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过万人的队伍,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几个人或许还可能相差无几,但是,过万人,其中就肯定有很多远超常人的出类拔萃之辈。
内外教坊的大考,就是要选出这些出类拔萃之人,将其包装成曲艺行业的明星。
所以,大考需要激发艺人各个方面的潜力,让李龟年看到他们的可塑性。
初考并不对外公开,但是,也不阻止朝廷内部人员来看,让各方面技艺高深的导师先在内部将他们过一遍,把有潜力的人找出来,加以包装培养,让他们在之后的公开竞技表演中更加出彩。
这个发觉艺人潜力的门道,就需要李龟年跟大家好好讲解了,从长相,到性格,到专业技能,到学习能力,方方面面都是学问。
讲完这个,还有如何把节目排的好看的问题,这又是一个大课题。
三千五百人的场,说大不大,但是说小,也不小,后世火车站一个候车厅,最多也就挤下差不多这么多人,而在这样的一个场合里,一个人用纯嗓音说话的话,有几个人能听的到?
即便是大家都安静的看你表演,那个音量也是十分不足支撑场面的,所以,独唱竞技,表演竞技,都需要大量的和音来完成音量的加强,乐器的配合演奏,也需要庞大的组合团队。
如果每个节目都需要不同的新配乐的话,那么,这些乐手的排练任务就会非常大,这就是各个典事,掌固的工作了,因为,一旦公开竞技开始,比赛几乎是一场接一场的演,最长间隔时间,都不会超过四天,每一组进入十强的选手,需要准备的节目,都是很多个。
当然,艺人经历过了这么高强度的演出任务,他们的技艺水平,也会得到巨大的提升,有些人会走到台前,风光无限,有些人,则会一辈子待在幕后,籍籍无名,李龟年得提前把大家的思想工作做好。
一顿讲,直说到了黄昏时分,大致的工作安排才算部署完,现在没有了宵禁,只要不出城,李龟年也不用担心在城内回不了家,让李远回家通知裴思雨自己不回来吃饭之后,李龟年就与众多骨干一同到了平康坊。
他过来不仅这边是要看春香楼的装修整改,还要敲打敲打各个青楼的掌柜东主。
上次有艺人沾染了阿芙蓉的青楼,在这次舞台的凭租方面,可就得靠后排了,今后如果还有类似情况出现,那么李龟年就会对他们进行封杀,只要外教坊发卖的奴仆艺人没有他们的份,就几乎等同于断了他们的经营道路。
可不是谁都能任意从事这个行业的,没有得到官方允许,那就叫做黑娼,朝廷是可以查处的。
“李太乐您来了,这边请。”
倚香楼老地方,掌柜的曹秋十分客气的将李龟年请到他之前常来的小院之中,得知他们没有吃饭,还让厨房以最快的速度,把最好的吃食全部整治出来端上来。
李龟年自然也不跟他客气,入席之后,直接朝他开口道,“还劳烦曹掌柜给各家传个话,两市的舞台可以对外出租,日租金五百贯,主舞台八百贯,每家每次最多允许租三天,钱也不是白收,市署会安排武侯为他们维护次序,机会不多,指不定那哪天这些舞台就会拆除,先到者先得。”
闻言,曹秋一喜道,“那小人的倚香楼就先向您租下主舞台三天的表演时间了。”
李龟年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又招呼起了属下的人吃喝起来,反正这一顿,曹秋是不会收他的钱的,有了主舞台三天的独家演出,依香楼几个头牌姑娘的名头,肯定能向一线靠拢,到时候,还不知道帮他赚回来多少呢!
“知道今天为什么带你们来平康坊饮宴吗?”待得曹秋出去之后,李龟年将目光扫向太乐署众多吏员道。
本来,他还邀请了公孙大娘一起来的,不过她以自己是女流,不方便出入这样的场合为由,拒绝了,结果就是所有外教坊的女吏都没有来,倒是让今天这个局失色了不少。
太乐署也是有不少机灵人的,其中前几日在主舞台做主持人的周文静就开口接话道,“李太乐是想要规范平康坊的管理,不让不法之徒有机可乘吧!”
李龟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是,但不止如此,我早前说过,想要提升艺人在社会上的地位,不使其归入奴贱之流,而这平康坊,便是长安城中,民间艺人最多的地方。他们不仅以声色娱人,甚至有很多,还要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来赚取收入,养活自己。
这种现象,会无限拉低艺人的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会被大家所唾弃,是我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在以前,李龟年说这番话,在场诸位吏员是不会有什么感受的。
因为,他们虽然是管着艺人的官吏,但是他们看艺人的眼光,其实和世人一样,将他们当成了不事生产,浪费粮食的国家蛀虫。
然而,现在他们却不这么认为了,且不说许多艺人从艺与否,并非是自己能够选择的,经过这几天慈善演出的事情之后,大家对于艺人这个行业,又有了新的认识。
你说不事生产,是不是只要不种田,不产出粮食衣物等必须品的职业,就都是不事生产的职业?
肯定不能这么定义的。
因为,只有农民是从事这一类的生产,如果把艺人归类到不事生产的一类,那么,士,工,商,三大群体,也同样如是。
而艺人们现在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他们可以通过自身的技艺,帮助商业发展,帮助文化宣传,甚至帮助朝廷稳定人心,作为百姓与朝廷沟通的一个桥梁。
此外,站在他们这些吏员的角度来说,艺人的社会地位提高,对于他们也是有好处的。
管一万多个读书人的官员,那至少是一个国子监四品的司业。
管一万多个军人的官员,那么,至少也是十六卫从三朕四品级别的将军。
管一万多个农民的官员,则至少是上县的县令,或者下州的刺史。
哪怕是管一万多个工匠的官员,那也至少是工部一个正五品以上的郎中。
可像李龟年这样,管一万多个艺人的官,却只是个从七品下的署正,与同样工作量的官员比起来,他差着好几大级。
待得众人理解了李龟年的意思,纷纷表示赞同了之后,李龟年又道,“在我看来,艺术表达,本身是一种全民性质的东西,《诗经》,就是咱们老祖宗一直流传下来的一种以歌唱形式,抒发情感的唱词的合集。
咱们应该把艺术,与使用它谋生的人,谋生的场所,分割开来看待。
艺术大量的被平康坊这些做皮肉生意的场合,艺人所使用,它就变成了被人轻贱的东西,从而,又导致了所有艺人,都被人们所轻贱。
我们不能禁止它继续在这个行当流传,因为这是民间的需求,但是,我们能将艺术高雅的一面竖立起来,所以,我准备在平康坊建设专业的歌剧院,以此来向世人展示艺术的高雅。
同时,想要给这个行当,立一些新规矩。”
“什么规矩?”众人闻言,好奇的看向李龟年道。
李龟年语气坚决道,“从艺者,不得卖身,卖身者,不可从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