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饭馆。
张记饭馆是一间小饭馆,一楼是厨房和饭厅,二楼、三楼是雅座。
一楼饭厅只有二十多平方米,摆着四张饭桌。
“老板,吃点什么?”老板张老头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很热情,看到李振华走进来,马上迎上来问道。
李振华在靠墙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一份炒粉,一碟花生米,一斤米二。”
“好咧,马上就来!”
张老头用抹布把李振华面前的桌子抹了一遍,接着又端来一壶茶,这才往后厨走去。
十分钟后,一碟金黄的炒粉,一小碟红衣花生米,还有一大碗略显浑浊的米酒就被端了出来。
李振华食欲大动。
虽然今天心情不佳,但是看到这自幼爱吃的炒河粉、白糖花生米,不快也消散了大半。
当即大快朵颐。
随着炒粉的快速落肚,饥饿感慢慢消失,面前就剩下花生米和烧酒。
慢慢地喝着酒,嚼着花生米,愁绪又上来了。
自然而然地又开始回想今天遇到的荒唐的事情。
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起一系列的情景。
原本以为被下放到青山乡已经是一个最坏的结果,谁知刘国栋马上又给自己当头一棒。
很明显,这种安排绝对不是正常的领导分工。
凭自己的学历和资历,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做那个最没有技术含量和前途的后勤工作。
要知道,现在的乡政府人员,除了自己,最高学历就是大专,而且是成人大专那种。
其他的大多是中师、高中、甚至初中毕业!
李振华这种正牌的名校科班生,按道理放在哪个乡镇都应该是香饽饽。
可是偏偏被安排去管后勤。
明显是被人针对了。
更加可恶的是,狗日的刘书记,还故意请你去坐三号位,把你的胃口吊起来,再狠狠地按在地上摩擦。
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振华想不明白,只好一口接着一口地继续喝酒。
大碗里的烧酒越来越少,脑袋也开始有些沉重。
好在有花生米,喝再多的酒也不觉得乏味。不知不觉,一斤米二就喝完了,又要了一斤。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政府里的人陆陆续续地从门口外边经过,回家去了。
镇里只有一条街,这条街是政府人员上下班的必经之路。
李振华虽然微醉,但是从门口经过的每一个同事他都看的清清楚楚。
罗芸、陈明等是骑自行车,张扬、黄开升、周德军和土地所长等是骑摩托车。
刘国栋也走了,他坐的是小汽车!
那个年代,小汽车是非常罕见的,一般是县里的领导才配有专车。
而现在,刘国栋却坐小车下班,而且驾驶室不是他,而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司机。
他坐后座。
专职司机!
毕竟那个年代,小车极少,单位都很少有,更不要说私人了。
专职司机,更加是公车的标配。
看来,这个书记问题不少,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查查。
可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跟他斗?
李振华越想越觉得丧气,酒喝的更多了。
天很快黑了,赶集的人早已散去,街上冷冷清清。
李振华继续喝着酒,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
“老板,来,我来陪你喝两杯!”
不知什么时候,张老头走了过来,拉了张椅子,在李振华对面坐下。
难得有伴,李振华立即举杯,“老张,来!喝!”
张老头和李振华喝了一杯,又给李振华满上。
“老板,我也不白喝你的酒,我送你一碟花生米,不收钱!”
转而冲着厨房里喊:“翠花,拿碟花生米!”
“好咧!”不到一分钟,老板娘苗翠花就捧着一碟花生米走了出来。
老板娘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身材略显臃肿,显然,开饭店的吃食不差。
李振华和张老头又碰了几杯,脑袋更加沉重了。
“小伙子 ,看得出来,你有心事。是不是碰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
酒过三巡,张老头终于问道。
“心事,我能有什么心事?不就是刘国栋那个老家伙罢了!”李振华口齿都有些结结巴巴。
张老头和翠花互相看了一眼。
张老头:“你得罪刘书记了?”
“呸,我什么时候得罪他?是他得罪我!他搞我!”
李振华酒精上头,渐渐地分不清眼前的是什么人,只想一吐为快。
不久,就把这些天以来遭遇的委屈全说了出来。
张老头哪里懂得这些官场里的争斗,他只能一边点头,一边跟着骂几句刘国栋不是人。
在李振华把今天的遭遇全部说完,他才说道:“小伙子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其实我们都知道,刘书记是青山的土皇帝,像你这样被他欺负的很多,以前新来的干部,很多都是干不到一年就被他气走了。”
“我看你呀,还是尽快调离的好,继续呆下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调离?我那都不去,我要和他斗到底,把他拉下马!”李振华趁着酒气,雄心万丈。
“和他斗?哪有那么容易。以前和他斗的都完了。除非你找到比他更强大的靠山!”
“靠山?”
李振华想到了自己的大学同学,的确有人有背景,比刘国栋强大得多。
可是他们不在栖霞县,是在外地,不可能管得到这里。
在县城,自己认识的人不多,李健富算是一个,还有曾经的办公室同事,朱科长,张建华、曾花。
李健富就算了,下放青山就是拜他所赐,现在是自己的敌人
朱科长,张建华、曾花和自己关系倒是不错,可是连挽留自己留在秘书科都做不到,怎么有可能来斗刘国栋?
