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迫和杀戮,从来就是对付反抗的最佳手段。
苏浩暴虐凶残的举动,震慑了广垩场上所有的人。无论平民还是军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的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究竟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吴宇的尸体很快被拖走,地上那滩血被无数脚印践踏,被灰尘和泥垢蒙附,渐渐变成泥浆,干涸、蒸发……很快,除了一片略显暗红,正在灰白与黑色不断覆盖下失去本来形状的潮湿,再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里曾经死过人。
虽然是死人,可苏浩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半小时后,高大的木杆在广垩场边缘竖立起来。稳定的三脚支架牢牢固定着杆子,失去头颅的尸体被浑身剥光,铁丝穿透他的胸口和腹部,将整具尸体捆绑在木杆顶端。在苏浩的命令下,士兵将头部被炸飞的吴宇身体乱扭,通过手臂与双腿的纠葛交缠,扭曲成极其诡异的形状。
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他看上去显得痛苦,释放出上位者想要表现的残忍,在强硬与狂暴之下,死死压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平民。
残忍和暴虐,是为了震慑。
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无论黑帮还是教派,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守在广垩场入口的黑帮成员消失了,教主之类的神棍仿佛一夜之间从地球上彻底失去了踪影。平民们可以自由进入场地,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勒索什么所谓的“介绍费”。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就连身体残疾的难民也会进来碰碰运气。虽然军队肯定不会接收这些人,可毕竟机会难得,说不定,负责选人的军官会大发慈悲,尽管是聋子和瞎子,可是军营里煮饭扫地之类的事情,总需要有人来做。
窗外的光线正在渐渐隐退,夕阳把整个天空染成一片血红。淡淡的橘色光芒已经非常暗淡,努力谨守着最后一丝可怜的阵地。在它的周围,无边无尽的黑暗从四面八方蜂拥过来,不断渗透、吞噬、嚼碎、吞咽……两种不同颜色之间的战争,就像病毒爆发时候被丧尸团团围住的幸存者。唯一不同的,夕阳终究会被黑暗吞没,而幸存者不会全部战死,他们当中总有些人会活下来,变得更强。
苏浩坐在军事管制区新兵训练营大楼的办公室里,背着双手,任由太阳余晖泼洒在身上,从脚底一点点收缩,上升,从脚下开始,腿部、腰部、胸口、肩膀……最后是额头,一点点,一丝丝,被浓密如墨的黑暗彻底覆盖。
苏浩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注视着窗外被夜幕笼罩下的基地市。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已经快两小时了,一动都没有动过。仿佛一尊无生命的雕像,不知在想着什么。
苏浩原本可以不用杀死吴宇,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当时的问题把人抓起来,当场劝说,鸣枪示警,出动部队分隔人群,或者……给予难民们部分食物,用最简单,也是最管用的办法收拢人心。
苏浩采用了最残忍,最暴力,最血腥的办法。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的,这很残忍,非常冷酷。
如果在以前,在未来世界,苏浩绝对不会采用这种办法。那时候他只是个研究员,对荒野平民的生活有所了解,却没有太多时间深入体会。
说起来,研究员的生活其实很枯燥。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实验室里,眼睛看到最多的东西,除了电脑就是数据。同伴之间很少进行交流,接触到最多的活体生活,大概就是小白鼠、猴子之类的实验体。
