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叔趴在家人耳边说出了除夕晚上他听到的来自黑暗中的后一句话:“我是李继山,回来找你索命来了!”
老根叔的家人吓坏了,女儿问:“您是出幻觉了吧?他是被牛顶死的,找你寻什么仇?”
“是我挑唆他狠命打‘阴阳脸’的。说心里话,那时我也希望他死,所以才那么做。”老根叔说,“我知道牛记起仇来很可怕。”
“那,您为什么盼着李继山死?”家人不解地问。
老根叔“唉”了一声,躺下,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棚,再不言语。
尽管老根叔说的有理有据,可家人们还是认为是老根叔岁数大了,偶尔出现了梦魇或幻觉,便好生伺候着老人,让他好好养养身体。
正月里的一天早上,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的老根叔突然起床了,说是去邻村参加一个老朋友儿子的结婚喜宴。女儿说没听说这个老朋友的儿子要结婚呀,您怎么知道的?老根叔就说:“你们不知道,昨天你们不在家的时候,他来告诉我的。”
女儿一想,自己昨日确实带孩子回娘家嘞,再看看老根叔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觉得不会有什么事,就让他去了。
老根叔一个人沿着一踩一吱嘎的雪路,快中午的时候走到了邻村。可进了邻村,才发现村里静悄悄的,根本嗅不到办喜事的气息。
老根叔走到了老朋友家门口,见门紧闭着,伸手一拽,门在里面反锁着。“怎么还锁上门了,喜事不办了?”老根叔自言自语着,啪啪把门拍得山响。
“您找谁?”里面传出了趿拉趿拉的脚步声,很快,门开了,一个脑袋从门里探了出来。
老根叔一看出来的是个陌生人,好生奇怪,便报出了老朋友的名字。
没想到,陌生人惊讶地看着老根叔,说,“你找错门了。”
“啊?”老根叔大张着嘴,不相信地说,“不可能,昨天他还告诉我,说他儿子结婚来着,我就是来参加他儿子的婚礼的。”
陌生人的嘴马上长得比老根叔的还大,他惊骇地看着老根叔愣了一分钟,然后“妈呀”一声缩回门里,任老根叔再怎么喊也不肯再出来。
“什么人?”老根叔嘟囔着,无奈地往回走去。
老根叔缓缓地沿着来路向牛村走着。因为没有吃中饭,他的肚子开始咕咕地叫着,脚步也变得极其缓慢。
冬季的傍晚总是来得很早,四点多钟的时候,天就落下了黑色的帷幕。
老根叔的肚子再次响起的时候,月亮升了起来。十五刚过,月亮还依然明亮。老根叔越走越饿,越饿越累,便不由自主地骂起了老朋友:“这个老不死的,把我骗来了,他却不知死哪儿去了,净骗人……”
老根叔正嘟囔着,突听一个声音说:“我在这儿哪!”
老根叔猛一激灵,抬头四处一看,但见前方几步远的一个横卧在地的电线杆上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蓝色的棉袄,佝偻着背,不是他的好朋友还是谁?
老根叔便喊:“老东西,大冬天的坐在那儿不怕冻死啊?快过来陪我说话,送我回家!”
老根叔说着便走到了电线杆前,果然,那人站起来就扶住了老根叔的胳膊同他一起朝前走去。
老根叔任人扶着,边东扯西拉地说着话,边朝前走着。只是他扭了几回头想看看扶他人的脸,却都没有看清,心里很纳闷,可又一想,明明就是我那老朋友,有什么好看?
老根叔走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七、八点钟。家人已经出去找了他几回,奇怪的是都没有与他碰到,心里正又气又急,此时见他突然到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的同时,免不了又是一顿埋怨。
老根叔也不在意,也不解释,边往屋走边对身边扶他的人说:“老哥,别急着走,这么晚了,就在这住一宿明天再走。”
没人回答,只有女儿女婿奇怪地面面相觑着。
老根叔走进屋,回头一看,突然冲女儿女婿大发雷霆道:“你们把我的客人弄哪儿去了?”
“什么客人,没有啊?”女儿女婿委屈地说。
“就是刚才扶我回来的那个人!”
“没有啊,刚才我们只看到你自己回来的,没有什么人扶你的呀!”女儿女婿更加奇怪,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老根叔狠狠瞪了女儿女婿一眼,哐哐两步迈到了门外。可门外,除了请冷冷的月光,什么都没有。
“真是奇怪了……”老根叔走回屋,看也不再看女儿女婿一眼,饭也不吃,径自走回自己屋躺了下去。
第二天凌晨,女儿一家还在梦乡之中,便被老根叔的一声惊叫惊醒。两口子衣服来不及穿便奔向了老根叔的屋子,但见老根叔端着自己的右胳膊正在一脸骇然地看着。
两口子凑上前一看:老根叔的那只胳膊上,一道青痕环绕着,像被谁用绳索勒过的一般!
“这……?”女儿惊问。
老根叔先是摇摇头,随后又一字一顿地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出门去参加一个老朋友的婚礼,可婚礼没参加上,回来时却看到一个人大半夜地坐在电线杆上,然后站起来把我送回了家。奇怪的是,这人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光听我说了。还有,我一直都没看清他的脸……”
老根叔的话让女儿女婿一脸茫然:这昨晚真真发生的事,老爷子竟说是在做梦!这,到底是老爷子的脑子出了问题,还是……?
两口子正想着,老根叔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对了,那个人送我的时候就是扶着我这只胳膊嘞。”
“啊!”女儿女婿同时惊呼一声。脑海中同时涌出一个字——鬼!
三个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地在未知的恐怖中惊呆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女婿大着胆子哆嗦着问了一句:
“爸,你那个老朋友叫什么名字?”
老根叔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方德建。”
“啊!”老根叔话刚出口,女儿女婿便再次啊地一声,蹬蹬蹬齐步退到了门口,望向老根叔的目光充满了惊慌与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