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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被冰雹砸在地上的麦穗干了后,田坤禾夫妇带着一群孩子在自家麦地里忙碌起来。
每个人手上拿着小扫帚和小口袋啥的,将麦穗扫成一堆一堆的,装到老牛车里拉回家,晒干后磨面粉吃,否则这年家里就没白面粉吃了。
1983年的这个炎热的暑假,对于18岁的田穗、16岁的田庄、15岁的田薪、13岁女儿田豆和12岁的儿子田草,以及8岁的田杉(狗剩子)来说,终身难忘。
在这个酷暑的夏天,他们顶着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硬是将30亩地麦穗、麦粒用扫帚一点一点收回家里。
有些麦穗被冰雹融化的水浸泡后开始发芽霉烂,饿怕了的田坤禾也将这些发霉的麦子收回家磨成了面粉。
广仁乡种植小麦的人家们跟田家一样,哭过之后,家家户户全体出动,用扫帚扫地上的麦穗和麦粒,确保麦子颗粒归仓。
第一生产大队由于土地比其他公社的面积少,张西林一家六口人分了24亩口粮地,是广仁乡最好的地块。
张西林家种了10亩地的小麦也遭受到冰雹的袭击,他全家老少都在用扫把扫着地上的麦穗。
回娘家帮着干活的张善善擦着额头的汗水,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日头,扬声对妈妈胡素不高兴地嚷嚷道:“娘,大哥啥时候来呀?!他骑着自行车咋比我们走路的还要慢半天呢?!”
听了女儿话语中满满的怨责,胡素没搭理女儿,她知道长子张忠明又在偷奸耍滑呢。
刚才临出门时,一家老少同时出门,张忠明让他们先走,他说锁门后骑着自行车就跟上来。
可是他们忙活了大半天了,还没见长子张忠明的人影。
熟稔长子秉性的张西林轻轻叹口气,无奈地摇摇头,他远望着地头,看见张忠明骑着自行车如同蜗牛爬行般慢腾腾朝这边过来。
为了多拖延些路上的时间,少干点农活,张忠明骑着自行车几乎以静止不前的慢速度在田间小道骑行。
既要保持最慢的速度,又要确保自己不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张忠明双手扶着把手左右摇摆着,就如马戏团表演杂技的演员给观众表演骑慢车的速度蜗牛般爬行。
张忠明扭着车把手歪歪扭扭地向前爬行,再慢的速度也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这段步行走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被他用自行车爬行了一个多小时。
来到自家地头,张忠明愁眉苦脸地看着地面上的麦粒,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计上心来。
张忠明将自行车支架慢悠悠用脚支在地头前,再用手轻轻压压后座,看自行车会不会摔倒,又非常“不放心”得把自行车在原地挪动好几下。
见大哥又在地头摆放自行车“忙碌”了大半天,老实巴交的张忠信看看身旁顶着大肚子低头扫麦穗的妻子邓清,身怀六甲了,就早早地在田间干活。
这边的妻子正吃力得蹲在地上,用双手捧着麦穗往面口袋里放。
而那边在地头摆放自行车的大哥没完没了的挪动着那辆显眼碍事的自行车。
张忠信最终忍无可忍高声讥讽道:“哥,你赶紧来地里扫麦子吧,就给咱广仁乡第一生产队留一点蚂蚁吧,别让咱广仁乡第一生产队的蚂蚁闹绝户了。”
在弟弟的连声催促下,张忠明这才慢悠悠走到地头,不知是真没听明白弟弟话里的嘲讽,还是装糊涂没听懂的样子。
他拿着扫帚也不干活,站在原地虚心地请教弟弟张忠信,“啥叫不要让咱广仁乡第一生产队的蚂蚁闹绝户了?”
