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民变虽然在十天内就被官军平定,但这依旧改变不了谣言四起的状况。
白莲教隐藏多年,也都是在天启六年开始显山露水,民间一时间出现了许多信仰“无生老母”的邪教徒。
这些人游走各地,专挑那些刚经历灾难,百姓食不果腹的地方,大肆宣扬。
近日,这个消息也流传到朝堂之上,许多官员都是知道,白莲教这个事情若不加急处理,只怕迟早会生祸端。
乾清宫的管事牌子王朝辅与一名直殿监小阉擦身而过,这小阉正捧着一沓红本,准备恭请天启皇帝御览。
“内阁怎么说?”
小阉停住脚步,恭恭敬敬道:
“干爹,内阁诸位阁老的意思,是要劝谏陛下,尽快平息谣言、安靖地方,剪除白莲邪教,势在必行,不能拖延。”
王朝辅点头,端详小阉捧着本子走进了乾清宫。
里头,朱由校正一手拄着下巴,听着面前几名军器司大臣的话,颇有些心不在焉。
“陛下,军器司已不再是从前,如今家大业大,仅凭我兄弟二人,维系实在艰难。”
“还请陛下知人善用,传唤这几人来到军器司为官。”
下头说话的,是毕懋康。
“焦勖、孙元化、徐光启…”朱由校拿着本子,仔细查阅,自言自语地呢喃。
这些人,都是明末清初的军器专家。
除此以外,他们也在各方面都有精通涉猎,召入军器司只为研究火器,有些片面了。
焦勖只是军器专家,召入军器司倒没什么,可像是徐光启、孙元化等一些人,有的就在地方为官。
这些人在地方上的政绩也是颇佳,在军器司钻研火器,那就不能再担任其余官职。
这样一来,地方上就少了几名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想着,朱由校有些犹豫。
不过很快,便是想通了。
万事皆难以两全,眼下是大航海的时代,火器发展更是重中之重,做官可以以后继续,火器精进,却片刻不能耽搁。
“如果要召见这十几人到军器司供职,那朕以为,军器司就不应当再叫做军器司了。”
朱由校起身,来回踱步,忽然说道:
“传旨,将军器司改称作军工院,隶兵部属,设主匠二十人,协匠若干,掌在京诸兵仗局诸厂房。”
“召焦勖等十一人为主匠,在孙元化、徐光启等六人为官之处增设厂房,着他们兼领。”
毕懋康等人纷纷起身,作揖道:
“陛下圣明。”
“臣等告退——!”
军器司的事已经解决,但这只是举手之劳,真正令人心烦的,还是最近各地的谣言四起。
本来该是好端端的天启六年初,现在却颇有些风声鹤唳的感觉。
那个最初预言到近日这些怪相的道士,现在还没有被找到,也不知到底找得到、找不到…
正想着,王朝辅急匆匆走进来:
“陛下,华山仙人找到了!”
朱由校一愣,连忙说道:
“他是怎么出现的,现在何处?”
“禀陛下,这道士是自己跑到承天门求见陛下的。”王朝辅说着,脸上也很是奇怪。
“自己跑过来的?”朱由校下意识道,“朕已命东厂全国搜查,没有丁点儿风声,连他何时来的京城,也不知道。”
“请他进来。”
须臾,一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老道士缓缓迈步进来。
他先是打量一番大殿,方才微微揖身。
“贫道马真一,见过陛下。”
说话的时候,朱由校也在上下审视着这位在眼下颇有名气,据传是活了一百五十余岁的老道士。
的确,这个人须发皆白,年岁显然不小。
但如果说他有一百五十几岁,不好意思,朱由校不信。
想到这里,朱由校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轻声说道:
“朕听说道长有一百五十多岁了,果真如此,那朕倒是应当对你拜上一拜了。”
马真一淡然说道:“虚名而已,贫道到底是多少年岁,陛下心中还不清楚吗?”
言罢,他笑吟吟望着这边。
朱由校呵呵一笑,不置可否,转念问道:
“近日怪相频频,正应了道长往日所言,以致民间沸怨四起,不知道长有什么想说的?”
马真一闻言,直视着朱由校问道:
“陛下召我来,是为问罪?”
朱由校没有回话。
“那便是为谣言停歇,天下安靖了。”马真一微微一笑,“敕建白云观,谣言自止。”
敕建白云观?
敕建可不是闹着玩的。
朱由校当皇帝六年了,现在也没正式说信佛还是信道,敕建白云观的圣旨一发下去,相当于向天下宣示自己和嘉靖皇帝一个信仰。
看起来,这个马真一心思挺多。
“你这是在威胁朕?”朱由校稳稳坐在九龙御座上,一手捏着扶手上的龙头问道。
“陛下难道不是为谣言停歇,天下安靖么?”马真一笑道:“陛下明年当有一大灾,渡过此灾,方可无忧。”
“此灾过后,陛下当如旭日初升,开创一番太平盛世。”
明年,天启七年?
历史上那个天启皇帝驾崩的时候?
朱由校眼眸微动,虽然很快就掩饰下去,却仍被眼尖的马真一捕捉。
很明显,这位皇帝有心事。
马真一心中已然猜到,但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却是只字不提,只是静静坐在那里。
朱由校的确在那一瞬间想了很多,后世自己的确是铁杆的无神论者,可是现在都穿越了,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如果这个牛鼻子老道没有信口开河呢?
不过应该不可能啊,崇祯皇帝被盯得死死的,直到现在自己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皇长子朱慈燃也好好的,被严加保护,还能有什么问题?
实在不行,这就派人去把朱由检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想到这里,朱由校放下了心,也只当这所谓的华山仙人是在危言耸听,冷笑道:
“照道长这个意思,敕建白云观,乃是为天下苍生谋福,为大明长治久安所计了?”
马真一看过来,说道:
“白云观乃镇妖邪之所,最近二十年间,建州有龙脉兴,而大明星象黯弱。”
“贫道在京修建白云观,乃是不想见到陛下所开创的太平盛世,毁于萌芽之初。”
“还望陛下及早断论,以免误事!”
朱由校看着这个牛鼻子老道,满脸的不相不信,想了一会儿,直接走下龙椅,紧盯着他道:
“朕把话给你挑明了,少在那猪鼻子插着大葱装象,什么邪气妖风,什么龙脉东兴,朕都不信。”
“朕只相信这个!”说着,朱由校走到壁上,取下那把银光闪闪的宝剑,冷笑:
“朕可以下旨敕建白云观,但是朕需要你白云观为朕歌功颂德,为朕荡除谣言!”
“天下人都说你预知的本事很厉害,可朕告诉你,无论你有多厉害,朕一定比你更厉害。”
“大明在未来二十年内,都有层出不穷的怪相和灾害,这点事根本不算什么。”
“朕要做个中兴之主,民间绝不能出乱子!”
“天底下有名的道长多得是,过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白云观到底建不建得起来,还要看你接下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