雅间的窗户开着,月华投进屋内,落在飞起的酒水珠子上,漾了一抹清澈晶亮。
伴着青烟袅娜穿行在豪饮的郎君之间,竟是生出了一副无常与鬼差推杯换盏的朦胧阴鸷。
第二日清晨,几人去了衙门点卯,转脚才到了三千营准备练兵,蔡茂静擦着汗领着衙役匆匆来拿人。
蔡大人无数次的仰头无语,怎么京城里的案子就这么多呢?
还让不让人喘口气了!
“昨日巡防营的吴景云被人发现死在宛平街,身上还插着林同知的双月剑。”
周恒几个极力证明当时他们就在观味楼里吃饭,他是没有时间去杀人的。
然而蔡茂静表示,他已经去观味楼问过话了,有食客表示见过林秋硕曾经从后门离开过观味楼。
因为他们几个人喝了不少酒,时不时的要伙计拿酒进来,所以伙计也是清楚他们屋里是什么情况的,也说林秋硕曾离开有半个时辰之久。
没有足够的证据自证清白,林秋硕被带走。
而周恒在他被关押的几日里,所说所作也像极了一个护短的上官,托了人情关系让他受审的少吃点苦头,又积极的帮着寻找证据,总之,谁瞧了都要赞他这个上官一声“仗义”。
只是再仗义也无用,最后因为没有疑点证明他是无辜的,哪怕他喊冤无数,依旧判了秋后处斩。
至于为何会选上吴景云,一来是他迟早会出来算计,二来是他们查到当初小姜柔染上时疫,背后少不得吴景云暗中出力。
如此,他们二人死的一点都不冤。
焯华淡淡表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公平。”
之后李彧抓住了兵部右侍郎文熙在外放时的把柄,与身后的大臣商量着如何将他拉下台。
柳文鹤不曾参与此事,却能从柳文卿的嘴里套来一二,又让自己的妻子把消息带给了文家夫人。而这一切,不过是李彧的将计就计,最后不仅顾文熙不保,还拉了个吏部的主事一同下了水。
而柳文鹤,吏部的调令已经下来,将于九月底外放去乌江之地为按察使,明升暗降,要知道乌江的布政使乃是定国公的同胞兄弟,为人肃正,便是不为李彧,晓得柳文鹤有不安分的心思,也会死盯着他的。
至此,柳文鹤便是形同废棋了。
而柳家老爷子,不论柳文鹤投靠李怀之事是默认还是不知情,在李彧说破一切之后自是感激他的不杀之恩,他日自当更用心的辅佐他了。
喧闹了快一个月的案子,最后李彧是最大的赢家。
天光疏落昏昏,雨丝纷纷漫漫细白如蚕丝荦荦有光,簌簌纷飞,将烟雨朦胧的天地缠绵逶迤在一处,难以分离。
亭台楼阁在雨中格外寂静,廊下有碧落藤蔓摇曳,丝丝缕缕的翠色伴着娇娆的红,湿哒哒的垂着,将室内的光线遮的阴沉如幻。
有花朵开到颓败,在清晨的朝阳尚未破空的清凉空气中微微颤动在枝头,那种欲留不留、欲落不落的姿态,像极了垂死挣扎的仓皇。
“又败了?”李彧的语调便如此刻的天气,雨丝绵绵的湿冷黏腻。
王府的左长史微微抬眼瞧了李怀的神色一眼,小心翼翼的低声道:“是。”顿了顿,“萧瑾、林秋硕、吴景云,全折了。”
又细细把案子的始末都说了与他听,“其实他们这回的算计也算十分周全谨慎了,实在是对方太难缠。”
涂金的镂空熏球悬在一副错金的小悬架上,那熏球悠悠晃晃的在错金架上摇曳,花纹繁复而精细,缠枝逶迤,精雕细琢。
球内的上品沉香清幽,丝缕的吐着芬芳,青烟乳白贴着乌沉沉的金属色缠绵游曳,渐渐的隐没而开。
仿若一个人的前程,也这般随着烟雾的消散而无声无息的消弭在了时间的磋磨中。
“愚蠢!”
李怀的眉目依旧温文儒雅,只是嘴角似有痉挛的微动。
一甩衣袖,那熏球连着错金的架子一并飞了出去,球体滚动不散,烟雾断裂的拖拽,又残喘不断,滚出了山峦间弥漫的雾嶂。
“算计再好有什么用,还不是连性命都搭进去了。”
左长史似可惜的一叹,道:“他们也只是想着帮王爷铲除那些障碍而已。若是能顺带着除掉华阳殿下几个,王爷将来回去事事也都能更顺利些。”
一张俊逸雅致的面孔阴沉沉,宛若积雨时沉重的铅云,层层压下。
李彧扬起的声调里有难掩的阴鸷:“顺带?你们倒是都自信得很!若她们那么好对付,我何至于要退避到此处来!要杀他们,待大事既定还怕没有机会么!”
左长史附和了一声,“以后让他们都仔细着点,避免再将那几个人算计进去。”
眸中闪着幽光,突突的跳着,嘴角阴郁之色愈发深沉,李怀叱道:“来不及了!你以为皇帝明旨申斥,真的只是因为右长史贪墨了百姓几垧地儿么!”
“那是、皇帝对咱们起了疑心了?”左长史一惊,“那往后的计划是否还要继续?”
李怀微微一眯眸子,狭长的眸光迸裂:“不行!不能再动了。”
“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一趟京里,务必让那些暗棋蛰伏住了,等过了这阵子再说。还有,别再动那几个人了,一切待我回到京城再议!”
左长史肃肃着应下,“是,下官明白。”眼看着算计成功的少,便急道,“咱们的暗装是越来越少了。那雍王也不知哪里晓得的那些人,这两年明里暗里除去了咱们不少人了。”
李怀眉心蹙成山峦迂回,冷哼一声,“暗装,咱们会按暗装下去,他不会么!”
左长史的面上也是乌云遮月,惊道:“咱们身边也有雍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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