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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节是小雪,不过这一场雪下得可是着实不小。

在暖气烧的热烘烘的宿舍骑着被子睡了一宿,次日早起来拉开窗帘,李宪看到了一个由白色和绿色汇聚起来的世界。

屋顶,院子,近处几乎所有能看到的景象都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雪。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则是在白色之下难掩点点墨绿。

清晨第一道阳光的辉映之下,入眼处的雪花泛出阵阵璀璨的光华,似乎是加了一层薄薄的雾镜,如梦似幻。

虽然看过了无数次的雪景,但是此时的李宪仍然看得呆了。

直到被那纯粹的白色晃得眼睛微微刺痛,他才舍得把未在身的杯子先开,穿大裤衩,起床洗漱。

出了宿舍,他才知道昨晚的这场雪远远自己想象的还大。

和出来义务帮着所里扫雪的老吴和老郑打了招呼,李宪带着李洁出了门。

雪太大了,摩托车肯定是骑不了了。看到已经没了路眼的大道和自己身后那一长排的脚印。李宪感到今天班之路简直不要太遥远。

他忽然想着……这要是弄两个哈士拉着雪橇,似乎也挺美好的。

想象那场面,两条伸着舌头喷着热气狂奔的哈士,带着雪橇的自己,在这漫天白雪之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他马停住了联想。

老子一个重生过来的,怎么会有这种没出息的想法!买车啊!买个车不什么都解决了嘛!

一旁的李洁看着自己的二哥又是满脸的憧憬,又是懊恼,最后又变出了一脸的坚定,抚了抚自己头厚厚的毛线帽子。

“it is quite baffling!莫名其妙!”

最近,被情所伤立志出国的李洁,英学的着实不错。

……

二人来到厂子的时候,已经快九点。

入冬第一场雪,让很多职工也迟到了。李宪进了车间的时候正听到人们抱怨,说是因为天气原因迟到罚款不公平。

面对这种抱怨,他没有搭理。规则是规则,这些职工之前在厂里散漫惯了。所以新实行的规矩必须强力维持,你好我好大家好,跟以前有什么两样?

这一点他已经和张大功三令五申,说的很明白。

事实这个车间主任执行的也很好,面对员工们的抱怨,他正在指着一个下肢截瘫的职工,“老耿两条腿都没了,不你们不方便?他都能按时到,你们还叨叨个啥?赶紧给我岗,再墨迹罚款了!”

见到卷纸工位正憨笑着忙活的残疾职工,众人彻底没了话。

见此,李宪对张大功微微一笑,表示赞许。

秩序马恢复到了常态。

李宪的办公室里,将手头工作都安排完的厂骨干们聚到了一起。

入冬的第一场雪不仅仅为职工们带来了小麻烦,厂子目前每天的出货量维持在十三四顿左右,这个量不小。大雪一下,道路肯定受到影响,这样一来不论是厂子进料还是出货,都面临一些麻烦。需要做一些诸如联系局里,请求尽快清理道路等一些应对。

“局里我一会儿去打个电话,不过也不能完全的靠局里。厂子前面这条道咱们一会组织员工清理一下。运输的问题一定要解决,我不管你们是加车也好还是怎么样也好,不论如何,进料和出货这两个环节你们得给我保证不出问题。还有是职工们……”

李宪正对众人说着自己的意见时,听到厂子门口方向发出了一阵喧嚣——似乎是一大群人在哭喊着什么。

他赶紧放下手里的铅笔,和同样被那一阵哭喊吸引的众人来到了窗前。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李宪愣了!

只见厂大门处,七八个身着破衣烂衫,像是要饭花子似的人,严严实实的堵住了门口。不住的拍打这地面的积雪,将准备出门送货的两台四轮车死死堵住。

“嘶!”他吸了口凉气,对一旁的陈树林问到:“老陈,这是闹饥荒了?”

“这他妈哪是闹饥荒……别说现在有没有闹饥荒的地方,算是有……你见过要饭的能喊的这么响?”

