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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梁山老王爷和袁训的得瑟,柳至嗤之以鼻,把这一老一年青全还以白眼,才回到正常寒暄的心思里,拱一拱手,说一声:“明日礼物奉上。”

在他的马后,袁训愣上一愣,随即怒火升腾。要不是还有别的人在这里,侯爷只怕把柳至追上,责问他一声:“你这般怠慢我?你虽然进了宫,你家里就没有安排人今天送上礼物?”

连渊正在面前和老王道别,袁训只能作罢,眼睁睁看着柳至离开。不再下雨的夜晚,月色淡淡的升起来,柳至的身影如片捉摸不定的影子般可气,忠毅侯狠揉自己鼻子,打算明天跟他理论不迟。

“老王爷你家摆过酒,小袁摆过酒的第二天,就是我家摆酒,为你们庆贺。请老王爷一定要到。”连渊朗朗笑着。

尚栋随后道:“连家摆过酒,就是我家,请老王爷一定必到。”

他们没有问袁训,袁训是亲家,不可能不去。

乐得梁山老王酒意更浓,脸上更发红,说道:“拿贴子来就是。”宋程荀川等人也这样说,顺序往后面排着,尽皆离去。

宫门在他们出来后就紧闭,门前一汪月色中,很快就只有梁山王府和袁家的人。

“小袁呐,这仗不错,你要不是一定要回京里,你在军中出息无限。”老王乐呵呵,在宫里从中午聊到这会儿,也还意犹未尽。

袁训在他的话里仰面对天,看似寻找着不多的星辰,其实老王也看出来,他在怀念军中的岁月。

老王的思念之情也就浮上来,从军的日子,几乎占据他的一生,老王悠悠的叹着气:“我把儿子送去,跟当年我父亲送我一样。再过几年,就送孙子,如果我还能送曾孙,福气可就比我父亲大。哎?”

一个心思跳跃到老王脑海里,让他对着袁训嘟沉着黑脸:“小袁,你这个东西!你怎么敢让我孙子钻狗洞?”

袁训愕然过,回到现实中。这事情无可解释,分明是大家都有份在内。袁训笑上一声,说声:“再会”,打马如飞般离开。

在他的背影后面,老王使劲儿阴着脸。家将们殷勤,今天王爷大捷又人人喜欢,嬉笑着解释:“要说狗洞的事情,不能全怪忠毅侯。”

“我知道,但我就是要怪他!”梁山老王爷此时的无赖,跟他八岁的大孙子如出一辙。

家将们省悟过来,口风立改,拿出耀武扬威的姿势来:“这也好办,等忠毅侯来家里吃酒,再到他家里吃庆贺酒时,您拿出脾气来,把他往狠里灌。”

老王喜笑颜开:“好小子们,我就是这个意思,成!依你们的。”把马缰一带,吆喝一声:“痛快是也!小的们,咱们打道回府。”

家将们簇拥着,七嘴八舌还说着梁山王,往王府去了。

袁训在自家门外住马。

见平时关闭的大门巍峨如旧,朱门金钉色彩熠熠。暗暗地道,这也算对得起太后抚养之恩不是?

角门时丢马给小子,脚步一拐,往郁郁葱葱中一座小院走去。

烛光下,谢氏石氏、龙书慧和香姐儿,外带宝珠派给女儿的管事的,红花万大同懂药材上的生意,也在这里合计。

说着明儿还缺什么药,袁训揭帘而进。

“爹爹!”香姐儿开开心心的扑过来,到一半,停下步子警惕:“还是不要了,爹爹还要去看小七。”