张忠信厌恶得扫了一眼无时无刻都要偷奸耍滑的哥哥,出言嘲讽道:“咱第一生产大队路上的蚂蚁早就让你用自行车轱辘全压死了,好不容易留下地头的那点蚂蚁,再别让你挪来挪去的车轱辘再压绝户了。”
小儿子的话让扫麦穗的张西林哭笑不得,胡素也皱着眉头看着拿着扫帚有一搭无一搭扫着麦穗的张忠明,暗自下了决心,这次舍下家里血本出厚重的彩礼,也要给这丧眼的长子娶个媳妇,让他单独过日子。
自从不吃大锅饭,每家分了口粮承包地后,长子张忠明偷奸耍滑的毛病暴露无疑,以前吃大锅饭耍个滑头也就罢了,那是给公家干活,可如今都包产到户了,他竟然跟自家人也耍起滑头了。
中午,广仁乡的农民为了多干活,都不回家吃饭,将早晨带的馍馍或干馕掏出来,喝点凉开水凑合着吃个午饭。
张西林家也不例外,吃完午饭又开始忙碌起来,到了傍晚时分,一家人拿着扫帚等工具回家了。
自行车后面驮着几袋子的麦穗,张忠明骑着自行车急匆匆赶回家,一溜烟就没了人影。
张忠明为了偷奸耍滑,练就了骑慢车的高超水平,清晨,扛着锄头的各族农民纷纷疾步朝自家田地奔去,而他娴熟得骑着慢车朝自家田地蜗牛般爬行。
路边的人看着他扶着车把为了保持平衡东扭西扭的,以为他会摔倒在地,都不由为他捏把汗,但是几乎静止前行的张忠明就是摔不到,车把子东扭扭西摆摆,一条通往地头的直形路线硬是被他骑得曲里拐歪的。
在第一生产大队,出门干活的张忠明蜗牛般骑着自行车,收购后飞一样回到家里的场景,已成了一道奇特而怪异的风景线,也成为各族农牧民多年茶余饭后取笑的谈资。
时隔多年,随着社会发展,通行工具也先进许多,他骑着摩托车去地里干活,能跟步行的路人保持一样的速度蜗牛般前行。
这年年底,对于张西林家来说,家里发生了改变,长子张忠明总算在宋媒婆那三寸不烂之舌的说和下,舍了血本花重礼迎娶了相隔50公里的一家姑娘傅方。
傅方娘家人托人来广仁乡打听张忠明的为人,由于胡素每年坐在老牛车上拿着木棍敲打破铁盆骂大街,没人敢实话实说。
等木已成舟后,傅方娘家人才发现这宋媒婆真是巧舌如簧,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公鸡说的下蛋孵小鸡,但为时已晚也。
广仁乡一听说是方圆五十公里外乡村老傅家的女儿嫁给了张忠明,无不为老实巴交的老傅叹息。
田坤禾无意中知道老傅家跟张西林成了亲家,心想,坏了,这老傅家真是倒血霉了。
以前田坤禾去老傅所在的公社做过木匠活,跟傅老汉打过交道,他知道同龄的老傅是一个跟他一样耿直勤劳而实诚善良的汉子。
“节气不饶苗,岁月不饶人”,1984年,新疆各地大街小巷的大喇叭上又播放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自1974年开始,耗时近十年修成的独库公路,直接穿过了天险,贯通了南北。
经过十年的辛苦劳作,这条地处天山中断、南北走势、北起独山子、南至龟兹古国库车,跨过奎屯河、喀什河、巩乃斯河、巴音郭楞河、库车河五条天山主要河流、纵穿我国着名的高山草原巴音布鲁克草原,与天山东西走向的马伊线、乌伊线、伊乔线、伊若线、大喀线五条公路相接的三级公路圆满竣工并投入使用。
在当时非常艰苦的施工环境下,艰难的施工条件下,施工十年中使得修建此路的168名战士长眠于此,他们当中年龄最大的31岁,最小的年仅16岁,受伤致残官兵高达上千人。
修建天山公路的武警交通二总队在这高高的雪山上开凿出一条路,何其艰难。
士兵们在绝壁上打着钢钎,绑着安全绳,在刀劈剑削般的悬崖峭壁上“打秋纤”,系在绳索上的人在空中来回摆动,每一举手投足都面临着生死考验。
打眼放炮、出渣清道、吃饭睡觉、阿屎尿尿是这些无名英雄们近十年的生活工作状况。
