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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新年到了,汪浩川在没有暖气的老房子里住了几天,他感冒了。

谢家兄妹俩好说歹说,把他接回了谢家。至少谢家是温暖的。

谢庆收好心提醒汪浩川,让他赶紧把家里的房产给处理了,免得他家里的那些亲戚虎视眈眈。

汪浩川答道:“我爸买的那套房子,我姐已经挂到中介了。地段不行,卖不了多少钱。即便卖了,还要还孙家借给我们的钱。”

“那也行,好歹是你爸留给你们的一点财产,能稍微减轻一点你们的负担。”

“正因为是我爸留下来的,所以我才不想处理。”汪浩川失落地说道:“把房子卖了之后,我们一家在来城生活过的痕迹,就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点倒是挺让人唏嘘的。

谢颖陪着汪浩川上街散心。到外面透透气,能让他恢复得更快。

汪浩川主动跟谢颖说,他看到了父亲留下来的遗书。父亲这一辈子都很吝啬于感情表达,而那封遗书几乎饱含了所有他对儿女的爱和歉疚。他写完之后,一定是羞于给儿女,所以才藏了起来。

“而且,他一定很想念和和。”汪浩川说道:“他肯定经常抚摸和和留下的玩具,所以,他才把遗书藏在了玩具里。”

“不管怎么说,你了解他的心思了,他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只是一个没有被命运善待的可怜人罢了。”

“小颖,我爸最后的时光,你陪伴了很多,你一定跟他说了很多话,他才意识到他对我们的亏欠。”

“不是,汪叔叔一直觉得对不起你们,要不然,他也不会主动疏远你们,他几乎从来都没有主动跟你们要过钱,这不正是心虚的表现吗?我只是鼓励他,把内心的感情表达出来,不要留下遗憾。”

汪浩川微笑道:“你的鼓励很管用,他果然跟我们表达了。而我……也跟他和解了,他想了一辈子的奶油蛋糕,我买给吃了。”

谢颖竖起了大拇指:“真棒!你们父子间没有遗憾,多好啊!”

汪浩川还有一件为难的事,那就是关于母亲。父亲在遗言里写道,想让儿女转达他对妻子的愧疚。

汪靖怡做不到。她对爸爸尚且是有感激之情的,但是对妈妈丝毫没有。她回忆起妈妈,都是她恶毒的诅咒和羞辱。汪靖怡又往养老院交了两万块钱,拜托里面的护工照顾好妈妈。反正,她是不想再跟妈妈见面了。

谢颖说道:“你想让我去,但是又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是吗?”

“不是,我不会让你单独见她。我自己都不想面对她,更何况你呢?而且,这话让你去传达也不合适。那是我爸的遗愿,当然应该由我来完成。”

“那,我陪你一起去?如果她敢骂你,那我就骂回去。”

汪浩川苦笑道:“她好歹是我妈妈,骂她就算了。”

家里有很多保健品,谢颖挑选了几样日期新鲜、比较贵重的,准备给郭爱云带过去。

谢庆收不太开心:“你送给谁我都没意见,可是……我不想让你去见汪浩川的妈妈。”

“二叔,你以为我想去?我这不是给汪浩川壮胆吗?”

谢庆收便不再说什么了。他又找出了些名贵补药,让谢颖一并带过去。

谢颖毕竟是代表谢家去看望郭爱云的,所以,谢家的面子一定得撑起来。

谢颖开车,带着汪浩川去了老家的养老院。

郭爱云背对着他们,正在跟几个老太太闲聊。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自己的悲惨遭遇:“我生了两个孩子,坐月子时最好的食物是小米汤,我这辈子都没见识过好东西。”

一个护工不耐烦地跟汪浩川说道:“你妈妈那套说辞,我早就背下来了。以前是我误会你了,还以为你不孝顺。如果我摊上了这样的妈,我可能躲得更远。”

还真是理解万岁。

汪浩川酝酿了半天,“妈”这个字还是说不出口。郭爱云倒是先发现了他俩的存在,她回过头,看到许久未见的儿子,愕然地张大了嘴巴。

“郭阿姨。”

谢颖不卑不亢地打招呼,既不生硬,也没有过分套近乎。

郭爱云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谢颖问道:“你的房间在哪儿?我把东西放下。”

“来就来呗,客气什么?”郭爱云走在前面带路:“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我们来看看你。”汪浩川简单说道:“我好几年都没回来了。”

“你们忙工作,哪里顾得上我?”

谢颖替汪浩川抱不平:“郭阿姨,浩川感冒了,嘴里还起了泡,他好几天都没好好吃东西了,比刚回来的时候瘦了好几斤。”

郭爱云满不在乎:“你不就是医生吗?你可以治好他啊!你跟我说一堆,那也没有用啊!”