每星期两天休息是固定的,可即便是周末,也很少有人外出。科学院是一个独立的基地市,地面设施很少,各种建筑也完全以军用工事标准建造。商业街和人工模拟公园都建在地下。人们很少外出购物,休闲娱乐也只会选择模拟公园那是一间差不多上百平米左右的屋子,墙壁、地板、天花板设置了大量模拟信号器。按照各人喜好,可以把场景设置为非洲大草原、大裂谷、湖泊、海洋或者冰川。你可以在这里享受宁静的垂吊、危险刺激的龙卷风冲浪、直升机高空蹦极,还可以设置为体育场馆,成为米兰队的主力,在数万名观众的欢呼声中带球过人,然后一脚劲射,全场爆发出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你的个人姓名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无论怎么努力,你终究只是在模拟场景中自娱。各种运动是通过自动机械装置产生代入感,枪战类游戏也是基于相同的原理。你可以在那里干掉任何看不顺眼的人,可以在想象中猎杀变异生物。包括钓鱼、狩猎、烹饪,一切一切都是假的。你无法触摸到真正的实物,虽然它们捧在手心里可以触及,苹果的光滑,面包的浓香,薰衣草园里偶尔还会有被你惹怒的蜜蜂飞过蜇刺……那些视觉、触觉、听觉上的迷惑只能在当时出现。当你按下“结束”键,灯光亮起,一切又将恢复为冰冷灰白的现实。
在苏浩的青年时期,科学院已经开发出了专属复制人。研究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在培养仓里制造出陪伴自己驱赶孤独的对象。那是通过电脑模拟,进而筛选出目标的一种做法。
首先要选择是男、女分类,然后设置脸型、身高、肤色、头发、年龄等逐项细则。根据这些输入的指令,电脑会从多达上亿的备用基因档案里选出符合要求的部分,通过模拟生成头像和身体预览。当你对选择产生的目标表示满意,按下“确定”后,复制人信息会自动进入科学院中垩央电脑管理中心,按照个人申请的日期先后排列等待审核。
一般情况下,通过审核的复制人大约需要九个月的培养期。男性研究员选择的复制人对象,大多是和平时期国内外的当红明星。比如奥黛丽。赫本、安吉丽娜。朱莉、李嘉欣、孙俪等等。女性研究员选择的范围跟这差不多,苏浩就不止一次在电脑表格上看见过刘德华、梁朝伟、汤姆。库鲁斯、尼古拉斯。凯奇之类的名字。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只是为了缓解孤独带来的压力。毕竟娱乐时间大部分空间场景都是虚拟的,你可以通过电子模拟营造出很多志趣相投的朋友,尽情欢乐过后,却只剩下自己。当孤独和感慨再次降临,身边还有一个智商程度虽显底下,却将自己看做唯一寄托的爱人……这个世界,总算还有那么一点点存在的价值。
科学院一直无法解决复制人细胞迅速分裂带来的副作用。从受精卵长大成人,复制人在培养仓里沉睡的时间只有区区九个月。虽然被大量注入营养和蛋白质,他们的细胞衰老速度却是正常人的数倍。即便是在维护最好的情况下,复制人存活的理论时间也不超过二十年。可事实上,很多研究员在申请表上都提出“保留复制对象青春”之类的要求。这就导致在复制初期,必须添加大量人工生物合成物质,十年的最佳生长期,已经是当时科技水平的极限。
苏浩有过几次外出执行任务的经历。他去过几个基地市,亲眼看到过平民区,还有那些在城外徘徊,居住在比垃圾堆还肮脏不堪棚屋里的难民。
他们很可怜。尤其是城外的人,为了生活,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个时候的城外,差不多就是中世纪宗教书籍里描绘的地狱。
很多棚屋外面都晒着肉干。大块的,或者是整条胳膊或者大腿,上面抹着厚厚的盐。也有些肉干制作方法相对精细些,它们被切成条,在阳光下透出令人心悸的暗褐色。表面满是是鲜红的碎辣椒,还有一种据说可以用作调味的白色粘土粉末。这些肉干在城外很受欢迎,数量极多,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晾晒。至于来源……有些是人肉,有些是变异生物,还有些是野外捕捉的动物。
从未有人承认自己晾晒的肉干来自同类身体。苏浩就不止一次看见过带有足趾的大腿,手掌未被砍断的胳膊。军方一直没有开放对平民的食物供应,没有团体势力保护的平民耕地几乎都遭遇过抢劫。很多人被杀,尸体从来不会被浪费剔除肠子表面花花绿绿的粘膜和血管,洗干净肠管里的粪便和食物残渣,切成小块下锅熬煮。粉红色的肺叶处理起来更容易些,只要切碎洗净就行。
平民们喜欢使用大号铁锅,因为那样省火,煮东西也更加方便。肠子内脏之类的东西比不得肌肉,它们很快会变质,即便用盐腌起来也会发臭,必须优先处理。柔软的肝脏和心肾必须趁新鲜才好吃,杂碎汤里还得放入些黄豆之类的东西才容易煮烂。有些平民的做法比较细致,他们把黄豆磨成豆腐,再制成豆干,切成三角倒进锅里,加上辣椒和野生芫荽、野葱、野韭菜之类的调料,味道很不错,闻起来也很香。
煮食的材料大多是变异生物,也有人类。然而平民们已经习惯于用另类方式进行理解。他们主观意识觉得自己是在吃怪物的肉,通常不会考虑是否有自己同类混杂其中。偶尔也有一两块肉的味道比较奇怪,吐掉就是,用不着去想那么多。
平民区大街小巷经常可以看到诸如此类的锅。里面的杂碎和豆腐堆成小山,摊主不时会从锅里拨拉出煮烂的人类手掌或者几块很瘦的精肉,当做招牌般吸引客人光顾。据说,这种做法来源于京菜里的“卤煮”,和平时期京城里有名的“小肠陈”就是如此做法。当然,那时候所用的材料是猪下水,而不是人类内脏。至少,那时候还有烧饼搭配着吃。现在,偶尔能有个烤熟的土豆,就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儿了。
科学院和外面,终究是两个世界。
苏浩一直觉得平民很惨,很可怜。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会吃自己的同类?谁会发明出如此变态的食物吃法?
