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不死者
由于对待梅丽莎的态度实在过于暧昧,伊莎贝拉哪怕隐藏实力,也不一定真是需要对付的敌人。
——莫甘先把这件事作为前提目标,才敢于试探种种内容。
他传输消息基本途径是蓝鹰海盗团的暗号,能试探出情报,但也不止于此。如果想要根除所有麻烦,就必须直接与伊莎贝拉对话。
这便是刚才发生的事。为了让伊莎贝拉的威胁无害化,他必须能够安全合理的确认这个人的立场。
莫甘的习惯仍旧根深蒂固:
在对话之前,他必须尽可能的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与用意,以在任何时候把握操纵局势的先机。
首先验证伊莎贝拉对海盗究竟有没有攻击性,其次是解读所谓亲属关系——说法究竟是真是假?或者半真半假,只是有待修正。
而根据奥斯汀的了解,他也能得到一二结论,做出浅显猜测。
梅丽莎·罗杰是在襁褓中被抛弃的婴儿,被养父母收留时,她只有随身衣物间潦草写下的姓氏。
蓝鹰船长本人确实对此不甚在意,并非假装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那一双养父母同样是海盗出身,只是早已经金盆洗手,但仍保留了四海为家的浪子特质,也就这么影响到了收养的孩子。
言传身教之下,外在与内在的共同影响让梅丽莎只觉得养父母与亲生父母并无区别,对抛弃自己的真正双亲谈不上怨,只能说无感。
不去想,也自然不在意。
她还好端端活着,过的挺好,甚至一直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这是梅丽莎·罗杰唯一清楚的事。
自称伊莎贝拉的来人态度则截然相反。她自称是炼油厂在的姐姐,声称自己与梅丽莎年龄相仿,所作所为流露着难掩饰的殷勤——哪怕她实际隐藏着别样的力量。
更何况,在这种年龄以人族的身份达到大法师以上甚至更强的境地……照理不太可能。
在外头的探讨当中,莫甘得知奥斯汀是年仅三十一岁的大法师,坐拥经受馈赠的鲛人与人鱼双重血统,也是数一数二的天才。
而伊莎贝拉的自述中,她却是个三十岁不到的“普通人族”,也只比梅丽莎大了两岁。
这已经是不符合常理的疑点。
如果之前只见到一面,发觉伊莎贝拉对梅丽莎的举动异常亲近只能产生疑惑,在通过两个问题试探以后,莫甘便彻底有了结论。
跟踪蓝鹰海盗团、设局以接近梅丽莎、甚至直接剥离奥斯汀的异常记忆,让他摸不着头脑。
若只是要达成对话,伊莎贝拉根本没这么大费周章的必要,也能够通过能力解决。
看似离奇的选择,实际上是因为若即若离的牵系,在一个能够用心灵魔法仅剩下一种可能。
这是一种源于“亏欠”的浓烈亲情,伴随着害怕因为态度过于突兀被厌弃的惶恐,却出现在一个明摆着极其富贵而强大的人身上。
再回到仅大了两岁的姐妹,这样的心绪又解释不通。如果梅丽莎失踪时伊莎贝拉只是一两岁的孩子,当然不可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能够产生如此复杂而深刻的情绪,又自然不会毫无理由。
除非伊莎贝拉正是将梅丽莎抛弃的生母——那位海盗船长从未见过也不甚在意,却实打实地险些让她早夭因此心怀愧疚的血脉亲人。
一切又与刚开始的手段链接。
伊莎贝拉为什么要跟踪蓝鹰海盗团,在绝大部分人面前出现,以一个法师的身份,却让这些普通人都能窥得她来去的影踪?
法师能用的障眼法无数,哪怕莫甘不会依靠自己隐身,也能想到无数方法创造条件让人忽略自己。
她不仅仅是在创造实际接触的条件。顺带让海盗船员得知有这么一个红衣人的存在是原因,而直接了解到他们的秉性也是原因。
身为素未谋面的姊妹,第一时间或许会关注亲属的外貌和自己有多少相似。而为人父母,若当真怀有浓烈的亲情,则会更加注重儿女真实的现状,本能替人舔舐伤口。
梅丽莎只是人们口中的强者,那她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没有弱点,又有没有因战斗而负伤?
身为掌握一个海盗团的传奇船长,梅丽莎是不是在自己的组织当中拥有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崇高地位,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在遇到怪事的时候,船员是不是会对这位船长格外信服,相处融洽到能及时交流所有的情报?
