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蔡氏眼神抬高又忽闪转开,“是内府有事,贫妾回去看看,以求安心。”
“安心?”
王承恩并没有要放她离开的意思,来之前这唐王府的奇闻怪事,他早已打听得差不多了。
他知道,唐王朱硕煌宠信小妾蔡氏,爱屋及乌,喜爱次子的程度甚至超过长子朱器墭。
世子迟迟不立的原因,正是唐王朱硕煌被这蔡氏惑得昏头昏脑,不愿立朱器墭,要立他的弟弟朱器塽!
王承恩还从本地督办司的口中听见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消息,世子朱器墭与其子朱聿键,从万历四十二年开始,已经在唐王府被囚禁了整整十二年!
这可是十二年!
如果此事确系为真,唐王朱硕煌所做简直是耸人听闻,这是极大的家丑,弄不好会令皇家的形象受到极大损坏。
王承恩起初听了本来不太当真,以为是督办司听信的传言。
可当他踏足唐王府正殿,看见这个如妖言惑君的苏妲己一般的蔡氏伴在朱硕煌身边,他就是后脊背发凉,因为这一切很可能都是真的。
“妖言蛊惑亲王,囚禁皇家子弟,夫人怎么能安心得下来?”说着话,王承恩的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
“夫人还要装傻吗?”
王承恩知道,别看当今皇帝对福王一脉极为苛刻,又下诏限宗室俸禄,可却还是朱家的皇帝。
这天下还是朱家的天下,朱家的子孙,还是龙子龙孙,皇帝自己处置是一回事,被你一个连名份也没有的小妾欺负,那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这件事传到京师,天启帝必会龙颜震怒,王承恩深深知道那位爷的脾气,也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这次于他,也是极好立功的机会。
蔡氏闻言,如遭晴天霹雳,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上头的唐王朱硕煌见爱妾被吓成这样,于心不忍,忙抬手颤颤巍巍道:
“公公不要为难蔡氏,这一切都是本王的主意,是本王的主意…”
“王爷?”蔡氏瞪大了眼睛,挣扎着站起来跑到朱硕煌身后,与之紧紧抱在一起。
这十分感人的一幕,看在王承恩眼中,却殊为可恨。
本来他也只是试探一句,却没想到,蔡氏竟然不打自招,如此看来,一路上听见如蔡氏家奴于南阳府横行不法,侵占民田等事,也都是真的了。
“这一趟,咱家可真是没白来呀!”王承恩咬牙切齿道:“王爷,此事咱家无权擅专,但是必会回京禀明陛下。”
“世子与少殿下,是陛下点名要见的人,王爷得放他们出来,随咱家一同赴京面圣。”
“至于说你么…”王承恩目光望向朱硕煌身后蔡氏,就连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了,冷笑:
“也一并进京,听凭圣意吧!”
蔡氏一向仗着唐王朱硕煌的宠信而在王府胡作非为,于南阳,相当于土皇后一般的地位。
现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连朱硕煌这次都已经自身难保,更别提她这个连名份都没有的王府侍妾了。
两人对视一眼,尽皆认命了。
谁又能想得到,十二年都这么过来了,一直相安无事,登基近七年的天启皇帝突然要见唐王。
要不是因为这次召见,这么多年的事情也不会就这样浮出水面,被前来宣旨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知道。
命,都是命啊!
......
唐王府,承奉司。
承奉司属二十四衙门之一,为宦官统领,专设于各地亲王府,归司礼监辖制,主要负责各亲王府的人事行政,以及管理责罚王府内人员,权利不小。
衙门内东侧的一处偏僻柴房,一名小吏躲在槐树周围,看了四下无人,这才鬼鬼祟祟小跑出来,到柴房门前。
“世子殿下,他们都走了…世子殿下…?”小吏呼唤着,小心的将一碗下人们吃剩的饭菜放在门前。
门内半晌没有动静,许久才是从门下狗洞伸出一只黑灰的手,飞快把这碗饭菜拿了进去。
小吏长叹口气,心道这算是什么事儿。
他四处观望,紧张地等待里边的两个人吃完,好将空碗拿回去,不然被发现了,可就要出事了。
这时候,远处却忽然传来大批的脚步声。
门内狼吞虎咽吃饭的声音停了,小吏连忙起身,到处也没找到躲藏的地方,而这个时候,再回到槐树那儿很可能迎面撞见来人。
脚步声来的很急促,是一批承奉司的差人,他们赶来这里,看见了还没来得及躲藏的小吏。
为首的太监喝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蔡夫人不是有过吩咐了,要饿死他们,你在干什么?”
小吏慌忙跪倒,说道:
“赵公公息怒,小的也是不放心,所以来看着他们,以免饿不死,给王爷惹出麻烦。”
这姓赵的公公很显然不是来抓他的,是为了别的事,也没多想,直接命人打开房门。
“快,内廷的人就要到了,把他们弄走!”
打开房门,只见到朱聿键正与世子朱器墭缩在柴房角落,两人衣衫褴褛,面上带有严重的菜色,很显然已经是多日没有吃过饭了。
这哪里是堂堂的天潢贵胄,分明就是两个落魄的乞丐。
朱器墭身上盖着草席,精神非常虚弱,甚至连话都已经说不出来。
一旁的朱聿键由于年轻,精神尚还不错,见到来人,立即护在身前,大声道:“你们来做什么!”
看见他们身后的小吏,朱聿键想到什么,脚下不动声色地向后换了两步,将饭碗藏在草席下。
见状,小吏放宽了心,随后有些感动,上前谄笑问道:“公公,是什么事儿来的这么急?”
听见小吏问话,承奉司的奉正赵柯瞪了小吏一眼,道:“你个下人问这么多做什么?”
“快,帮把手,把他们给我抬走!”
朱聿键拼命挣扎,但奈何承奉司的人太多,而且自己也多日水米未尽,浑身虚弱,很快就被架了出去。
小吏在后看着,根本无能为力,连他再多说几句,都要被怀疑,一旦被怀疑,日后在王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承奉司一群人刚来到院子,却是迎面碰上了赶来的王承恩。
王承恩喝道:“尔等这是要做什么?咱家是前来传旨的司礼监秉笔,抬着的是谁!”
在王晨恩身后,还跟着四五名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校尉,现在叫做缇骑,这些人的拳脚功夫,可不是吃素的。
见状,承奉司的人面面相觑,连忙放下了朱器墭和朱聿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