一旁的陈树林看到窗外景象,眼角抽动了两下,尴尬的回答到。

离得太远,并且这些人闹闹吵吵的实在是太乱了,李宪只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什么“活不下去了”“还钱”之类的字眼。

他立刻转身下了楼。

厂大门门前,这七八个人已经开始在雪地打滚儿哭闹,像是几条搁浅在沙滩的大马哈鱼一样,毫无规律和节奏的扭动着身躯,扬起地阵阵雪花。

“饿呀!”

“我们厂都发布出来工资了!赶紧还钱呐!”

“狗日的,再不还钱饿死人啦!”

“快还钱呐!不还钱老子算是饿死,冻死在这,都不走啦!”

这一番动静,已经将厂子货物处和车间里的职工吸引了出来,本来众人还挺好的。但是听到了这些“叫花子”的哭喊,立刻没事儿人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岗位——该干嘛干嘛去了。

看到这一幕,李宪心的好更甚。不理身后的陈树林等人,大步走了前去。

“喂!你们这是干啥呢?”到了近前,他直接喊了一声。

正在雪地打滚的一人见有人搭茬,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动作神速的拉住了李宪,然后从已经漏出了黑乎乎棉花的棉袄兜里掏出一沓子……票据。

“俺们是北林造纸厂的,你们厂从88年开始欠我们的原料,纸浆,外包装一共五万四千块钱。拖了四年啦!狗日的,现在老子们过不去下去了,赶紧还钱!”

李宪的脑回路有点儿跟不了,这他妈……是过来要债的?!

这么一个失神的功夫,七八个人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这时,被李宪甩在身后老远的陈树林等人才踩着雪,一脚深一脚浅的跑了过来。

见到那些“叫花子”正缠着李宪哭闹,当即大喊了一声,“行了!都几把别装了。脸盆子里生豆芽——都他娘的知根知底的,号丧个呀?”

李宪身边,举着票据的那人见到陈树林,立刻高喊道:“陈瘪犊子,你还别提这个,今天要不回来钱,老子还真跟你们死磕!我们厂发不出来工资,兄弟们老婆孩子吃饭,可指着你们还钱了!”

他这么一说,周围几人立刻用刚才还大的嗓门儿哭喊开来。

李宪只感觉被闹得脑袋都要炸了!

“够了!”

终于,他忍不了了。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将乱七八糟抓在身的脏手耸开,“有什么事儿好好说!”

……

办公室里。

经过陈树林的讲解和对方咄咄逼人的大喊大叫,李宪终于明白了这是咋回事。

原来之前纸厂效益不好的时候,曾经在北林纸厂那边拿了一些代工的活儿,在这个过程之,欠了对方的原料和其他的一些物资,折现之后是五万多块钱。

可是后来厂子效益不好,一直也没还。现在,北林纸厂的因为效益不好也停产了,厂子发不出来工资,厂长出了个绝招——把厂子的欠条都搜刮出来,发给了职工,让人他们自己去要。

要出来钱,顶工资。

但是按照陈树林的说法,这些债务确实存在,可是其也有隐情——之前和北林纸厂合作代工的时候,北林那边也欠着老纸厂两万多块钱。其还涉及到邦业县二轻局和轻化厂几个单位,因为年代太过久远,这都成了烂账。

李宪明白了,这是传说的……三角债!

看到李宪对办公室里那几个穿着破烂的工人不住打量,一旁的陈树林怕他心软,低声提醒道:“都是为了出来要债才特意做的扮相,当初老子出去要债的时候,穿的他们惨多了。有一次夏天出去要账,老张特意仨月没洗澡,养了一身的虱子,还穿了条漏腚的裤子。”

李宪瞪大了眼睛,“你们也这么出去要过债?”

“这话让你说地!”陈树林嗤笑一声,“没出门要过债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在厂子干过活?老子最远要账要到过津门,一来一回足足坐了八天的火车!”

李宪说不出来话了。

此时此刻,他心里不住的有一个声音在回荡;

涨见识,涨见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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