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局计划生育办执行科科长胡传忠看着面前这个毛头小子,感受着小腹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疼痛,恨得牙根儿直痒痒。
干计生工作**年了,房子扒了没有八十也有五十,光是经自己手打过的胎引过的产,怕是得有个百八。干这事损不损阴德他不知道,知道每一次下林场,碰到的家属和孕妇没有省油的灯。
老娘们儿拿菜刀杠自己脖子以死相逼的他见过,老爷们儿拿着扁担很在门口嚷嚷谁砰自己媳妇孩子一根手指头干死谁的他见过。可是后来都咋样了?
还不是该流的流,还扎的扎,该罚的罚?
这年头计划生育工作是国家的大事业,不管是法院也好,派出所拘留所也好还是地方也好,那必须都是积极配合的。
三位一体之下,敢于跟计生办叫板的,到最后哪个有好果子吃?
所以面前这个敢指着地面说自己是“法”这么嚣张的,他从没见过!
“撤!这家人疯了,疯了!打电话叫人!艹他妈,今天不把房子拆了树立典型,老子跟你们家姓!”
眼见着执法科十几个人似乎降不住对面这嚣张的一家,胡传忠不动声色的在地将圆咕噜滚的身子向后挪了挪,对身旁已经挂了彩的手下命令道。
十几个人此时已经萌生了退意,对面的俩人,可是一个他娘的像是《少林寺》里面的李连杰,另一个下手黑的像是打死人不用偿命,跟这样的人死磕……犯不啊!
听到自家科长号令,众人如蒙大赦,直接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一扔,不会来事儿的掉头跑,心里想着进步的不忘顺便架起了地的胡科长,在身后抡出破空声的柴禾鞭打之下,连滚带爬的撤离出了院子。
“日!再敢来老子腿给你敲骨折!”
人都跑出老远了,周勇还在追,直追到了十字路口,才将手里的柴禾狠狠抡了出去,往地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
在整个八,九十年代,全华所有部门放一起让群众挑,捡出一个最膈应的部门,那非得计生办莫属。
直到十几年后,二胎政策逐渐放宽。从强迫人流引产的处罚方式逐渐归拢到相对温和一些的批评教育,罚款拘留。这个最令人膈应部门的宝座才被行政执法和城管抢了去。而再之后几年,国家全面开放二孩儿政策,这个部门才真正被人们所遗忘,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和光辉。
不过现在,看见断人子孙的计生办被揍得如鼠般逃窜,邻里乡亲们可是解气的不行。
“他奶奶的,早该有人治治这帮币养草的!”
“可不咋地,阴阳屯朱老五他们家年后生了个四胞胎,算之前的俩,都跑到哈尔滨去了又给抓回来了。家里本来穷,两间草房给人推了,老五没钱交罚款又蹲了半年的监狱。婆娘孩子没地方住,大夏天的顶着蚊子住在墙角下边儿!要不是周围邻居帮拉,一个婆娘又得地,又得奶四个娃子,怕不是要累死饿死!”
“作孽啊!老五媳妇本来生完孩子月子里在外面东跑西颠没养好,四个娃子吃奶哪能供得?现在娃娃长牙了,吃不出来奶咬,老五媳妇那儿块让娃咬的血葫芦似的。男人在监狱里出不来,没钱买奶粉,怕孩子饿着,老五媳妇天天咬着牙生挺。天可怜见的,娃子吃的哪里是奶?真真儿是娘的血啊!都是这帮畜生给逼的!”
见计生委的人走远了,一片骂声之,马婶儿走前来,劝说李宪赶紧找人,不然计生委这号子人不是善茬,迟早得回来祸害。
李宪倒是不怕。
计生办他没放在眼里,其实刚才想要解决麻烦,可以选择柔和一些的方式。
对方所图的,也是罚款罢了。
但是想到院墙那些不正常的,用红色油漆涂的标语。再想到李清家这个二胎情况特殊,按常理本不应该惹出这样的麻烦。想来这件事情应该不那么单纯,这才耍了横。
一来是自己的确气愤,二来,也是想借杀杀计生办的威风,敲敲背后捣鬼的主儿。明确地告诉对方;自己,李家老二,还他娘的没死,也没败呢。
跟马婶儿道了谢,李宪拿出了大哥大,第一个打给了吴胜利。
干爹,刚才把计生办的人给揍了,怕是一会儿事情得反映到局派出所。
哦,没事儿,我给他们去个电话。
第二个,则打给了徐朝阳。
当得知了具体情况,徐朝阳苦笑不已。
“你小子真会给我出难题,昨天刚刚开完会,强调了狠抓计划生育的事情。行了,我一会儿给计生办那边打个电话,不管怎么说,先给你大哥办个准生证再说。”
两个电话打完,李宪便对院子里的乡亲邻里抱了抱拳,让其散了之后,拉着一家老小进了李清家屋。
屋子里,李清正躲在炕,抱着肚子已经隆起老高的王凤瑟瑟发抖。虽然知道结扎是个手术,不过想到在肚子割个口子,强行把输精管给扎死,李清也吓了个够呛。
见到他一副怂样子,李道云叹了口气。
“不是个二胎吗?爹妈,大哥,这充其量也是个罚款,一两千块钱,你们给了不完了吗?”
将李清和王凤安慰了一番,李宪发出了质疑。
正在他对为啥一个说是问题也是问题,说不是问题不是问题的二胎问题闹得这么大而感到困惑的时候。
一旁的李道云才想起来啥似的,拿起烟袋锅子,照李友的后背敲了过去!
“个王八犊子!”
气急之下,李道云用一个不雅名词骂了屋里一窝人。
见自己现年五十多岁,名义的老爹实质的爷爷,被现年七十多岁,名义的爷爷实质的太爷爷给揍了,李宪赶紧前拉住。
“使不得使不得!您二位岁数加起来可都快到一百三了,有事儿说事儿,千万别动手!”
作孽啊!
李道云显然是气急了,虽然被自己最稀罕的二孙拉住,可仍然将烟袋锅子砸在了李友的身,怒骂道:“为啥?因为你这个想当官相疯了的爹呗!”
啊?
看着低着头的李友目光躲闪,李宪挠了挠头。
李友同志,目前不已经是华人民共和国龙江省森工总局邦业林业局**林场新浪碎木厂的厂长大人了吗?
名片都印出来了,这么大的名头,还想当什么官儿?
看着李宪不解的目光,一旁的李匹硬着头皮,说了话:“二哥、本来大哥想交罚款的,但是爸觉得这是有人在拿着二胎的事儿往他身抹黑,交了罚款有污点了,……不能竞选场长啦。”
哈?
李宪张大了嘴巴,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下李友。
行啊李友同志?
野心大了啊!
场长这么大的官儿,都敢照量了?
有想法,有魄力!
“他娘的,我都知道老大家这事儿是谁举报的!高大义和刘会计,除了这俩,没别人!他们是怕我当场长!”
李友见李宪得知自己想当场长的消息没吭气儿,脖子一梗,嚷嚷了一句。
“你个老不要脸的,还敢说!”
李道云把脚的布鞋脱了下来,暴脾气来,举起鞋底子要抽。
李宪已经大致听明白了,赶紧拉住老太爷,挡在了李友面前。
“爷,要是没今天这事儿,这个场长我爸当不当其实没啥意思。可是现在,这是有人盯咱家了,存心要祸害咱家啊!”
握着李道云枯枝一般暴着青筋的胳膊,李宪吁了口气。
“这样一来,这个场长我爹他还真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