这些官兵与冰雪严寒斗争,经受了生与死的考验,他们以苦为乐,用血汗与生命创造了人间奇迹,也创造了撼天动地的“天山精神”,也正是这种精神这条路被人们称为英雄之路,其中一段独库公路后来成为21世纪的网红之路。
在战士们用生命和鲜血修筑的这条公路上,发生了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守护在乔尔玛烈士陵园的陈俊贵就是修建独库公路中的一员。
在1980年的一场风雪求救中,与他同去的班长郑林书和副班长罗强为了让他能到达救援点求救,把生的希望留给了他,他们则永远倒在求救的路上。
陈俊贵复员之后想起班长临终前的嘱托,他放弃了家乡安稳的工作,1985年带着妻儿在乔尔玛烈士陵园守护曾经的战友。
对于广仁乡的田坤禾来说,侄女田桃面临着人生的一次选择,她即将要跟随干妈林泓离开新疆。
已毕业的田桃因在师范学校成绩优异留校工作,在县师范学校1983年底迁入伊宁市后,留校工作的田桃也随同学校到师范学校上班,负责校图书馆工作。
由于学校图书管理员工作清闲,她有更多的时间复习功课,田桃的生活轨迹在林泓的一手操纵下,正按照她期望的那样行进。
两年前,林泓就将田桃的户口落在她的户籍之中,俩人以母女相称。
随着相关政策的落实,林泓当年那实在煎熬不了一起跳楼自尽的高干知识分子父母的相关政策也已落实。
兰州某高校解决了林泓的工作,并已发来调令。
因跟兰州方面前期沟通时,林泓已向对方提出解决干女儿田桃的工作。
这张调函签发的是林泓和田桃俩人的调令,林泓是该高校的教授,而已更名为林桃的田桃因学历仅是中师水平,仍在高校从事图书管理员。
即将背井离乡,随着离开新疆的日子越来越近,田桃的心开始惶惑、焦虑、不安、焦灼、矛盾以及纠结着。
看着坐立不安的田桃,林泓决定陪同田桃去广仁乡看望田坤禾一家。
近三年没见过姐姐的田杉怯怯得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田桃,站在屋外的田桃百感交集得望着9岁的弟弟,泪如泉涌。
她蹲下身子朝弟弟伸开双手,“狗剩子,来,到姐姐这里来。”
在小婶吉月娥的招呼下,田杉慢慢挪着脚步一步一步朝姐姐走去。
上次,哥哥田柳来广仁乡给父母上坟前扇他的那巴掌,在小田杉的心里留下了阴影。
自小就感觉妈妈赵杏、哥哥田柳不喜欢自己的田杉,生怕几年未见的姐姐田桃嫌弃他,跟姐姐已经生疏的他,小心翼翼得挪动着步子朝田桃慢慢走去。
看着9岁的弟弟与自己这样生疏,惭愧的田桃上前一把搂着弟弟放声大哭。
在姐姐怀里局促不安的田杉,伸手给姐姐擦眼泪,抽噎着说:“姐,不哭,不哭。”
田桃打开一大包东西给弟弟,有流行的的确良布匹,有不少糖果,还有一把林泓从兰州买来的洒水枪。
在临行前,田桃到爸妈的坟茔前烧了些黄纸,趴在爸妈的坟头上,已哭得浑身无力。
一同前来的田柳、田杉、田坤禾夫妇和林泓等人神情泫然,许久,在哥哥田柳的搀扶下,她才跟随亲人上了田坤禾的老牛车恋恋不舍得离去。
深夜,跟堂弟们睡在一个大炕上的田柳无法入眠,他走出屋门透透气,只见妹妹斜靠在小叔家马厩旁的墙壁旁,仰望着深邃的星空。
寂静的夜,凉风萧瑟,田柳心情惆怅,看着不远处的妹妹心生留恋,这是在妹妹在新疆逗留的为数不多的夜晚了,想到妹妹即将远去,他的心隐隐作痛。
田桃长得跟妈妈赵杏有八分像,田柳失神得望着妹妹,不由想起过世多年的妈妈来。
他轻手轻脚朝妹妹走去,可是没走两步就止步不前,只见田桃长长的睫毛上滚动着点点晶莹的泪珠,原本妩媚灵动的眼睛此刻黯然失色,空洞的眼光流露出淡淡的孤单、惆怅和忧郁,犹如一朵泪水化作的娇嫩花朵,让人无限怜惜。
田柳自从到乌鲁木齐市上财经学院,也已两年没见妹妹田桃了,不知为什么,最近,田柳总觉得妹妹身上似乎被沉甸甸的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