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汉民略带试探地递给陈阳一根烟,陈阳不动声色地接过,却又顺手递给了身旁的老马。许汉民的眼神在老马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陈阳。这次,陈阳接过了。
看到这一幕,许汉民心里已经清楚了陈阳的意图:他这是在表明立场,他和老马是一条船上的,要么一起被放走,要么一起被扣下。许汉民的举动,其实也是一种试探,试探陈阳和老马的关系,试探陈阳的态度。
今天这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归根结底,就为了那件清乾隆唐英花觚。那可是国宝级的文物,全国也就只有三件,要是让张小彬这小子给倒腾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羊城那边的古玩圈子里早就传开了,这个张小彬可不是什么善茬,之前就走私了不少出土文物出去,羊城警方早就盯上他了。这家伙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准备趁着过年这档子事,搞一票大的,然后远走高飞,跑到港城避风头。
“上一次羊城严查边海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名单里了,可这家伙狡猾得很,就像条泥鳅,左躲右藏,硬是让羊城海关抓不到尾巴,”许汉民慢慢吐出一口烟圈,目光中多了一丝疲惫和戏谑。
“当时我们查遍了所有可能的线索,这家伙却仿佛蒸发了一样,唯一留下的就是一堆人替他顶雷。后来,你猜怎么着?”他一拍大腿,继续说道,“这小子居然大摇大摆地潜到了港城附近,还利用走私货船在中间周转。你说气不气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锐利,再次吸了一口烟,把烟蒂在手里碾了一圈,“这不是我最近被调到了羊城当队长么?之前我在这圈子里跟一些老朋友打了点交道,这次正好派上用场。”
“一打听,嘿,果然发现了他的蛛丝马迹!这小子以为捂得天衣无缝,殊不知露马脚的东西多得是。前几天一条线报突然传来,说他准备借着过年前后这段空隙搞个大动作,把一批国宝级的玩意儿出货。”
许汉民说话间语气微微拔高,“细一打听,他目标明确得很!就是这件清乾隆唐英花觚!这是吃了豹子胆吧?!”
他冷笑了一声,狠狠吸了口烟,烟草的味道似乎更加浓烈,“我们得到确切消息之后,我就决定利用关系,进来看情况。”
说到这里,许汉民突然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不过刚才,我可是真叫你吓到了。我在套间刚跟张小彬说往,一出来看见你,心差点跳出来,还以为你要直接开口揭穿我。要知道,这种场合下多一秒的犹豫都能坏事,你怎么跑到鹿城来了?”
陈阳闻言微微一笑,眼角不自觉地瞥向了马哥,随后缓缓说道,“这不是过年难得清闲嘛,想着和家人到这边放松放松,谁知道半路接了个老朋友的电话,说他手里有宝贝,这不是就过来看看。”
“不过说回来,”陈阳伸手一指自己和老马,“你接直接说,我们俩怎么处理?”
“还能咋处理?”许汉民冷笑一声,手里的烟头已经燃到了尽头,他顿了一下,把烟头掐灭,语重心长地说道,“就说你们俩是我找来的朋友,来帮忙的呗!”
正当陈阳和许汉民两人还在吞云吐雾,讨论着如何处理眼下的情况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一个年轻的警员快步走到许汉民面前,立正敬礼后报告道:“报告许队,楼下都准备好了!”
许汉民点点头,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语气轻松地说道:“行了,收队!兄弟们辛苦了,今晚连夜回羊城,走吧!”
他说着从后腰掏出一副明晃晃的手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似笑非笑地看着陈阳:“陈大老板,你是自己来,还是我来?”
“不是,老许,你搞什么鬼啊?”陈阳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的手铐,眉头皱起,声音里带着几分严肃,“你说好了我们是来帮忙的,怎么现在还要戴这个啊!?”
“废话!你小子,”许汉民丝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挂着那抹带点狡黠的笑,“做事情讲究稳妥周全,这可是一个多月布局的行动,咱不能容错率超过 1%啊。”
他将手铐晃了晃,金属声在宁静的空气中清脆得犹如一记响指,“戏码是真戏码,不做全套,那下面警车里还坐着老姚、老童他们呢?让他们看到你们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你就说你将来怎么在圈子里立足的,不怕传名声啊?”言毕,手已经利落地伸过去,直接将手铐给陈阳铐上了。
老马在旁边看着,听到许汉民这么说完,主动把双手一伸,一脸配合状大笑道,“许队长说得没错!我配合,我配合!”
