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微身为内阁首辅,很多事情都要提早准备。
要知道,皇帝当面是什么都有可能问的,对于关外之事,他早有听闻,自然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
魏广微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说道:
“回陛下,黄教的宗教领主称作班禅,臣日前得知,眼下的四世班禅罗桑却吉,正在拉萨三大寺之一的恩萨寺处理寺政,收徒传法。”
其实有明以来,自洪武年间收服乌斯藏地区至今,朝廷虽未驻军,但经过一系列的体系,身为皇帝的朱由校依旧可以直接管理乌斯藏事务。
找转世灵童这一沿袭,就是永乐朝开始的。
乌斯藏归降后,朱元璋十分重视这一地区的真正管理,再三下诏,命令藏民输马作赋、承担徭役,或蒸造乌茶、输纳租米,也曾屡次在圣旨中强调:
“民之有庸,土之有赋,必不可少。”
现今大明有一条自京师直通拉萨的驿路,是在永乐一朝修建,朱由校如果想遣使乌斯藏迎来班禅,这是唯一的一条路。
永乐年间,征蒙古、下西洋,财政非常紧张。
这条驿路要穿过崇山峻岭,从京师直抵拉萨,全靠人力,工期浩大,而且短期内也看不到收益。
反对的大臣们不少,更有一些人怒斥说这是一种败家子的行为。
但永乐皇帝铁了心要修通这条路,重法严办一些反对的大臣,用强硬手段统一了朝堂上的思想,开始修路。
修路时具体的坎坷现在不知道,朱由校只知道,自己正享受着当年永乐皇帝带来的福利,下旨、出兵,前往乌斯藏都是极为方便。
这条路的修建,证明了朱棣的远见卓识。
自永乐年间以来,这条从京师直通乌斯藏的驿路,是朝廷遣使乌斯藏,茶马互市的主要往来,也大大加强了乌斯藏与朝廷的联系。
“阁老事先做过准备了,还是说阁老早就与班禅有过交情?”朱由校想到这里,忽然回头看向魏广微,笑着问道。
这一问,倒是将魏广微吓得不轻,忙道:
“臣为首辅,自知责任重大,片刻不敢行尸位素餐之举!”
“乌斯藏为国之重地,藏民亦为大明子民,洪武年如此,本朝亦当如此,臣只是行为臣本分而已!”
“朕就随口一问,阁老不必紧张。”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即又道:
“那阁老以为,请班禅到归化城坐镇,此举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朕也知道,自太祖以来,班禅、达赖,向都是在乌斯藏坐床、布道,如今突然改制,多少有些不合常理。”
魏广微闻言一愣,随即笑道:“陛下仁德,实在是过虑了…”
“洪武年有洪武年的做法,本朝有本朝的规矩,现下蒙古诸部黄教、红教信仰不定,正是朝廷统一宗教,收复诸部之时。”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陛下莫要再犹豫了。”
朱由校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缓声说道:“上次林丹巴图尔的入寇之举,朕甚为忧虑。”
魏广微一脸纳闷,“林丹巴图尔已被山西副总兵张万邦击溃,陛下还忧虑什么?”
朱由校闻言,看了他一眼,起身来到窗檐边,望着宫内说道:
“乌斯藏兵力寡弱,若察哈尔见入寇内地不成,入侵乌斯藏,朝廷鞭长莫及,至时乌斯藏百姓,生灵涂炭,岂非朕之过?”
魏广微听了这话,心下一惊。
听陛下这意思,好像是要借着这次的口实往乌斯藏驻兵,彻底将乌斯藏纳入大明的版图啊!
这种事,此前从没有一个皇帝想过!
这位爷也是真敢想,自嘉靖年撤销乌斯藏以来,朝廷对乌斯藏的管辖已经愈发疲弱,虽然还没到有名无实的地步,却也差不多了。
乌斯藏的转世班禅、达赖,虽然还要朝廷敲定才算作数,但毕竟脱离朝廷已久,忽然借着口实出兵,只怕会激起反效果。
要是乌斯藏直接搞了独立,朝廷只怕还要打一场大战,在辽东是一回事,到了乌斯藏又是另外一回事。
魏广微吞了吞口水,这事情来的太突然,即便是他,也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是啊,谁会想到这位天启皇帝居然还想着往乌斯藏驻兵,彻底控制乌斯藏!
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举动虽然冒险,但如今大明在西北两面除了察哈尔部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强敌。
后金在辽东大战中损失不小,老奴病重,又在闹内乱争汗位,就算有心侵犯辽东,也难以直接威胁到京师。
在国内,新盐法推行已经上轨,沿海百姓得到了妥善安置,这个时候处理一下乌斯藏,似乎未尝不可。
朱由校转头静静望着这位内阁首辅,这是印象中自魏广微入阁以来,思虑最久的一次。
倒也没怎么着急,这种大事,朱由校一向都有一个好习惯,就是绝不凭自己一厢情愿的主官想法做事。
内阁首辅的意见要听,内阁和军机房的意见要问清楚。
魏忠贤的想法得让他说说,虽然应该没什么卵用,其他人像是卢象升、孙传庭这些当世的大才,都要叫他们上个折子。
只有看过他们的想法,朱由校才会决定要不要干。
就和推行新盐法一样,一旦决定了,那就是疾风骤雨,届时对乌斯藏而言,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被出兵平定,要么接受管制。
他们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臣…”不知过去了多久,魏广微才是颤颤巍巍地缓过神儿来,起身噗通一声跪在殿内,大声道:
“陛下此举,乃万世之功!”
“乌斯藏自洪武年间归降以来,大明一直未曾驻兵,而今形势不同,遣使往拉萨向达赖、班禅言明厉害,厚赠礼金,想必乌斯藏不会一意孤行,与朝廷作对。”
朱由校有些意外,凝眸问道:
“阁老真是这么想的?”
魏广微知道皇帝这是以为自己在趋炎附势,实际上,他心里真觉得这么做可行。
“陛下明断,臣可以亲往拉萨,以促此功!”
听到这,朱由校摆了摆手,坐回龙椅上。
朱由校听明白了,魏广微这不是在附和自己,他是真的支持这样做,如此看来,现在真的到了时机?
想了半晌,朱由校笑道:
“阁老的意思,朕知道了,只是除此以外,请班禅到归化城的事,也要劳烦阁老多费心。”
“阁老先前说派遣归化城传教大臣的事,就照此昭告塞外诸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