此路不通。.
除此之外,自己好像找不到什么人脉了。
新人啊,人脉是硬伤,要办事真的很难,很难。
等等,好像还有一个。
李振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
何中华,电话号码:xxxxxxxxx.
李振华记得很清楚,救他们的时候,无论从他们的衣着、外貌、气质看,他们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那个男的说过,有困难可以打电话找他。
想了半天,李振华终于定下决心,走到固话旁边,拨出了号码。
“喂?”
“是何叔叔吧?我是小李,昨天我们见过面,在青山乡长坡拐弯处。你们现在伤好了吗,没有大事吧?”李振华没有直接说自己的事,而是关心地询问对方的伤情。
“哦,是小李呀!”电话里,何中华显然是很意外,又有些惊喜,想不到李振华还关心着他们的伤情。
“好多了,好多了。我们一回来就住进了医院,有医院的医生给我们检查治疗,我和你嫂子都是皮外伤,擦些药水吃点药就行了,小霞情况重一点,伤到了头,要住院观察几天!”
“哦,那可要小心啊,一定要治疗彻底,千万别留下后遗症!”李振华说道。
“会的,我们会的。哦,对了,你去青山乡报道了吧,工作顺利吗?”很自然地,何中华就反过来询问李振华的工作。
“是报道了,可是我……”这一下触到了李振华的痛处,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面的何中华是何等人物,立即听出了门道,“是遇到困难了吗?说说看,叔叔看能不能帮到你。”
李振华犹豫着要不要把遭到刘国栋打压的事情与他说,一是他并不了解何中华是什么人,不知对方能不能帮得到自己,另一方面,自己与他不过是一面之缘,让他帮忙好像有些挟摁图报的意思,不道德。
但是心里又很想说,正如何中华看得出他是大学生一样,他也看得出对方文化很高,一个人总是愿意和自己相当层次的人交流,这比向张老头倾吐心事愉悦得多。
“说呀,说嘛,说出来就好了!”
“憋在心里不是事,和老张头我你都敢说,还怕什么,说吧!”张老头在一旁怂恿。
最终,在张老头的鼓励和酒精刺激的双重作用下,李振华竹筒倒豆子,把这些天来遭遇的不公事全倒了出来。
何中华没有插嘴,一直静静地倾听。
“什么?竟然安排一个大学生乡长去管后勤?这不是乱弹琴吗!”
中州市人民医院特护病房,一袭贵妇人装束的叶芸在何中华面前走来走去,愤怒地说道。
“我倒想去看看,一个贫困县的穷乡镇,是不是大学生满天飞,人才过剩!就是放在我们中州市,复旦生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岂有此理!”
“老何,这事你必须管!不然这小伙就废了!”
何中华脸色为难,说道:“阿芸,别乱说,我们是党的干部,一切都必须在组织原则下行事,不能徇私!”
叶芸脸色一沉,“老何,谁叫你徇私了?小李明明就是个人才,亏你在官场混那么久,看不出小李是遭人打击报复么?就算他是个阿斗,也总要观察一段时间才知晓吧?刚报到就被判死刑,不是打击是什么?”
何中华张口结舌,有醍醐灌顶之感。
的确如此,哪有一开始判定人家不行的,明显不正常。
“再说,如果没有小李,我们一家三口都嘎了,你还能在这里为组织服务!这件事,你不管,我管!”
何中华的脸顿时焉了……
李振华不知道中州市人民医院里的一幕,他只顾把积压心中苦闷倾泻出来,毫无保留。
十几年的艰苦奋斗,太监一样的小心翼翼,却换不回一点回报。
两世人了,始终遭遇莫名的打击和排挤,仍然生活在社会的最低层,看不到一丝希望。
难道真如某个专家所说,农民进城是臭不要脸,只能祖祖辈辈当农民么?
真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不知道,此刻,张娜正站在门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张娜是看着他离开政府的,一直到下班都不见他回来。女人的敏感,让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没有下班,一直呆在办公室。
直到天黑,也没见李振华回政府大院。
于是,她就寻了出来。
街道不长,她很快就寻到了张记饭馆,看到李振华正在打电话,酒话连篇!
“小张,你来了正好!”
张老头当然认得张娜,乡镇不大,政府的人出出入入都要经过这条街,张老头就没有认不出的。
“你们李乡长喝多了,你把他扶回去!”
张娜点点头,让张老头把酒撤了,然后就扶着李振华,摇摇晃晃地往政府大院走去。
李振华已经醉了,他不知道扶着他的是谁,只感觉到是一个人。回到宿舍之后,门还是张娜掏钥匙给他开的。
扶着李振华到床边,让李振华躺下之后,张娜正要转身离开,李振华却迷迷糊糊地抓着张娜的手,用力一拉,张娜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