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酒落笔，一笔一划如同扭曲的蚯蚓，写完两字，看着有点丑。
古意鼓励他：“第一次写，已经很棒了！多练几次，会写得更好的。”
封酒提笔，又在宣纸上慢慢写下一字。
横、竖、竖、横、撇……
“若”字在纸上成形。
写得比他的名字漂亮许多，没有那么扭曲。
封酒抬眸看了她一眼，眼里有些紧张和期待。
古意笑道：“写得很好，我没教你怎么写‘若’字，你对着木牌写，笔画顺序居然也对了。你是有天赋的。”
少年握着笔杆子的手倏地一紧。
他继续写“封酒”二字，“封”的笔画写错了，小女郎提醒他改正。
纠正他的握笔姿势和笔画顺序后，古意坐回席凳上，用毛笔沾了些墨水，落笔写信。
封酒放下毛笔 拿起墨条，在砚台里匀速地打着圈，问道：“小姐在写什么？”
古意一边写一边道：“写给闻朝，让他把洛羽白带回来。”
磨墨的速度突然减缓。
“带他回来干什么？”
古意笔走龙蛇，落下最后一句话，道：“洛羽白出了一些变故，无家可归，我打算收留他，和你一样，当我的书童。”
磨墨的手停住了动作。
——“和你一样，当我的书童。”
烛光照在少年的脸上，他垂着眸子，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古意将信纸折叠，塞进信封里。
她道：“等洛羽白过来，就安排他住在你旁边的屋子里，到时候你带他在府里转转，熟悉环境，顺便培养一下你们之间的友情，两个人作伴也不孤单。”
小女郎想得真周到，关于那个叫洛羽白的人，她什么都安排好了。
封酒嘴角扬起一抹笑，对着小女郎道：“小姐放心，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
砚台里的墨水有如黑夜的颜色，映在他的眸中。
……
过了将近三月，在此期间，封酒先是跟着古意识字。
她给他一本识字通鉴，每天教他学一些，封酒悟性高，记忆力也不错，一个月的时间，就把整本书的字都学会了。
又找了一些字帖给他练字，封酒说想跟着她学。
古意能写簪花小楷，也会写瘦金体，为了符合温柔人设，对外只写温婉灵动的簪花小楷。
但封酒是男儿身，恒京的大部分男子写字讲究的是笔画刚劲，侧锋如兰竹。她便决定教他写瘦金体。
封酒的模仿能力很强，练了两个月，就已经写得很好了。
即将入夏，洛羽白与闻朝也到达了恒京。
洛羽白入府那天，封酒领着他熟悉环境，还帮着他一起收拾屋子。
两个人能够相处融洽，古意也很高兴。
洛羽白是一个很会察言观色但有时候又很脆弱的少年。
或许是他自小就被洛家收养，寄人篱下，照顾神智有损的洛翘，后来又被洛老爷赶出府，他便变得有些患得患失。
他住在古意的院子里，她能看出洛羽白太过压抑自己，怕他憋出心理毛病来，便带着他出府游玩。
封酒也一起去，闻朝、听明等护卫在后面跟着。
路上看见不少好吃的，她问洛羽白和封酒想不想吃。
洛羽白道：“听小姐的。”
封酒道：“我没有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古意勾勾手指，闻朝颔首，付清银钱。
买了三份，其中两份各自给洛羽白、封酒，剩下一份则是给其他拎东西的护卫拿着。
这两个书童说话含蓄，眼神里却写着想吃。
吃美食能让人心情愉悦，她又不差钱，一路买买买。
一发现他们俩的视线在某个食摊上多停留一刹，她就立刻小手一挥，闻朝付钱。
搜罗了不少好吃的，经过玉司楼，突然想起阿娘说她最喜欢的一根玉簪掉地上摔坏了。
古意便吩咐护卫在门口等着。
她走进门，洛羽白和封酒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护卫，也跟着一起进去。
一楼都是现成的玉饰簪品，古意踩着楼梯，到二楼找定制饰品的匠人。
给匠人说清楚簪子的样子，交代直接送到江府，古意便走下楼。
经过一处，她的目光被一支木簪吸引。
倒不是那支木簪有多漂亮，只是因为它刻的图案太过特别，而且熟悉——无患花。
古意走过去，伙计热切地迎上来，介绍道：“小姐好眼光！这是我家掌柜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木簪，据说是裴木设亲手做的，放眼整个大恒，只有这一根呐！”
裴木设？
古意不了解他的为人，但她了解无患花，这可不是什么福泽之花。
玉司楼的掌柜不识货，只当是裴木设亲刻，便把它当成宝。
无患木可驱妖邪，无患花恰恰相反，它可是招妖邪的！
他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把木簪刻成无患花的样子，这不是明摆摆的害人吗？
既然被她碰到了，断不能置之不理。
古意道：“我买了，包起来吧。”
“这簪子我要了！”另一道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十足的娇蛮。
一名黄衫少女走过来，头上插的发饰又密又多，亮得扎眼。
她的衣料上乘，鞋履尖尖，缀着一抖一抖的明珠。身后跟着四个丫环模样的人，神情和她们主子一样倨傲。
黄衫少女催促道：“等什么呀！还不快点给本小姐包起来！”
伙计看清她是谁，连忙点头哈腰道：“齐小姐，这支簪子是这位小姐先看中的……”
黄衫女子脸上皆是轻慢，横着眉道：“我齐柚想要的东西，谁敢和我抢！”
她转头看着脸戴白纱、眉间一点丹砂的小女郎，开口道：“喂！我要这根簪子，给我！”
这是哪户人家放出来的熊孩子？
面前自称“齐柚”的女子像是十二三岁的年纪，应当是和洛翘一样惯被娇养的，但她的娇蛮可与洛翘大为不同。
洛翘虽然是个娇娇小姐，心智还有损，但她本心良善，还带了些娇憨，古意只觉得她可爱的。
而这位齐小姐，穿得金光闪闪，行为言语全无礼貌，不管先来后到说要就要，实在是很难让人生出好感。
无患花可不是什么好招惹的东西，古意还是好心提醒她，道：“齐小姐，你还是不要买这支木簪比较好。”
齐柚瞪她一眼：“你敢跟我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