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西爵飞跃下马,终于在纪歌快要落地的瞬间将她抱起来。
她安稳的卧在他的怀里,压下胸口一阵一阵的闷痛,睁开眼睛,认真的打量着他。
程西爵低头与纪歌对视,他一袭月白色的素袍,上面没有一丝花纹。
那冷月似的衣襟将程西爵的脸色映衬的有些苍白,高大的身姿将她紧紧地搂抱到怀中,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他长而微卷的睫毛颤抖着,映得眼睑之下一片乌青,全身上下唯一的血色,便是那双绯红的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
仿佛,几月不见,他又回到了当初在朝堂之上看见第一面的那个男子,重新变回曾经冰雕似的假人。
她费力的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却还要嘲笑程西爵的憔悴。
歪头看向秋棠,她却已经不再挥剑伤人,跌落在地上,被洛国的士兵搀扶着,看不清神情,可能秋棠潜意识的心中觉得,程西爵来了,她的殿下也就安全了。
“纪爱卿,别来无恙?”
程西爵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声音沙哑干涩,好像许久没有说出这句话,又好像已经在心中演习了无数次,喷薄出令纪歌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比心安。
在他的怀里,似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被瀚海殿的温泉水浸泡。
“陛下,臣有一些疼……”她的大脑晕乎乎的,软糯的说完,便昏迷了过去。
“相信朕。”
程西爵看着怀中已经昏过去的小孩,一身红衣,张扬妩媚至极,偏偏眼角眉梢是揉碎的的纯净,眼中充满怜惜。
稍一用力将她抱起来,安置到身后跟随的御医手下,杀气沸腾的眼看向燕北郡的叛军,一旁,是虎视眈眈的漠北军队和御林军的金甲侍卫。
“所有叛军,杀,无,赦。”
潮水般的洛国士兵冲向席禅,似一片金色的海洋。
统领御林军的青年将军,一身金甲,比起其他人却显得过于柔弱,脸色苍白病态,狭长的眼眸呈现出黄金般的光泽。
他手握利刃,眼底隐隐约约的兴奋着,死死的盯着远处与洛国士兵拼杀的席禅,唇角,划开一抹冷冽至极的笑。
“弟弟……我回来了。”
正在奋力厮杀的席禅忽然有所察觉的猛地回头,于千万人之中,两双碎金似的眼眸深沉对视,一个兴奋病态,一个暴躁不安。
“哥?”
……
纪歌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在郾城的城主府之内,房间布置的舒适简洁,门口似乎还有几名侍女立着,只是房内却空无一人。
程西爵为了迎接纪歌和程落凰回来,御驾亲临边境,正好,撞破了席禅的造反。
席禅已经在某一天晚上暗中夺得了云水郡,于是,接连几日假扮成洛国的侍卫,牢牢卡死郾城和洛都的交流,试图时机成熟,一举拿下郾城。
顺便搜捕来往的洛国殷国两国臣子,以作威胁只用。
但是,程西爵本来也准备召集程冀寒的漠北士兵去殷国抢亲,此事因为程晟宁搁浅,但是席禅的造反则直接被识破。
纪歌浑身无比酸痛,身上倒没有什么大伤,只是一些细碎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如今,她更担心的是秋棠和程晟宁。
她昏迷了整整两天,后来,晟宁太子亦是病危,纪歌按照侍女所说,来到程西爵的住处,推开门的一刹那,仿佛山中一日,地上千年。
程西爵卧到在床头,露出刀锋似的侧脸,眼底青色一片,他听到开门的声音,眼眸的末尾微微上挑着,随即,缓缓睁开眼睛。
那双眸子,烛火投进去也能幻化成冰,偏偏又冷寂的无欲无波,璀璨的金色在眼底幻起幻灭,几经轮回,最终归寂于入骨的寒凉。
“你回来了,”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仅仅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让纪歌差一点落下眼泪。
“嗯,我回来了。”
这一句话,包含着无尽的思念和爱,仿佛扑面而来的湿咸海风,将两人紧紧包围。
仿佛漂泊在外的灵魂有了归宿,仿佛前世,他们就已经无比契合。
程西爵沉寂的面容终于撑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墨金色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
三个月了,他都快要忘记她本来的模样,许久,似乎这一眼,已经过去了千年光阴,他慢慢的将自己宽大的手掌递到她的面前。
纪歌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无比自然的抓住那只手,十指相扣。
“朕终于再一次,握到了你的手。”程西爵挑起眉梢,笑容有些魅惑。
“程西爵,你毁了本宫的婚事。”
她不忍心朝他吼,还是闷闷的说道。
“是朕毁的吗,明明是你自己要朕去抢亲,哦对……抢亲的人是程落凰。”
程西爵挑着眉毛,笑中带着隐隐的不爽,只是眼里满是疲惫。
“纪哥哥……不对。”他的身后传来程晟宁虚弱的声音,似腊月里冰冷的飞雪,沁人心脾的寒。
纪歌赶忙望过去,只见程西爵卧着的床榻上,程晟宁小小的缩成一团,原本璀璨的明黄色短袍,却将他的脸色映衬的更加苍白,奄奄一息喘息着,如同快要熄灭的烛火。
他扬了扬下巴,勾起一抹恬淡的笑容,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只是有些细小。如同误入人间的仙童,如今,就要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不对……你现在,是纪歌姐姐,纪歌娘亲……”
“我知道,你并不是父皇画里面的娘亲,可是,宁儿第一次见到你,就认定你是宁儿心目中最好的姐姐。”
“咳咳,咳咳——”一股鲜血从程晟宁嘴角流出,他丝毫不在意,“我遇刺的时候,父皇本来是要去殷国抢亲的,你不要怪他,因为我耽搁了,宁儿,只是想见姐姐和凰凰最后一面。”
“程西爵,”纪歌望着程晟宁,悲痛的抓住程西爵的袖子,不甘的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宁王已经回来了,郾城,不是也有御医吗……他连蛊毒都解了,终于能够活到十岁,如今却要走了吗!”
“在你昏迷的这两天里,宁王已经看过了宁儿,即使是他的医术,也无能为力。宁儿之前一直昏迷不醒着,现在能够和你说话,是宁王根据解蛊的药方开出的一道兴奋剂,不过是,回光返照,耗尽心血而已。”
程西爵埋着头,低声吼道,眼中黯淡无光,一片死寂。
程晟宁稚嫩的脸上挂着不符合年龄的淡然,秀气俊美,像极了程西爵的缩小版。
“或许,宁儿本来应该在八年前,就跟着母妃一起走了,可是上天让我留了下来,能够陪着凰凰和父皇九年的时间,一直到父皇遇见了纪歌姐姐……宁儿已经很满足了。”
他脸上还带着懂事的笑容,如今让纪歌无法面对,她怕自己一看到那张苍白的小脸,就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前,皇爷爷对我说过,父皇很孤单,但是他如果见到我,会更加伤心,因为我是害死母妃的孩子。后来我从记事起就跟着凰凰,去周游列国,只有过年才能见父皇一面。”
“那个时候,我觉得我的出声一定是一场诅咒。”
“但是直到父皇遇见了你,才成为一个不孤单的人。”
“所以,纪歌姐姐,谢谢你。”
程晟宁一阵急促的呼吸声音,白皙的脸上涌起病态的潮红,鲜血忍不住的咳出,染红了青色的锦被。
“程西爵是天底下最好的父皇,纪歌姐姐,你们一定要幸福……宁儿的父皇,就拜托给纪歌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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