许汉民亲自带着陈阳和老马走出房间,沿着酒店走廊向电梯走去。走廊里还有不少好奇的住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一名警员见状,立刻上前示意他们回房间。
走到电梯口,许汉民突然凑近陈阳,压低声音问道:“我年前去看过老楚家里人,听说你给了他们五百多万?老赵家也给了三百多万?”
陈阳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解释道:“老楚留给我一堆皇室家具,价值连城。我不能白拿人家东西,更何况……”他顿了顿,看了一眼许汉民,“更何况,当初你们是为了我才……”
“艹!”许汉民翻了个白眼,打断陈阳的话,“少自作多情了!我们那是为了文物,为了国家,跟你小子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调侃,“陈大老板,陈大委员,如果哪天我不在了,我也把我那点东西留给你,你也帮我照顾照顾家里人。”
陈阳啐了一口,没好气地说道:“呸!谁要你的东西!我告诉你,你出事了我可不管你!你是为了文物,为了国家,跟我没关系!”
“艹!”许汉民笑骂一声,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行人来到了酒店一楼大厅,正朝着旋转门走去,陈阳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四周,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自己的大舅哥方大海,陈阳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那声枪响惊动了方大海。
方大海眉头紧锁,当他看到陈阳被两人押送着走过来,双手被衣服盖住,手腕处似乎戴着什么东西时,方大海心里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就这造型,自己太熟悉了!来不及多想,方大海猛地拔腿,朝着陈阳的方向走了过来。
“陈阳,你小子又惹什么事了?”方大海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语气里充满了焦急和疑惑,他快步冲了过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神里满是担忧。
“站住!不要靠近!”一名警员拦住了方大海,语气严厉,手中的警棍下意识地举了起来,挡住了方大海前进的道路。
“同志,我是江城刑警队的,”方大海急忙掏出警官证,语气急促,“那个人是我妹夫,他到底犯什么事了?”
许汉民示意警员让开,接过方大海的证件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打量了一下方大海,将证件还给了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方队长,这里是鹿城,不是江城,请你不要妨碍我们办案。”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是我们的辖区,你无权干涉。”说着,许汉民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将陈阳和老马押上警车。
“同志,我们明天就准备回去了,”方大海焦急地解释,“我们就是出来玩的,他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方大海的声音几乎带着一丝恳求,他实在不明白陈阳怎么会突然被抓。
许汉民走到方大海身边,压低声音说道:“陈老板是配合我们行动,没他的事!这是在保护他,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在酒店里等着就行了,他一会就回来了。”
方大海半信半疑地看着许汉民,又看了看被押上警车的陈阳,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警车呼啸而去,只留下方大海一人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他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警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在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停了下来。许汉民打开车门,给陈阳和老马解开了手铐,笑着说道:“行了,陈老板,你得自己受累走回去,有缘再见!”
陈阳和老马揉着手腕,活动了一下被铐得有些麻木的双手,笑着和车里的许汉民摆了摆手。
就在警车准备启动的时候,陈阳突然喊了一声:“老许!”
许汉民探出头,疑惑地问道:“还有事?”
陈阳犹豫了一下,说道:“你自己好好的,别啥事都往前冲,跟我那傻大舅哥一样,有事需要我帮忙,随时给我打电话。”
许汉民嘴角轻轻一翘,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是一种复杂的,夹杂着无奈和释然的笑。他冲陈阳点点头,他知道陈阳那句“好好的”饱含着关切和担忧,他知道陈阳这是在关心自己。许汉民郑重地向陈阳抱了抱拳,这不仅仅是告别,更是对昔日战友彼此的惺惺相惜。警车启动,卷起一阵尘土,绝尘而去。
目送着警车消失在夜色中,陈阳脑海里全是许汉民的身影,他想起在耳朵山中并肩作战的场景,想起许汉民那副玩世不恭和今天认真负责的面孔,他面对危险时的冷静和果断。
陈阳忽然想起师爷曾经说过的话:“有人带你到山巅不好么?非得自己往上走,不累么?”
陈阳低头看了下自己那干净修长的双手,又抬头看着远去的警车,心底终于有了答案。在别人眼里,许汉民这工作算是不错的,可谁知道,他刚死里逃生出来,下一步却又义无反顾地踏进刀尖密布的战场;在看看自己,不但什么风险都没有,卖着古董挣着钱,还混了个文物鉴定委员,这就是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