袁训上前一步抱女儿在怀里,亲亲她的小面容:“二妹也一样要看。”香姐儿笑容绽放,已到父亲怀里,放心地搂住他脖子,让他带着自己回到座位上,把明天要办的事情问他。

禄二爷有条不紊,是头天晚上下足功夫。袁训油然想着,把女儿抱得更紧。

这一个一个的好孩子,总是让忠毅侯时常的感动。

谢氏石氏等问候着大捷,门帘又是一动,钟南进来。

“表叔也在?”钟南不管是从自己家里论起,还是从妻子龙书慧家里论起,都是这样的称呼。

袁训瞅瞅龙书慧,侄女儿给香姐儿打下手,为了防止过病气给南安侯府,同谢氏石氏住在一起,钟南同她新婚夫妻情热如火,回过曾祖父老侯,也住过来。

“今天在太后宫里,太后问起疫病的事情。皇上说不管疫病什么时候过去,不日就有嘉奖。南哥儿,我可把你也回进去了。”袁训同钟南半开玩笑的口吻。

龙书慧喜滋滋,知道是因为自己回娘家帮忙的缘由。钟南却难为情上来:“表叔说哪里话,我只是个陪着书慧。”

谢氏石氏相对而笑,袁训笑道:“就是这陪着,你才有功。”龙书慧和钟南一起红了面庞,又一起嘻嘻一笑。

“既然表叔为我们美言,那多谢表叔。等我拿到赏赐,请表叔吃酒。”钟南这就不管袁训是不是只打趣,上前谢过。

袁训把香姐儿明天的行程认真看过,让这就交到镇南王府去,香姐儿请他到隔壁:“父亲蒸上一蒸,再进内宅吧。”

很大的一个蒸炉,翻腾出无数药材气息。袁训再见到,还是夸一声:“这个好。”

香姐儿留在门外,侯爷进来解衣裳。这房间一分为二,有两个门互不相干。侯爷进的男人换衣裳的地方,在药材气中呆上一会儿,蒸的时候,衣裳交出去,放到蒸笼上要蒸好一会儿。

出来时,另有蒸过熨干的干净衣裳换上。

这个,是香姐儿等人研究出来的换衣新法子。

她们在野外没办法洗浴,这个法子又快又好摆设,有单独的帐篷,摆一个大锅上架蒸包子的多层蒸笼就行,一次可以消毒几十件衣裳。

袁训今天也是蒸过进的城,进的宫,不然岂不是只顾见驾,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样的手段,却不能让香姐儿放心。见父亲换干净衣裳出来,扯着他的手送到院门上,叮咛一声:“书房里再洗洗。”

晶晶亮的大眼睛顾盼飞扬,关切关心满蕴其中。袁训直到离开,还有女儿这一双眼睛在眼前。

他依言,书房里洗药材澡。为了小七和宝珠,侯爷也足够的拼。他不是洗一回,是进门以前,共计洗上三回。

三回出来,肌肤上药材味道散也散不开。过一遍清水,往二门内散半个小时的步,再才往正房里来。

疫病一起,宝珠又有孕,内宅的人几不外出。小厨房设下,日常菜品送进来,在二门内烧煮。有话,也是隔着二门传递。

避不开一定要出二门的人,一拨是上学的孩子们,一个就是袁训。

这洗三遍的隔离手段,也是袁训想出来。

他还没有进正房时,宝珠也就闻到药味。含笑等着,见药人似的丈夫进来,却不近前,在离门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问一声宝珠:“你今天好不好?”

“好,小七并不闹腾。但有一件事情奇怪呢。”宝珠在袁训面上打量来打量去:“你刚进宫,柳夫人打发人送贺礼来,送的又是一大笔。远超过南安侯府,我寻思着这可怎么还礼呢?”

袁训放下心,一点儿小情绪飞也似没了。畅快地一笑,不客气的道:“他恭维我应当。”

“你呀,别又跟柳侍郎又闹上了。”宝珠轻轻笑话着他。

说不上十几句话,袁训让宝珠早睡,侯爷往对间里去睡。宝珠回内间去,抚着微隆的肚腹,低低地道:“看看家里为了小七,都是多加注意。宝贝儿,你一出来啊,就要疼爱爹爹才是好孩子。”

还没有胎动,也就不用等个回话。丫头放下帐帘,宝珠有一时睡不着,把孩子们一个一个的想起。她知道二妹最近大为光彩,又有丈夫大捷,宝珠也暗暗的想着,也算对得住太后,对得住舅父,对得住母亲为父亲情深一片。

