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了今日接二小姐回府,人呢?”
从马车内下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年纪的嬷嬷,身着靛蓝色锦缎裙,衣领和袖口皆缝有绒毛,头上带着银色花钗,耳上是一对成色较佳的耳环,面色白净,看面相倒是极为谦和。
“程嬷嬷怎么来的这般的早?”马氏忙不迭的迎上去,“想来二小姐此刻还在睡着,奴婢这就去喊二小姐,还请嬷嬷在这里稍等片刻。”
“都巳时了竟还在睡着?”程嬷嬷微微蹙起眉头,“看来二小姐是被你们这些人惯坏了,被娇养的如此的不知规矩,小心侯爷日后拿你们试问。”
“哎呦,嬷嬷这话奴婢可是担当不起,二小姐年纪还小,贪睡些也是正常的,再加上二小姐身子近年来愈发不好,多睡些就当是养着身子了。”
正当马氏准备敲响南疏房门的时候,蚊子大点的声音从犄角旮旯里传了出来。
“大娘说什么呢?我不是卯时就起床去给各位烧火做饭了吗?”南疏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烟熏的黑色,满脸的委屈,“是不是疏疏哪里做的还不好,大娘打我就是了。”
从南疏跑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她本就身材纤细,脸上沾了灰更显得她柔弱不堪,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像是鞭子已经抽到了她身上一般。
“嬷嬷明鉴。”马氏噌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奴婢并没有任何苛待二小姐的行为,奴婢不知道为何二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嬷嬷明鉴啊。”
“哦?你没有虐待二小姐,那二小姐脸上的被熏的黑烟是自己抹上去的?”程嬷嬷声色俱厉的看着马氏。
“这…”马氏看着南疏的脸一时语塞。
“奴婢请二小姐安。”程嬷嬷走近几步朝南疏行了个礼。
看着嬷嬷朝自己而来,她垂下眉眼,然后默默的往后退了一步,侯府接她回府一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要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南疏,害怕,谨慎,胆小,这样才能不被怀疑。
“我不认识你。”
“奴婢是夫人身边的程嬷嬷,今日奉夫人之命是来接二小姐回府的。”她挥挥手,“云苓,木香,你们来侍候二小姐梳妆。”
“这两个丫头是夫人给您挑的,就让她们给二小姐梳妆换衣,奴婢就在外边等着就是。”
“那回府还用劈柴做饭吗?”南疏怯生生的开口。
“自然是不用的,回了府就是平西侯府的二小姐,是要被人侍候的,怎么能干下人的活呢?”
“哦。”
南疏再次低下了头,跟着两个丫头进了屋子,看着她这副模样,程嬷嬷不仅没有心疼,反倒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好被夫人拿捏,于是转身虚扶了一把马氏。
“这些年二小姐在你这可是受了不少的苦,不过你放心,有夫人那边压着,侯爷更是不喜欢这个女儿,这罪自然是落不到你身上的。”
“嬷嬷能这么说,奴婢就安心了,还望嬷嬷能在夫人面前多多美言,这些年收成不好,日子过得也拮据。”
程嬷嬷是在侯府里十几年的人精了,怎么会听不懂马氏的一番话,从袖口里掏出一包银子递给她,“这银子是夫人赏你的,就当是你尽心尽力给夫人办事。”
“哎呦,奴婢谢夫人赏。”
过了不多时,木香和云苓便扶着南疏走了出来,在两个本就娇小的丫鬟面前,中间的南疏更像是个纸片人,她身骨纤细根本撑不起宽大的衣服,头发少的两只簪子便能撑起,若是不认识的人看见了,必定以为南疏才是那个丫鬟。
“二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这件衣服是临时赶做的,等回府后,夫人会为二小姐量身做几件衣裳,必定衬的二小姐是顶顶美人儿。”
“那可以让大娘跟着一起走吗?”她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程嬷嬷,像是刚出生的孩子,没有半点心机。
“二小姐真是抬举奴婢了,这侯府的高门,奴婢自然是迈不得的。”
“可没有大娘的鞭子,疏疏睡不着。”她红了眼眶转头看着程嬷嬷,顺势翻起衣袖,“嬷嬷您看,每次疏疏睡不着,大娘就用鞭子抽南疏,然后很快就会睡着了。”
程嬷嬷此刻也有些迷糊,用鞭子抽着才能睡着,这二小姐是傻了不成?亦或许…她仔细打量着南疏,又接着晃了晃头,不可能,一个养在乡下的丫头哪来的那么多心眼儿。
“放肆!”程嬷嬷转身大声呵斥:“马氏,二小姐当初被送来可是过来养病的,你却敢背着夫人抽打二小姐,你该当何罪啊?”
还不等马氏有任何动作,站在房门前的南疏似乎是被吓到了,蹭的一下就跑到了角落里,然后轻抬眼皮看着面前这一切,她可以离开,但离开前总得给人留点“好印象”。
“啊?”
马氏一头雾水,可她还没反应过来,身上便传来阵阵疼痛,那是驾车的马夫得了程嬷嬷的眼色,抽了鞭子朝她打去,不管南疏是不是装的,她这么做,总归是不会出错的。
“二小姐别怕。”她缓步移到南疏身边,伸手扶起她,“以后没人再敢打您,这恶奴竟敢背着夫人对您做这些事情,奴婢回去会细细讲给夫人,夫人为人宽和,往后定会对二小姐格外上心。”
“原来大娘打我不是为了让疏疏睡觉。”她探出头伸手指着马氏的方向,“那她会被打死吗?”
“二小姐想让奴婢打死她吗?”
这句话看似是在询问南疏的意见,可实际上却是在试探南疏,可惜这具身体的主人并非是她的原宿主,南疏也不会那么好心放过她。
“嗯,疏疏要嬷嬷打死她。”
话音刚落,马夫便打的更起劲了,血肉已经被鞭子翻了出来,落在雪地上如同绽放的血梅花,艳丽瘆人。
看着被打的马氏,程嬷嬷心里画了个问号,她低头看向南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太在意,温柔的牵起她的手。
“时候不早了,侯爷和夫人还在府中等着二小姐呢,二小姐切莫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再耽误下去了。”
“那就走吧。”南疏淡淡的暼了一眼马氏,转头上了马车。
几人同乘一辆车,南疏坐在窗户旁,掀开帘子就看见马氏如同死猪一样倒在地上,旁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马老爷和佣户,没有一个人伸手去扶她起来。
“马车颠簸,二小姐还是别再看了,人是要往前走的,往事必不可再留恋。”
“嬷嬷说的对,是南疏一时疏忽,如今重回侯府当真是要感谢母亲开恩,不然我便要在这乡下了断一生了。”
说完马车里寂静一片,她本来也没指望谁会接这个话茬,自顾自的闭起眼睛,接她回去,不怕她将侯府弄它个鸡飞狗跳吗?
甫一进城门便听得锣鼓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