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见此傻了眼,眼中的泪水肆意纵横,配合那花掉的妆容和满是干涸的血迹,再也没有当初妖娆妩媚的样子,眼底逐渐爬满绝望的情绪。
父亲身死,家族被牵连抄查,兄弟被发配,自己的失宠……不,在皇帝面前,她从来没有得宠过。
丽妃回忆起曾经自己受宠的年岁里,那时候她还是娇憨任性的少女,被父亲塞进宫里讨好他。
初次相见,那人俊冷的面容,无匹的身姿,周身寒凉禁欲的气息,仿佛一记迷魂汤,让自己芳心暗许。
也曾得到过他片刻的驻足,也曾想发誓爬上他的龙床而被他冷淡的一眼而退缩,也曾因为懂事而得到他一丝半毫的怜悯。而那受宠的一段时日,不过是自己独坐床榻,看着那容貌顶绝的男子批阅奏折。
开始,她曾以为他是怜惜自己年少,直至后来她才发现,这人的心仿佛一座死寂般的城池,旁人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
他愿意宠自己,不过是无聊的仿佛逗弄一只鹦鹉,不过是烦不过朝中议论皇帝太过性子冷淡,而随便找的掩饰。
一旦那鹦鹉变得聒噪,他还有更多排着队等待宠幸的新雏。
他说:情爱不过是蛊惑人心的手段,朕可以宠你,你只要乖。
程西爵,甚至是不屑于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的争宠,没有宠,哪来的争?
所有人都争不过那个死去的王妃和懿湘宫的秦碧彤。
索性,日子久了,她乐于扮演无脑任性的丽妃,心中的爱和怨也散去了。
谁知父亲为了上位,居然勾结内务府的大臣想拉下陈彦,此事败露,家族再无生还机会。
如今的情景,让丽妃眼中充满绝望和歇斯底里。
“陛下,往日的情分,您真的一丝一毫都不念吗?”她最后的问道,眼中是卑微到极致的渴求。
不说程西爵,纪歌在一旁看着都脑壳痛。
程西爵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她。
陈彦唯恐污了他的眼,立即招呼几名侍卫将丽妃架出承乾殿。
丽妃只觉得自己心中那明黄龙袍的男子越来越远,她用尽毕生力气拼死挣扎,竟挣脱了两三名男子的束缚,眼里闪过一丝决绝。
“父亲,女儿错了,女儿来陪你。”
“砰——”
“不要!”
一直注视着丽妃的纪歌大喊一声,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的思考,然而还是慢了半步。
丽妃,撞柱而亡。
鲜红的血液从丽妃额头和颈间喷薄而出,溅在纪歌俊秀的脸上,映照着她惊恐无措的眼神和剧烈收缩的瞳孔。
她惊恐的退后了半步。
雪白的衣衫,染上血红的颜色,仿佛大朵大朵艳丽邪恶的妖花曼陀罗,极致的白与红形成强烈的对比,让一旁的程西爵心脏一下一下,漏了半拍。
纪歌感觉有一股寒意从身上蔓延至四肢百骸,直冲天灵盖。
她很害怕。
从未有过的场景,前一秒还哭的无比激烈的鲜活生命,上一刻还求着她救命的女人,现在死在自己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身体里的血液在身下蜿蜒汇聚成河。
其实,她之前明明可以开口救下她,就算为此让程西爵稍稍不快,也不会怎样自己,不是吗?
纪歌,你就是个胆小鬼。
自私,冷漠,还要带着肆意灿烂的笑容的面具。
她感觉到自己的胃在慢慢的翻腾,恶心的要吐了。
“陛下,人,没救了……”陈彦等人也受了一惊,却赶紧上前查看丽妃的呼吸和伤口,末了,摇了摇头对程西爵道。
“是臣等办事不利,臣会去司礼监领罚。”他退后一步跪在地上,没有想到丽妃的性子这么烈。
“不必了,将尸体抬出去收拾干净,葬到康家的祖坟吧。”程西爵说道,眼神却未从纪歌身上移动片刻。
“是,多谢陛下宽恕。”
“纪诗读,你怎么样?”半晌,程西爵迟疑的问道,语气是自己都未发现的轻缓,还隐隐透着一抹担忧。
纪歌眼中没有焦距,蠕动嘴角艰难的重复发音:“她……死了吗?没有救了吗?没有救了?”
程西爵凝视着面前的少年,是他从未见过的一面,脸色苍白如雪,瞳孔漆黑似点墨,没有往日的明亮,却与冷玉一样的面庞形成黑白分明的对比,那想要阻止丽妃的手微微地颤抖着,蜷缩在一侧。
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慢慢泛起一阵刺痛,像针扎一般,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从胸口传递到脑海。
“我如果求情,你会放过她,对吗?”
纪歌眼里的惊恐慢慢散去,却还是无神的盯着地上那滩血迹,缓慢的问道。
程西爵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
“你没有错。”
“是朕没有想到丽妃会如此。”
“是朕害了她。”
程西爵接连说了三句话,他对自己那忽然出现的情绪不太明白,还有些惶恐,却遵从内心的想法,用尽力气想要安慰面前如此害怕的小孩。
他能感觉到他的恐慌和自责,竟然有些庆幸,或许自己是唯一一个见到小孩露出这幅神情的人吧?
纪歌对程西爵的安慰没有什么反应,却她在心里默默地反驳着,错的是程西爵吗?
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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