……

月在中夜的时候更为明亮清晰,好月色是流连的好光景,但户部尚书陆中修等人明显不是为吟风弄月而不睡。

沉重的太师椅子并不是轻易可以移动,但在几个人坐立不安的姿势中,不时发出轻微的一声,把主人的焦躁表露出来。

一声叹息过后,陆中修恨上黄跃:“我认输也就罢了!大不了梁山王弹劾我,我回原籍务农。只可恨你乱出主意,花近万的银子给梁山王府送东西。现在只怕他们是赏玩着我们送的东西,正在盘算和我们过不去。”

黄跃也算能说会道,但他抱着脑袋揪着发髻一个字不回。

“看看这圈套我们钻的,难道就没有功吗?”丁前咬着牙。

陆中修冷笑:“怎么没有功呢?”

几个人一起看着他。

“我们成了那反派的,帮着梁山王完成对奸细的糊弄,你要说有功,就能是这个,然后招一堆的恨。在皇上的心里,只怕早就嫌弃我们。”陆中修有了泪。

主人心情不佳,烛光也跟风似的一明一灭。每一次明灭就把一个场景送到陆中修的眼前。

他的十年寒窗。

他的夏日挥汗。

他的苦思科举。

他的辛劳政绩……。

等自己的官职一落,从此都成了空。

泪水从陆中修的眼睛里涌出,他的心立即让想象中巨大的痛苦给慑住,让他难过的不能忍受。

丁前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听到梁山王大捷,还笑上一笑,也是说:“总算大捷了,这个笨蛋。”

后面,这可能是兵部和梁山王计策的话出来,丁前一闪念就什么都清楚,好似有人把前情后景往他脑海里一灌,随后撒手走人,不再管他。但丁尚书可就难过了。

他的脑海里轮流是几个场景一起变动。

一边是他们往梁山王府里去送礼,一边是他们走以后,老王坐拥珠宝骂笨蛋。还有老王和忠毅侯一处奸笑骂笨蛋……

丁前呻吟:“谁知道他们真的能打赢呢?”

黄跃动了动,冲口而出:“到如今没有路走,咱们鱼死网破也罢!”

黄侍郎迟早为着女儿要跟袁家做对头。不拼,是死。拼,也许还有活路。

陆中修冷哼一声:“我们还有什么能拿出来拼的?难道让我们知法犯法?那真是寻死更快。”

“你不拼,你以为忠毅侯会放过咱们?咱们差点儿把他送到监狱里去,你难道忘记了?”黄跃目光闪烁:“如今梁山王府还有一个案子在身上,”

丁前、陆中修一起打断他:“快别提了!”

黄跃沉下脸:“怎么叫不提?他梁山王再大捷,难道他的爹贪污不是贪污?”

再质问丁前:“难道丢失的军需不是事实?”

丁前沮丧地道:“这军需的事情,还用问吗?不用人给我证据我也猜到,这军需全让梁山王私下接走,不然他凭什么底气打赢这仗。”

“你确定?”黄跃虽然倒吸凉气,但还咬牙坚持着心中不倒。

“说也巧了!娘的这事情办的,咱们真不走运。就是梁山王今天大捷,今天下午我收到公文,说军需中丢的最多的,就是梁山老王在军中的时候,力主制造的火药弹。这火药弹的威力,有人偷走,曾经在柳家的私宅试过一回,方圆的屋顶子全炸飞了,这要是用在打仗上面,你想想这威力该是多大?”丁前更加的懊恼,喃喃道:“我要是早知道火药弹全数丢失,也许我能想起来。”

陈留郡王大捷了再大捷,丁前捧着脑袋,我早应该想到啊。他没有得力的军需,他凭什么如入无人之境似的,梁山王都不捷,就他独自大捷。

陆中修面庞都扭曲起来:“老丁,你派去的人还是没能耐。以我看,只怕还有几张公文他没有查出来。这军需大批的消失,只怕就有梁山王的公文在内。”