……

汪浩川早就习惯了,他给谢颖使眼色,示意她不要生气。

“妈……”汪浩川总算喊了出来:“我爸去世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

郭爱云愣愣地问道:“他不是挺健康的吗?怎么……”

汪浩川漠然说道:“世事无常。我爸不在了,对你也没什么影响,你好好保重吧!”

郭爱云细声啜泣,继而嚎啕大哭,骂道:“姓汪的把我这辈子都毁了,还没还我,怎么就死了?”

“妈,以后我每年回来都看你。”汪浩川硬着头皮说道:“你哪里不舒服,及时给我打电话。”

郭爱云擦干眼泪,问道:“你爸什么时候死的?是病死的吗?”

汪浩川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郭爱云冷笑道:“好吧,他遭了罪就行。可惜,病了一年就死了,便宜他了。”

谢颖忍不住插嘴说道:“郭阿姨,汪叔叔已经走了,就算您再恨他,也别再说诅咒的话了。”

“哼!我给他生了两个孩子,他一天好日子都没让我过,他连一块肉都没给我吃……”

“那,您可不可以,自己赚钱买肉吃呢?”谢颖斗胆说道:“汪叔叔的确对您不够好,这点他也承认。但是,在静怡姐和浩川长大了之后,您也有充分的时间可以赚钱,可以自己过得很好啊……”

谢颖说得没错,可汪浩川却暗叫不妙。她还是不够了解郭爱云。

郭爱云的脸上闪过一丝羞愤,但她很快便归于平静,她坐在床上,委屈地哭嚎了起来:“都怪我没本事!我没本事赚钱,活到这么一大把岁数了,还要被一个小孩奚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汪浩川没有跟妈妈告别,径直拉着谢颖走了。

走出养老院,他跟谢颖说道:“我同情我妈妈,但是我也很讨厌她。你跟她讲道理,她是完全听不进去的。她心胸狭隘,思想偏激,并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感激你。她只会嫌弃你不够好,她始终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而她的这种想法,是你无论怎么努力都纠正不过来的。”

“浩川,你和靖怡姐真是辛苦了。”

“好在最辛苦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汪浩川感叹道:“像你们家,老人慈祥,中年人肯干,年轻人也很努力。每个人都在为幸福生活而奋斗,你们相亲相爱,不会斤斤计较,更不会怨天尤人,所以你们家的日子才会越来越好。而我们这个家族跟你们家正相反。如果你到了我们家,那不到一天,你就会窒息得活不下去。”

“所以,你从那么压抑的地方摆脱出来,成长为一个有爱心有志气的青年,才更加让人佩服啊!”

“那是因为我的偶像是你的二叔,还有华叔叔。我决心成为那样的男人,有能力在社会上立足,对家庭负责,对孩子充满爱心。”

汪浩川宽厚一笑,握紧了谢颖的手。

汪浩川的感冒已经好了,他很感谢谢家的照顾,他准备返回港城,把他的房子给收拾好,然后他就要返回工作岗位了。

王吉英依然觉得汪浩川不是谢颖最理想的男朋友,但是从这几天的相处来看,她的想法变了很多。

汪浩川总是把内务整理得井井有条,救活了谢家濒临枯萎的花草,修好了有问题的花洒,换了不停忽闪的玄关灯,他的确是一个会生活的男孩子。

最重要的是,他能陪着谢宏轩下围棋,还能陪老人谈古论今。谢宏轩说起“三国”就滔滔不绝,而他说的每句话,汪浩川都能接上。谢宏轩最惋惜的人物是姜维,碰巧汪浩川几年前还在qq空间里写过一篇姜维的人物小传,谢宏轩戴着老花镜读完,连说汪浩川是他的知己。

然后,他把汪浩川写过的所有的人物小传全都看了一遍,他就更加喜欢汪浩川了。

谢冲都吃醋了,开玩笑道:“我也陪我爷爷下象棋,我也熟读三国,可我爷爷怎么就没把我当成知己?看来,还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谢宏轩说道:“你陪我,那是义务。而你在履行孙子的义务时,难免带着几分敷衍;可汪浩川不一样,他凡事都很用心。你呀,不知道‘用心’有多可贵。”

谢冲不服气,但又无从辩驳。论用心,他确实是佩服汪浩川的。

汪浩川的经济状况并不宽裕,但是他依然每个月都拿出200元,资助一个大山里的小女孩。他能做的不多,但是他认为,哪怕只是一根火柴的亮光,也能让人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一点点方向。

因为在童年和少年时期,他也是借着邻居的光,才走上了人生的坦途。他牢记着那几束光,并愿意把光芒传递下去。

而这些,更让他跟他得到了谢家人的高度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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