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衫的目光落在前面这位老奶奶身上,她身材矮小,大约只有一米五多,花白的头发稀疏地贴在头皮上。一件宽大的绿色厚棉袄裹在她瘦弱的身躯上,显得有些臃肿。
老奶奶的背有些佝偻,似乎承受着岁月的重压,双腿缓慢地移动,步履蹒跚,一看便知腿脚不便。劳衫注意到她略显变形,有些浮肿的腿部,猜测老人家可能患有关节炎之类的疾病。尽管老奶奶行动迟缓,劳衫并没有催促,反而耐心等待,心里想着让老人家先上车。
只见老奶奶吃力地抬起一只脚,颤巍巍地踩在公交车的第一个台阶上,另一只脚还留在地面上,她伸出枯瘦的手,试图抓住车门旁的扶手。第一次,她抓空了;第二次,她再次尝试,仍然没有抓住;第三次,她的手颤抖着伸向扶手,却又一次落空。老奶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师傅,慢点,慢点,给你添麻烦了。”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不安。
司机师傅不耐烦地侧头瞥了一眼老太太,那眼神里满是不耐和催促。江城这个年代,公交车司机为了多拉快跑,多赚几趟的钱,恨不得把油门踩到油箱里去。车上人少的时候,司机一个急刹车,能把后排打盹的乘客直接甩到前排座位底下。更夸张的是在上下班高峰期,乘客们还在拼命往上挤,车门都没来得及完全关上,司机就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像脱缰的野马一样窜了出去,惊得车上的乘客一阵慌乱。
眼看着这老太太腿脚不利索,半天都还没迈上一个台阶,司机心里更加烦躁,嘴里叼着的烟卷也跟着上下颠簸。他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快点!不行就坐下一趟车!”
司机不耐烦的催促声让老太太更加慌乱,她在地面上那只支撑的脚不安地蹭了蹭,磨得鞋底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她咬紧牙关,腿部肌肉绷紧,试图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前腿上,好一鼓作气登上台阶。她颤抖的手再次伸向那冰冷的金属扶手,指尖几乎快要触碰到,却在下一秒无力地滑落。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老太太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和慌张。衰老的身体难以支撑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重心失衡,让她向前趔趄。
她瘦弱的身躯眼看就要重重地摔在坚硬的台阶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有力的手臂从她身后稳稳地托住了她。
劳衫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太太摇摇欲坠的身子,他关切地问道:“大娘,您没事吧?”
老太太惊魂未定,感激地望着劳衫,连连道谢:“谢谢你,小伙子,谢谢你啊,老了,老了,腿脚不中用了。”
劳衫搀扶着老太太,小心翼翼地引导她踏上公交车。他一手扶着老太太的胳膊,一手护着她的后背,生怕她再次摔倒。
“大娘,您慢点,我扶着您!”劳衫关切地说道,同时搀扶着老太太,一步一步地踏上公交车的台阶。
老太太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劳衫的手臂,另一只手扶着车门边的栏杆,老太太颤巍巍地迈上第一级台阶,又缓缓地挪上第二级,终于安全地登上了车。她还没来得及站稳,司机就猛地一踩油门,公交车“轰”的一声启动了,老太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趔趄了一下。
“哎呦!”老太太一声惊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仿佛一片枯叶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刮起。她瘦弱的身躯撞在劳衫身上,就像一颗饱经风霜的核桃撞上了一堵结实的墙。
此时,劳衫正从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准备买票。这突如其来的撞击让他身体微微一晃,但他扎实的马步让他稳如泰山,纹丝不动。他仿佛一座古老的钟楼,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洗礼,依然屹立不倒。
老太太惊魂未定,双手紧紧抓住劳衫的胳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一时语塞。
“大娘,您没事吧?”劳衫关切地问道,语气中充满了温暖和关怀,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照亮了老太太的心房。
“没…没事,谢谢你,小伙子。”老太太终于缓过神来,断断续续地说道,“要不是你,我…我就摔倒了。”
“大娘,我扶您找个位置坐下吧,这太危险了。”劳衫搀扶着老太太,一步一步地向后面的空座走去。他感觉老太太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
他搀扶着老太太,一步一步地向后面的空座走去,老太太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劳衫的胳膊,另一只手边走边抓住座位边缘,仿佛抓住了一丝希望。她缓慢地坐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就像一位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歇脚的地方。
“谢谢你啊,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老太太感激地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感激,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着劳衫的心房。
劳衫笑着说道:“不用客气,大娘,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掏出五毛钱递给后门的售票员,售票员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过钱,眼神随意地扫了劳衫一眼,然后递给他一张车票,用公式化的语气说道:“花圃街分区点。”
“知道,正好花圃街下。”劳衫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就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充满了朝气和活力。
那个年代,公交车实行分区收费,颇有些复杂的门道。假如起点是A,终点是c,中间途径b点,那么b点就成了至关重要的分区点。从A到b,票价五毛;从b到c,同样五毛。但如果你从A上车,一路坐到c,那就要花一块钱。这五毛钱的差价,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足以买上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售票员通常坐在后门的位置,像个把门的将军。过了分区点,售票员就会开始收钱,无论你之前从哪里上车,一律再交五毛钱。这种收费方式确实有一些优点,但让一些精打细算的乘客颇为头疼。
比如你在b点前一站上车,过了b点下一站下车,那可真是倒霉了,也得花一块钱。因为你途经了分区点,在规则面前,一分也不能少。
劳衫家其实并不在花圃街,但从花圃街下车,走一站地就能到家。为了省下这五毛钱,他宁愿多走一段路。对他来说,五毛钱可以买一根冰棍,可以买一块豆腐,积少成多,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当年,像劳衫这样精打细算的人不在少数,为了省钱,他们可是绞尽脑汁。更有甚者,琢磨出了逃分区点票的秘籍。他们会观察售票员收钱的方向,人多的时候,就站在公交车中间的位置。如果售票员从前往后收钱,他们就往前挤;如果售票员从后往前收钱,他们就往后挤,像条灵活的鱼,在人群中穿梭。总之,为了省钱,各种逃票方式层出不穷,成了当时公交车上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老式公交车一路颠簸,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一个年迈的巨人蹒跚前行。车厢里的人们随着车身的摇晃也跟着东倒西歪,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海面上。
劳衫扶着冰冷的金属栏杆,感受着这股摇晃的韵律,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花圃街分区点还有多远。窗外景物飞速倒退,街边叫卖糖葫芦的小贩、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行人、路边店铺的招牌,都像电影胶片一样快速闪过。分区点红色的站牌在视野中越来越近,劳衫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哭喊划破了车厢里原本的嘈杂。“我的钱呢?我的五千块钱不见了!”这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瞬间让车厢安静了下来。紧接着,一个更加绝望的声音传来:“那可是我老头子的救命钱啊!”
劳衫循声望去,只见刚才被他扶上车的老太太正瘫坐在地上,双手颤抖着翻找着随身携带的布包。老太太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混杂着鼻涕,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形成一道道污浊的痕迹。
“五千块?我的天哪!”一个穿着蓝色工装的男子惊呼道。
“这可是巨款啊!够买多少东西了!”一个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也跟着感叹。
“大娘,您别着急,好好想想,是不是放错地方了?”一个年轻的姑娘关切地问道。
“是啊,大娘,五千块可不是小数目,好好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一个中年妇女也跟着附和道。
老太太哭得更加伤心了,她哽咽着说道:“我明明记得就放在包里的,怎么会不见了呢?这可是我老头子的救命钱啊!要是没了这钱,他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