“说不好,还有……。”丁垂头丧气:“有忠毅侯没停官职前的公文在,”

黄跃气愤上来:“你们两个长他人志气,这事情就能善了吗?”为了激将这两个人重打精神斗到底,黄侍郎故意讽刺地道:“这说不好可太多了,说不好还有皇上的密旨在。”

丁前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身子一歪,眼睛一闭地往前倒去。

“老丁!别装怂。”黄跃跳出来接住他,把丁前叫喊着。陆中修见到,也精气神一起散了。

“哎哟,我是吓你们的,哪能就有皇上的密旨在。唯今之计,出路只有一条。不把袁家扳倒。等到他的女儿当上太子妃,咱们更没有活路走。要说脸面前儿倒还无妨,他忠毅侯素来以性子好示人,他敢收拾咱们,咱们就不骂他不豁达大度。你放心吧,咱们可以不要脸,他总不能不要脸,上有太后,他不要脸就是太后不要。”

黄跃心里也急,一通的乱嚷,却让陆中修看出他的心思。

“你老黄,你却是这个心思!你不要脸可以,别人不原谅你就是不豁达大度?你老黄,你……”陆中修都张不开口如实指责黄跃。

他黄家有个待嫁女儿啊。

据说生得花容月貌,其实看看黄大人的容貌也就能知道,不会生出无盐来。

无端地把太子妃说出来,他黄大人的心思不问便知。

陆中修看出自己傻时,已经晚了一大截。他不住回想他找到黄跃的时候,黄跃二话不说,就说愿意。

当时口沫纷飞,把上官长陵侯世子方鸿一通的臭骂:“年纪轻轻的,就敢踩到我们头上。这些太子党们是效力的,难道太上皇一朝,我们白吃饭不成?”

黄跃骂的太认真,陆中修信以为真。

现在想来,新老臣之争,黄侍郎也有。但“太子妃”,才是他黄侍郎真正想要的吧。

陆中修闭了闭眼,上当的事情,好似不止一处。

……

深而暗的小茶楼上,常棋焦急地等着。脚步声往这里来时,常棋又有不安。

直到是黄跃走进来,常棋才略觉安心,但焦急重新出来。

“怎么办?梁山王大捷了。”

烛下苍白面容,让黄跃深深的鄙视。早而又早,就知道这个公子哥儿成不了大事。

一定要跟梁山王府相比,父子对上父子,祖孙对上祖孙,差距还不明显吗?

梁山王不到三十岁领兵权,让京中文武吃惊的是,军中居然没出来有力的反对。

这平静既是老王的威慑过人,也是年青的王爷自有能耐之处。

梁山王的儿子,那叫战哥儿的小王爷,更是小小年纪功夫出众,夜巡上耀眼不说,而且还有舅哥一陪衬,放眼京中,哪家的贵公子敢跟他争?

柳家和几家侯府倒有可能。但柳家跟袁家不和,黄跃打听过,柳家小公子云若说话,是双拳难敌四手,萧战同着两个胖舅哥把他压得死死的。

另外几家侯府,子弟早就让前太子笼络,均和忠毅侯府不错。萧战只要同舅哥们斗就行。舅哥与妹夫这关系,还是今天你赢,明天我赢的理不清。

赢来赢去全在自己家。

你家常钰小王爷就是弄个跟袁加福一般儿年纪的小姑娘,也跟萧战小王爷没得相比。

黄跃带上常棋,有他自己的原因。而常棋能拿出一手梁山老王贪污的证据,也让黄跃刮目相看。但今天这模样,黄跃又回到瞧不起他。

冷声道:“密信里针对梁山王府的事情全是真的?”

“我搜集了五、六年,为的就是把梁山王府拉下马。”常棋不无激动。

黄跃翻着眼睛想上一想,下定决心似的,决然地道:“走到这一地步,后退只是个死。我们继续!”

