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神色复杂,但还是像以往一样,再次将苏音失踪那几日的事情说出来。
“三皇子,也便是现在的皇上,他那一日带兵杀进来的时候。我和易了容的公主一起逃走了。”
“躲到了暗处的时候,我想让公主躲好,我去找您求救。”
“可谁知道我转身之后,公主就将我打晕。”
“等我苏醒的时候,身边躺着的居然是假公主。而真的公主就坐在前面看着我们。”
“她很淡定地将假公主给放走。我也不知道,公主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将一个人给安然送出寺庙,更不知道我们到底躲在一个什么地方,以至于那么多人都找不到我们……”
“我一直在猜测,公主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直到有一日,她故意被三皇子的人抓住。我才知道,她要主动祭天。”
说到这里,荷香的眼睛也红了。
若是她能早点发现公主的不对劲,是不是就能阻止这一切了?
“荷香,你说,她爱过我吗?”
予明怀抱着酒坛,抬头,颤声问出这个问题。
荷香却沉默了。
若是六年前,她会很坚定地回答, 公主爱法师,爱到骨子里了。
可这六年来,她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过往。
从祭天的前一个月开始,公主对法师做的种种事情,貌似都是精心设计过了一样。
“不爱!法师,公主不爱你。”
荷香鼓足勇气,她大声说道。
其实,她后来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公主貌似也在利用她。
可她不生气。
毕竟,她是明怀法师派过去监视公主的人。
她是刽子手的帮凶。
攥紧拳头,她继续坚定地说:“曾有好几次,公主试探过你,让你在无可法师和她之中做出选择,可你每一次……都是选了无可法师。”
“若非是公主最后设下那个局,只怕你最后都不愿意替她洗清楚灾星的骂名。”
“若我是公主,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凶手?”
说出这些话之后,荷香身上的那种负重感终于彻底消失了。
她长吐一口气,抬手,擦干眼角的眼泪。
公主,奴婢终于有勇气说出这些话了。
当年,奴婢并没有能帮到您什么,很对不起。
“法师,我也厌倦京城这个地方了。我今夜便离开,你若要阻拦,我不过贱命一条,你拿走便是。”
说完,荷香直接转身离去。
空荡的屋子,孤寂幽冷。
予明怀抱着酒坛,苦笑:“你看看,你调教出来的丫头真像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酒坛子落在地上,碎片飞溅,划伤了他的腿。
可他就像是察觉不到痛意一样,任由鲜血流淌,染红了地板。
他一步步地挪到暗室。
在那里,一副巨大的冰棺摆放在那里。
里面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尸体的身上,穿着华丽的衣裙。
他凝望了许久,最后跌坐在地上,然后拿出匕首,一刀刀地划着手臂。
鲜血映红了他的眸子,但他浑然不觉。
他喃喃自语:“十岁之前,我的爹娘并未将我当做亲儿子,他们不高兴的时候视我为可以随便打骂的畜生。高兴的时候,便将我送给那些老男人。”
“我自幼性子凉薄。后来,师父将我带回万安寺,我便告诉自己要用自己的命来报答他。”
“入寺庙几个月,庙里居然来了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穿得圆滚滚的,脸颊红通通。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看懂事的小姑娘。”
“我以为她是哪个贵人要放在寺庙里的私生女,故而便牵她进寺庙。”
“她跟在我的身后,软声软气地唤我哥哥,还会偷偷将糕点塞在我手里。”
“我还想,若寺庙里一直有她,应该不会枯燥无趣吧。”
“可我很快就知道,她是殿下的皇长女,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师父也不喜欢她。”
“我觉得荒谬极了,那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是妖女的?”
“可我不让师父生厌,我便疏离她。我常听闻她在寺庙过得艰难,我并不打算插手。也许死了,对她就是一种解脱。”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就从祭天的前一个月开始,都变了。”
喃喃着,予明怀突然艰难爬起来。
他的鲜血,染红了冰棺。
很快,他昂头大笑。
笑着笑着,眼睛再一次流出了血泪。
“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弃我而去的准备了?所以在祭天的前一个月,主动靠近我……”
“你是怨我的吧,怨我当了师父的帮凶。”
他一边流泪,一边笑:“你可真狠心啊。”
此时,外面传来暗卫的声音:“主子,您在里面吗?前线传来消息,您的计划起作用了,西楚投降了。”
西楚投降了?
那便意味着,北齐一统天下了。
“你临死前的愿望,我替你实现了。你不是想看我悔恨懊恼吗,我也做到了。”
“若有来世,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说过你喜欢我是真心的,还是你为了报复我的说辞?”
“你可曾对我动过心?”
最后一句轻喃声落下,整个暗室便燃烧起熊熊烈火。
暗卫和下人察觉不对劲,想进来救火,但都被机关拦住了。
予明怀早就做好了准备。
西楚一降,他也没有活着的盼头了。
翌日,他的死讯传遍天下。
宫里的齐筠听到死讯,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冷漠道:“找到他的尸骨,埋在距离京城最远的地方,再用上镇魂石。”
闻言,人死后被压上镇魂石,可是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这便是,苏音留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
她貌似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让予明怀死了都无法去找她。
她,可真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