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歌慢慢的睁开眼睛,目光清冷中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悲痛。
原来让原主甘愿自杀的原因,并不是孤身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国家,而是因为提出这个计划的人,是慕若。
是她从小到大最依赖,最信任之人,被所爱之人背叛的彻底,这一举动,无疑是胸口一剑,痛彻心扉。
这份感情明明不是她的,却坚定固执的霸占在心底的一块地方。
即使她到现在都没有记起与慕若曾经的岁月,仍然可以真实的体会到自己心脏处传来的阵阵刺痛。
面前的慕若眸光炙热的看着自己,透着一丝丝茶金色的光芒。
纪歌忽然发现,他的眉眼与程西爵有着几分相似,虽然不如程冀寒与程西爵那般相似,却从极致的温文儒雅中透出一股不驯的气息。
“慕若,我无意于过去,从你将我放弃的那一刻开始,我与便你再无瓜葛。”定了定神,纪歌冷冷的道,不去看他惑人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的泄露。
“臣没有想到殿下的成长如此之快,快到,我甚至觉得你换了一个灵魂。”他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身份。
“够了!”纪歌低吼道,她越是想要回忆起和慕若的往事,越是头痛欲裂,痛苦积满整个胸膛,脸色蓦然间苍白了几分。
“本宫自从上一次醒来之后,便不记得从前与你发生的事情,多说无益,慕若,如本宫之前所说,你我之间,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慕若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听着她喷怒而冰冷的话语,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慌,抬起手想要抚摸她苍白无比的脸。
纪歌猛地甩下他的手,脸色愈加苍白,墨玉似得眸子覆盖上一层冰霜,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控制不住的想要沉浸在慕若琥珀色的温柔里。
“从前的那个纪歌,已经被相邦大人亲手杀了。”
慕若的手再一次伸出来,却是为纪歌把了把脉,这张俊秀的脸和记忆中那软糯轻柔的影子,慢慢的重叠到一起。
这是她第二次对他说,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她说,他杀了她。
慕若的心有些酸涩,凝神望着她,黄昏细碎的阳光洒在纪歌月白色的锦袍上,反射出夺目的清冷,恍若纯净飘逸的仙人,却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说不出的冷漠。
他这才发现,那个记忆中小小的,既乖巧又柔软的女孩子,那个在的掌中,被刻意培养成温柔狡黠,和曾经的司韵如出一辙的性子,如今,他居然一点也看不透了。
八年的守护,他不过是在做戏,可是,如果想让一个人爱上自己,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也学会爱上她。
这些年,他们之间,只有彼此。
那个依偎在他身后的小家伙,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习惯。
“钟情蛊产生了一点异变,让你封闭了一部分的记忆……”慕若松开手,察觉出纪歌脉象的奇特,低声喃喃道。
他想了想,伸出左手的手掌,掌心朝上,上面有一条深深的伤疤,似一道暗色的崖。
纪歌在看到那道伤疤的时候,心忽然狠狠地颤抖了一下,整个人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昏迷过去。
“公主殿下难道连我们第一次相见都忘记了吗?您说,两不相欠,但是从那时候起,我们的命运就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了,您欠臣的,臣欠你的,一辈子都算不清楚。”
纪歌硬生生的将眼眶泛滥的泪水逼回去,勾起唇角,绽放出一抹冷艳的微笑,眉眼中除了迷茫,没有一丝悲伤和难过:“我不记得。”
慕若深沉的盯着她,一双漆黑的眼眸仿佛巨大的漩涡,将她拽了进去,压抑不住的血腥腥气从喉咙冒出来,她剧烈的咳了一下,一口鲜血涌出来,意识渐渐的模糊起来……
八年前,殷国。
殷国皇帝纪明川膝下公主众多,大多数都如花似玉,成为纪明川笼络大臣和别国的联姻工具,而纪歌的身份,则低到连说出去联姻都不妥。
因为她是乐坊歌姬所出,她的出生被归结于皇帝的一场意外的露水情缘,即使秋伊人是花魁又如何,才气极佳,并未落入风尘又如何,在皇室帝王的眼中,她永远是出身卑贱的玩物。
子凭母贵,在众多公主之中,纪歌是如此卑微,因为秋伊人的失宠,被送入冷宫,于是她从小就在冷宫长大。
甚至是身边的宫女太监们都可以任意欺辱她,下人们在欺负贵胄皇族去的快感中,释放被奴役的不甘。
秋伊人去世之后,如果不是有秋棠一直跟在她的身边,默默地保护她,或许那个小小的公主,早就夭折在皇宫寒冷入骨的冬天里。
因为身份的特殊,那些下人们似乎都很爱欺负她,以换来“主子”的快感。
前些天被废到冷宫的一名妃子,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逼疯,她发泄般扇了陪同自己的宫女一巴掌后,阴冷的目光看向才八岁的纪歌。
“嗬,这位便是冷宫的娼妓所生的公主殿下呀,瞧瞧,这般模样真是精致,怪可怜的。”那女人神色中闪过浓浓的厌恶和恨意,一步步的朝纪歌走来。
寒冬的冷风凛冽的鞭打着小纪歌单薄的身体,她瞪着大眼睛,吓得脚步被钉到原地,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
而前一天秋棠为了给她在冬天喝上一碗热汤,与一名太监争斗,被那个太监叫来了几名同伴打伤,如今卧在床榻上,再也没有办法护着她。
“母妃不是娼妓,她和你一样,都是父皇的嫔妃……”
“你闭嘴!竟然敢拿本宫和那个娼妓相提并论,公主殿下,您真当您的母妃很得陛下喜爱吗?他终日之后寻花问柳,连冷宫中还有一个自己的女儿都忘记了。”
那名妃嫔的力气极大,面目狰狞可怖,一把钳住纪歌的身体,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
刀尖散发着锐利的寒光,那已经疯魔的废妃用尽全力朝她的颈间刺去。
“不要——”她已经害怕到失声,只发出一道微弱如小猫的尖叫,在一片死寂的冷宫中,没有任何回响。
或许,那个妃嫔说的是真的,父皇从未在意过母妃,或许,她就算今日身死在此处,父皇也不会发现。
“嘶……”一声清雅的闷哼在身边想起,小纪歌未感受到想象中的痛苦,疑惑的睁开眼睛。
鲜血一滴一滴的从面前的男子手心淌下,他用自己的手掌攥着那把锋利无比的剪子,墨色的发丝迎着寒风猎猎飞舞,绛紫色的长衫舞动出优雅的姿态。
男子回过头,声音有些沙哑,尾音悠扬:“公主殿下,微臣护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一个轻缓温和的笑容在脸上绽放,那抹笑意在清冷的日光下好似谪仙,她从未见过如此优雅如画的男子,只是一眼,已是万年。
那个救了她一命的男子,便是慕若。
那时候的慕若刚刚逃出洛国,以御前侍卫的身份进入洛国仕途,还只是一名小小的近驾,那天正巧,替同伴去最偏远的冷宫当值。
“大哥哥,你的手在流血!”小纪歌一边哭着,不忘关心救了自己的人,只是整个人都未从害怕中恢复过来,那个行刺的女人已经被慕若反手一剑毙命,死不瞑目。
“臣死不足惜,只要公主殿下没事就好。”
伤口是那个疯女人用尽全力所刺,伤口极深,根本止不住血,慕若的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却仿佛感受不到那种痛苦,仍旧温柔而坚定的对她说道。
他看着纪歌,明亮的琥珀色瞳孔中,是小小的她看不懂的深沉,那个时候的慕若还未有后来的城府,那抹关怀温柔的笑容,让她此生不能忘记。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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