常棋眼角涌出泪水,就在刚才以前,他好怕黄跃让梁山王大捷吓倒,怕少一个哪怕是可以商议的人。

他默默伸出手掌,在内心里把黄侍郎当成天下第一大丈夫,他言而有信。

黄跃也伸出手。

“啪啪啪”,三击掌声,两个人严肃的完成又一次盟约。

月下,黄跃往家门去,暗暗地道,没有风险哪能宝贵?

月下,常棋走入家门,暗暗地道。这山石这玉石小桥,全是我心爱的。我要拱手让给哥哥,这怎么可能?

…。

梁山王府和袁家的庆贺酒宴,第二天也没有摆出来。第二天不是上朝的日子,皇帝兴奋还高涨,想到他自己做下一件先皇们没有的伟业,把老王、袁训、太子及大学士们,商议的连渊荀川等人又召入宫中。这一天,又是到晚上才出来。

男主人们都不在,疫病也没有过去,南安老侯身子虚弱,家里人尽量不让他出门。董大学士在宫里,女主人宝珠又有了不能招待,靖远老侯虽然很想早早到袁家吃酒,也体贴的传话给宝珠,说等皇上不再召见时,袁训也在家里,有功的老王爷也能请到,从容的请上一请。

梁山王府倒是开始招待亲戚,但老王不在不能尽兴,老王妃和王妃对亲戚们重新约着,等皇上不再召见,有功的亲家侯爷也能请到,从容的请上一请。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晴好,皇帝天天召见,直到上朝的前一天也没有停歇。

第二天一早,陆中修出门不用说气色灰暗。陆夫人含泪相送,勉强安慰着他:“老爷放宽心思,这几日并没有问罪,今天也未必有事。”

“这几天没有问罪,但这几天他们在宫里。必然对皇上进言,当着满朝文武拿下我们来,以为对官员们的敲打。以后,这朝中就是他忠毅侯的天下,也是我识人不清。梁山老王怎么肯得罪太后呢?”陆中修苦苦一笑。

陆夫人泣道:“我几次提醒老爷,我也曾几次托知己的女眷去王府打听。加福姑娘深得梁山王府的喜爱。只是老爷你不肯听,当时钻在牛角尖里。”

“唉,再说又有什么用?夫人可按我的话,我今天回不来,你不必营救,带着长容他们回原籍去,若是我问斩,”

陆夫人大恸,伸手掩住陆中修的嘴唇:“不,不!”

“你带着孩子们也不许回头。有朝一日,他们还能得官,务必交待看清情势为要紧!”陆中修也有了泪说过,狠一狠心,把抱住自己的夫人一推,头也不回的往外面去。

身后一声悲呼:“老爷,”

“夫人,您醒醒,”

“快抬进来,夫人晕了。”

陆中修泪落如雨,头也不回的离开。再看也没有用,反而增悲伤。不如,不看!

官轿如往日一样,收拾的齐整。但坐轿人的心情大不相同。轿夫打起帘子,陆中修没有跟寻常一样坐进去,有丝得意自己官阶不错,这轿子一抬上街,都知道不是小官员。

瞪着轿子,陆大人像见到血盆大口。只要自己坐进去,就抬自己直接去刑场斩头。

他凝视一会儿,勇气复上来。“有胆子闹政见,倒没胆子承担吗?”陆尚书一头钻进去,喝一声比平时要高:“起轿!”

天还未明,灯笼簇拥下,陆大人往宫门去,心怀赴死之意。

丁家的正房门外,丁前的儿子揪着他的衣裳痛哭:“父亲不要去上朝,等我和哥哥去求袁家的瑜哥和璞哥。”

丁前也是狠狠心,把儿子们推开。惨笑道:“事已至此,求他们何必!”看向夫人,夫妻间不多的诚恳在丁前面上:“夫人,为夫平素爱风流,你受苦了。”

丁夫人大哭着骂他:“都是为了一个女人,我早就对你说过,你会在女人身上栽跟斗。你当你外面养个女人我不知道?我这身份,怎么能去和一个下贱女子争丈夫!陈留郡王府上二爷把他赎走,我倒为你喜欢。没想到,你把我们娘儿们害苦了,你不在,我们怎么办?”