这些都是需要长期确认的内容——在不敢直接面对,不敢说清身份的情况下,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是苦了满腹狐疑的海盗们。
伊莎贝拉的行为诡异、做法怪异,却能以这样的方式自圆其说。
但这不是终点。
——莫甘比谁都要明白,凭空猜想的无限可能容易让人妄断,而过于自信的妄断会让人堕入深渊。
他需要验证。
这时,在奥斯汀的接洽之下,梅丽莎忐忑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其实莫甘没有给出具体的措辞,只是交给了一个大概:让海盗船长能够问出,这位“姐姐”究竟对那对抛弃亲子的父母看法如何。
蓝鹰船长在这基础上的自由发挥也很恰当,巧妙的把自己形似抱怨的问题,转化到了对方的身上。
而伊莎贝拉全盘接收,甚至不假思索,说出的话更让人汗颜。
于是,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明明白白地巩固了以上的所有结论,让莫甘抛弃了除此之外的所有可能。
只有一句话。
“生而不养,他们所犯下的罪孽无可饶恕。梅丽莎,我不会这么对你——只有我不会这么做。”
极端都不足以形容这种表述。
伊莎贝拉说出这句话时甚至没有眨眼,态度完全透露着一种除了取悦梅丽莎以外毫无顾忌的漠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底线可言。
人怎么可能会当着兄弟姐妹的面称自己的父母犯下了罪孽?这话在常人耳中听来异常不小,她却像毫无觉察,后来的表示也是如此。
但这样一来,伊莎贝拉从头到尾的所有怪异也都变得理所应当。
一切都能被解释为“本就如此”。就像路西法·莱斯图斯缺乏对构建谎言的认识,分明智慧却错漏频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疏漏。
无论是让人尴尬的接触,还是过于突兀的手段。如果从头到尾都保持这样的异常状态,那边算不上异常,因为这可能就是她的个性。
伊莎贝拉不仅是对“姐妹”的问题毫无代入感,就像她接触蓝鹰海盗团的手段一样生疏而直接,和拐角处对莫甘直白的威胁同理。
或许是因为平常不需要麻烦。
强者有时不需要道理,一个完全能够忽视记忆削除的伦理问题,用它随手处理一名堪称强大的大法师的人便是如此。
而伊莎贝拉是打定主意坚持这个姐姐的身份,也彻底把“母亲”的身份置之度外,甚至主动清除。
对一个将天下所有国家的禁忌视为通用手段,心中毫无芥蒂的人,这种行为说来并不夸张。
受害者奥斯汀之所以还留有能发现端倪的记忆,或许也只是因为伊莎贝拉觉得这个人对梅丽莎的海盗团有用,不能做出太重的处理。
而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伊莎贝拉与梅丽莎的共同父母”这样的人——现在的伊莎贝拉正是对抛弃一事怀有愧疚感的“母亲”本人。
伊丽莎白仍贯彻了她的漠然。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帮我获得梅丽莎的信任。你不是海盗,有什么资本这样和我讲条件?”
语气甚至称不上愠怒,只是缺乏情感波动的冷淡。
在酒馆中对梅丽莎的种种亲近已经是她能达到的讨好的极限,或许已经花费了绝大部分的精力。
莫甘态度恭敬,微微颔首。
“说来也巧,我刚和蓝鹰海盗团的大副谈妥了一项委托——蓝鹰海盗团有时依靠维生,据说您一直跟了他们很久,应该有所耳闻?”
这话不仅仅是说明自己和海盗团往后能扯上关系,还挑明奥斯汀能告诉他这种内部传闻,莫甘兴许是能作为外人说上话的角色。
伊莎贝拉沉默了片刻。
其实莫甘清楚门里发生了什么,因为这也在指示之中。他叫奥斯汀暗示梅丽莎的内容还包括,借着“危险”的话头把伊莎贝拉赶走,只留下临时的联络方式。
不希望暴露能力的情况下,伊莎贝拉根本不可能想到说辞推脱这种好意,只能照理先离开酒馆。
但她这样布置良多也面对了本人,却在最后遇到了闭门羹,如果有一点可能,自然不想彻底离开。
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合作。
不过过程有些超乎莫甘的预料,因为她直接在掌中凝结出一团黑雾,瞬息之间化作石块。
然后凝结的物体漂移到莫甘的掌中,被他下意识抬手接下。
莫甘有些心神不稳。
出乎意料的,这不是任何他曾经见到的魔法产物,也不是心灵魔法所依托的法术类型,与大陆上普遍的光明魔法只能说毫不相干。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知识盲区。
又是什么?
“如果发现了好的机会,就拿着这个东西用任何语言念出‘不死者’。完成后,我会立即现身。”
伊莎贝拉对莫甘的法师身份毫无质疑,也没有多余询问,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透蓝水晶的伪装,只是最终扫过他一眼,吐出一段话。
“我没见过你这样的血脉,很新奇,但与我无关——你、或者那个半血鲛人的人鱼在我面前都只是无关紧要的存在。清楚这一点,或许能让你更好的为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