然而不吃又能怎么样?
饿死?
还是被其他人杀死,切碎煮熟?
这是一个怪圈。黑色纪元以后的人类其实没有做到同仇敌忾。平民和军队各自为战,虽然军队多次分发退役武器,也从平民中间大量招收新兵,却从未出现过大范围分发食物之类的行为。平民对军队的吝啬举动感到厌恶、憎恨,甚至是无比强烈的反感。很多人站出来呼吁平民与军队为敌,蛊惑平民反抗。他们取得了很大成效,教派和黑帮团体人数少则数千,多则数万、十几万……那个时候,很有点儿历史上东汉末年黄巾起义的意思。几乎所有人都在叫嚣着“推翻暴政”,人人都在向往着冲进基地市大肆抢劫,可他们从未成功过。
尽管仇恨厌恶,军方每次招收新兵,总能引起无数人的兴趣。
毕竟,变异生物的威胁远比军方更大,更直接。不管怎么样,军队终究是被人类掌控,而变异生物……它们只是怪物,是并病毒控制的寄生体。
看着窗外已是黑透的世界,苏浩淡淡的笑了。
他一直觉得平民很惨,很苦,很值得同情。
在未来世界,苏浩与他们接触不多,自己也算不上什么统治阶级,所谓怜悯之心,就跟和平时期走在街上,看见乞丐躺在地上要钱差不多。你会觉得乞丐可怜,会根据自己的收入情况,给予一部分帮助。但也仅此而已,无法做到更多。毕竟,在我上面还有位置更高,钱更多的人,他们才是决定世界运转国家前途命运的掌控者。
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否则,也不会穿越时空,逃亡到这里。
遇到欣研,遇到老宋、曹蕊、杜天豪、杨璐璐、韩家姐妹……他们也是平民,但他们也是“工蜂”。原型药剂带来的变化远远超出苏浩预想。他的视野不断开阔,想法和理念也越来越趋于上位者。他开始明白历史书上被称之为“残暴”统治者的所作所为,理解镇垩压和屠杀的真正意义那绝对不是为了满足某个人单纯暴虐的思维感官,而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让更多人活下来。
毫无疑问,吴宇有着成为统治者的潜质。而且他正在那样做。
拥有大量信徒,冲击基地市,灭掉军队,让所有信徒吃饱、生存,从而使个人魅力上升到极点,收拢更多的崇拜者,这就是吴宇的目的。
而我呢?我一样是在拯救难民。没有军队守住前线,没有士兵对废弃城市发动攻击,变异生物很快会把爪子和牙齿对准平民。
杀人,苏浩并不觉得困惑,只是非常感慨。
沾上血,就这么简单。
我需要士兵,吴宇你挡住了我的路,所以你必须死。
你只是一名教主,手下不过几千名信徒。
而我呢?
我的“蜂群”越来越大,单是“工蜂”就多达数万,预备“工蜂”更是高达数十万,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如果说人多的一方代表正义,那么人少的一方肯定就是邪恶。正义战胜邪恶,这是世界,乃至宇宙间永恒不变的真理。
目光中的世界已经没有光亮。苏浩僵硬的面孔微微浮起一丝笑容。
“活着,都不容易啊”
袁浩如狂风般冲进袁志成上将的办公室,带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门板被重重踹开,狠狠摔砸着关闭。然后,是如雷般震耳欲聋的咆哮。
“为什么放过那小子?”
“他没能完成任务,就必须接受惩罚。”
“我们不要废物,想要投靠我们的人多得是。一个没有强化能力的小鬼,杀了就杀了,何必多费周折把他保下来?您这样做,以后我该怎么面对其他人?怎么安抚手下?”
袁浩的愤怒没有产生任何效果。袁志成仍然坐在高背椅上,平平伸出右手,让半跪在面前的漂亮秘书慢慢剪着指甲。
上将的身材并不魁梧,干瘦的身躯和同龄老人没什么分别。头发一样花白,脸上同样布满皱纹,脱落牙齿的口腔使嘴唇向内瘪缩,皮肉酥浮的脸上到处都是黑色老人斑。
尽管如此,袁浩却只能站在办公桌前三米多远的位置。因为以袁志成所在的高背椅为核心,地面用木质板镶嵌着一圈深黑色的圆。没有得到上将允许,任何人也不得擅自进入这个范围。否则,墙角四周随时处于警戒状态的高能激光会立刻发射。
袁浩口中所说的“小子”,指的是思博。
那是一次非常完美的计划,袁浩动用了参谋联席会议的力量,才得到了184集团军的物资调拨令。人员、车辆、文件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不到最后一刻发动,任何人都无法察觉。
现在,一切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