丁前叹气:“还说它作什么,日后记得给我坟前上香,也就是你还在夫妻情意。”

推开再次纠缠不放的儿子们,头也不回的也上朝去了。

黄跃在正房门外,则是细细地叮嘱妻女:“我为外国不安而上书,我想罪不至死。如果忠毅侯仗势不放过我,切记切记,日后计策按我说的行走。真的我今天遭了难,女儿得意时,为我报仇。”

……

“陆中修、丁前…。你们知罪吗?”

金阶之上端坐的皇帝面色微凝,不嫌烦的亲自念出几十个名字,他的嗓音在金殿中回荡时,最后一句话也就出来。

跟风附和的还不算,前前后后围绕陆中修等人转的,有五十几个。

注目跪倒的官员,皇帝怒容出来:“鼠目寸光也就罢了,狗胆包天欺负到朕头上!”

群臣都是一愣神,在他们心里大多认为这是,政见!

不过是政见上的不同。

有些人还以为自由发言有个领域,听皇帝派出这个大罪名,支起耳朵听得很认真。

“朕,就要仁德。别人欺负朕,朕就不能还手!瞎了眼的东西。这仗是朕侵略别人吗!朕把话说在前头,边城再有袭扰,朕也有打别人的一天!哼!”

除非是糊涂笨蛋的大臣,到现在还没有明白。别的人全背上一寒,腿软的跪下来。

袁训想想我明白啊,礼义仁不可缺少,但对那些没皮没脸的人,一张嘴就说别人,你没有豁达大度,他不照他自己的这些人,仁德是杀人的毒药。

原谅你,不代表从此以后原样对你,不代表不对你心思有个了解。

脑海里转动着这些话,袁训无奈的也跪下。

皇帝的斥责更高:“客气相见你嚣张!容你说话你嚣张!非要朕问罪到你面前,你才知错!十年圣贤书,就读出这么个东西来!你们自己说,要你们何用?”

陆中修等人心头本就寒凉,这时候就更觉得没有生路。

“这一仗,难道是朕穷兵黩武而打吗?这一仗,难道是朕好大喜功而打吗……反思二字,难道不知道?”皇帝淡淡地语声中有了厉色:“既然如此,要你们有什么用呢?尸位素餐……”

百官们都心头一紧,对皇帝下一句话能猜出来时,有一个人回了话,也算插了话:“回皇上,臣有话回禀。”

袁训昂了昂头。

皇帝皱皱眉头,暗想几次宫中召见,私下里许给老王和表弟,有几个人由他们的话发落。

老王摆出大度面容:“由皇上定夺。”

表弟却道:“唯愿亲手出气。”

梁山老王侧目,皇帝话说在前面,就由着袁训说下去。

“政见不同,可以伤人命,可以毁人誉,可以谋人财。政见的不同,可以是无眼光,可以是心思毒,可以是反心。伤人命与反心,均不可恕。毁人誉与心思毒,均要远离。无眼光这事情,却令人可叹可笑,只有一个评论,好大一个糊涂蛋也。”

袁训回话,跟在宫里私下回话一样,一个字不错。

“梁山王也好,陈留郡王也好,为臣也好,与这数十位大人们,是政见上的不同。但数十位大人平时兢兢业业,政绩不可抹杀。现有梁山王新到公文,陈留郡王新到公文,为臣我的奏章,我等三人为这些政见与我们不同的大人们说情,请皇上开恩,饶过他们的性命,请皇上开恩,交给为臣处置。”

袁训怀里取出几道奏章,太监们接在手中往上去。皇帝打开看一看,收的印章是昨天下午,是梁山王、陈留郡王新到的奏章,最后一个是袁训的。

“因为政见上的不同,办出事情,有置我于此地的心思。是无眼光,还是歹毒,暂且不能分辨。也亦不能说他是无眼光,或者是心思毒。因为臣而伤大臣,臣从此是个罪人。但这口气咽不下,亦是难过。为臣恳请皇上应允,为臣以不伤人命,不谋人财,不设毒计为准,允许为臣上门问罪。”

袁训的奏章上是这样写,在宫里是这样的回话,此时在金殿上,也是一样的说。

陆中修等人打个寒噤,随后才明白过来,性命像是在今天能保住。但忠毅侯上门问罪,这也不合律法吗?

