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楼里的人全跑了出来,大家整齐地站在公司门外,哪也没去,也不知道去哪,仿佛集体照拍摄现场。
周泽宇和何俊生算是最后出来的那批,两人跑的上接不接下气,见到熙攘的人群,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心安,脚步也不自觉地放慢了。
众人议论纷纷,谁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震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一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周泽宇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这上面,他望向拥挤的人群,偏过头对何俊生说:“怎么没见到几个女生啊,全是男人。”
何俊生笑道:“公关宣传部都是正常下午6点钟下班,你当然见不到啦。”
“那这些是….”
何俊生搓了搓手,外头可比里面冷多了,风还大,“程序媛啊,码农可不分性别。”
周泽宇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仅有的几个珍稀动物,瞅了好一阵子,突然说:“她们怎么都不化妆啊。”
“应该是淡妆吧,现在很少有纯素颜。”何俊生白了眼,问道:“你是怎么分辨别人有没有化妆的,看嘴唇吗?”
“不然呢?”周泽宇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
“额…”何俊生欲言又止,稍稍顿了会儿,方才开口道:“九年义务教育还是差了点东西,你有兴趣可以去了解一下,我们大学还专门开过化妆方面的选修课。”
“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呐。”周泽宇把嘴角都翘上了天,既鄙视又艳羡。
“哎呀,糟糕了。”
何俊生遽然间张大了嘴巴,周泽宇还以为对方变异了,化身为鲲,打算一口吞噬自己进化。
“搞什么呢,一惊一乍的….”
何俊生惊呼道:“我忘记把速溶咖啡带出来了。”
周泽宇真想打开旁边的消防栓给对方醒醒脑,“小命都快没了,还惦记你的咖啡,隔壁超市不就有的卖么。”
“不一样的,喝出感情了。”
“丫的,吃吃喝喝还闹出羁绊来了,要不我目送你回去?”周泽宇懒得争辩,伸手打算推何俊生一把。
何俊生急忙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小命要紧。”
“所以现在这班,还上不上了。”周泽宇望着一动不动的人群,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不知道呐,我先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何俊生掏出手机,翻起了渊鱼市的动态咨询。
“渊鱼压根不在地震带上啊,不过附近好像也没有正在施工的工程。”
周泽宇四处张望了起来,混乱的秩序很快得到了控制,也没有发生人员财产损失。
只是面前这坨人群,丝毫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就这么傻呆呆地站在外面吹风,这让周泽宇颇为纳闷。
何俊生道出了事情的缘由,“新建的地铁隧道挖到地下水管了,现在正在紧急抢修。”
“也就是说不是地震咯?”周泽宇舒了口气。
何俊生点了点头说:“是啊,我刚看完新闻,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虚惊一场。”
周泽宇指着人堆,轻声道:“这些人怎么既不回家,也不上班呐,真是怪。”
“从众心理呗,大家都不敢带头做第一个。”
何俊生倒是懂的很,他还说道:“本来加班也没这么晚的,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有次凌晨走,被领导表扬了,后面就越拖越晚了。”
“明明事都做完了,非要赖着不走,我就是那时候染上喝咖啡的习惯的。”
“教条主义啊,你们还真是惨。”周泽宇回忆了一下这几天的体验,又有点费解,“可我在你们这干活的时候,你们走的也不算晚啊。”
何俊生唇角弯弯一笑道:“还不是因为你走的早,毕竟不是第一个走的,怎么挨批也轮不到自己身上。”
周泽宇很快就给自己代入了一个新的身份,“这么说来,我还是你们的救世主啊。”
“某种意义上来说,有那么一丢丢是。”何俊生特地掏出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下。
“那就让我再次拯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周泽宇咧嘴一笑,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不用上班啦,回家咯。”
在众人的注目礼环视下,周泽宇潇洒地穿过人堆,逐渐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哼,真是有意思的一群人。”
走出一段距离,周泽宇停在了地铁入站口,抬头佯装看路牌,实则是用余光远眺公司的大门,喧闹的人堆已然散去,就连公司的大厅灯也熄灭了。
[可以呐,老哥,这帮小兔崽子早就想跑了,你一喊,各个脚底跟抹了油一样,我小黄车都没抢到,还得临时注册个摩拜]
[你不是有电动车吗?怎么沦落到跟别人抢小黄了?]
周泽宇在发送前还在记忆里反复确认过几遍,这家伙是有一辆电瓶车的。
[别提了,早上起床的时候,别人锁车没地方拷,硬是把他的车和我的车拷在一起了,你说这叫什么人呐]
“噗!”
周泽宇差点当街随地吐痰。
[慢慢找车吧,我去搭地铁了,嘿嘿嘿]
“地铁目前正在紧急维护,请您选择其他交通方式通勤,给您带来的困扰,我们深感抱歉….”
周泽宇盯着入检口的标识牌,心里百感交集,刚取笑完别人,马上就轮到自己遭殃了。
“单车,刚刚还在这里的,那么多,怎么现在一辆都没了。”周泽宇乘扶梯出了站台,外头空荡荡的,跟之前判然不同,零星见到几个小黄,也是坏了的。
跟何俊生的遭遇如出一辙,周泽宇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注册了个摩拜,结果走了半程路,方才找到车。
“平安到家,见鬼了。”
周泽宇合上门,第一时间松开了紧勒的腰带,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严肃正式的装束,还是以前当网管的日子好,天天睡衣裤衩大凉拖,甭提多自在了。
“了却俗尘事,深藏功与名,奈何世道难,不得已为之。”
烘干的秀发枕在绣花枕头上,肚里没墨的周泽宇瞎叨叨了几句,也不知道是从哪抄来的诗句,他无聊之余时常犯犯文青病,张嘴即忘,从不入脑。
“我要是受过高等教育,会不会早就出人头地了呢?”
皎洁的月光渗进房间,目光追随着昏暗的光影,窗外的风景被模糊地一分为二,黑幕笼罩下的渊鱼塔耸立在城市中心,纵使是高悬于黑夜的明月,此刻也不过是高塔的背景板。
高塔的脚下就是周泽宇所住的地方,密布的电线,各类包治百病的牛皮藓林立其间,它们犹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在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边竖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
周泽宇收回目光,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些,闭上眼准备沉沉入睡。
这时,一块泛黄的墙灰从天花板不慎脱落,不偏不倚的糊在了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