不伤人命,不谋人财,不设毒计,难道他上门来大骂一通?这倒也不错,至少脑袋还在。

想到这里,陆中修等人又羞涨面庞。不伤人命,不谋人财,不设毒计,这三句话不是讽刺自己们吗?

皇帝沉吟着,缓缓说出一段话来:“要按罪名,这些人朕是不想要了的。但朕并不是不知道,户部钱粮有余,是尚书的功劳。工部防涝防灾,丁前功劳居多…。”

下面又说了一些官员的政绩,皇帝手按在新上的三个奏章上面,对袁训望过来:“忠毅侯,你们三个人既然保他们,朕准奏。你要出气,依你所言,不伤人命,不谋人财,不设毒计,朕也准奏。”

语带讥讽,皇帝对百官们道:“卿等为官,哪怕没有造福百姓的才干,能有这三条,有不轻易伤人命的心,不图别人钱财的心,不毒计害人的心,朕倒也安乐。真是的,朕给你们的薪俸,难道不足吗?真是的,为官这种事情,一定要设毒计吗?”

百官们一起红了脸,哪怕很清廉的人。

为人的私心,君子能克制,次一等,克制的少。再次再次……就只能是坏人。

皇帝的话无人不重视,打中每一个人以前出来的心思,还没有出来的心思。

脸红一片,是此时金殿上的事实。

这个时候,在袁家的家学外面,执瑜执璞也对着丁前的儿子们,陆长容等人道:“你们可以放心,我爹爹不是喜欢伤人的,但这口气也实在难咽。”

陆长容等人跪了下来:“只要父亲性命还在,从此以后我们服你。”

执瑜执璞脸色这才稍好些,把他们扶起来,语气也温和不少:“看在你们为家里的心上面,我们到爹爹面前去求情。性命这事情,我家爹爹说过,要来无用。”

陆长容等人面上红一阵子白一阵子,他们父亲这几天做的事情,总不能说他们一点儿不知情。

忠毅侯险些下诏狱那天,陆中修等人就差没有放串鞭炮,动静在他们自己家里不能算小。

陆长容艰难地说出来:“只要我父亲没事,以后我愿当你们的马前驱使。”

执瑜却没有感动的神色,反而道:“你是云若邀请来的,还应该跟着他。”

陆长容更羞更愧,无话可说的他低低一声嗯。

执瑜执璞说到就做,对学里先生打声招呼,带着他们往宫门上来。

正巧,官员们下朝。

“父亲!”陆长容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即复杂的看一眼执瑜执璞,心中五味杂陈。

虽然他们知道哪怕忠毅侯不逼迫,皇帝也可能问罪。但陆中修安然出来,必然有忠毅侯没有逼迫的原因。

丁前的儿子们也对执瑜执璞感激的看一眼,迎上丁前。

袁训最后出来,执瑜执璞接住他,晃动着胖脑袋:“爹爹,让我们猜中,你又当好心人了不是?”

袁训一左一右搂住儿子,见官员们走的差不多,轻轻地笑着:“你爹我快让他们气死,怎么能当好心人。不过是赶尽杀绝这事无意义时不做罢了。要是换成战场上,该杀绝的还要杀绝。知道吗?”

执瑜执璞现晃脑袋:“我们又不是笨蛋,这一点上还分得清。只有那笨蛋,才在别人说仁德的时候,以为别人好欺负,独他自己歪招不断。”

“所以官员们死罪可惜了的,我也不必死揪着不放。”

执瑜执璞相当的聪明,追问着:“这中间也有人应该死罪?”

袁训抿一抿唇:“有,不过他还会再露马脚,到时候就不是我寻他们的事情,有司自会找他。”

执瑜执璞搔搔胖脑袋,又咧开嘴笑了,显然是想通:“爹爹说的是,这坏事总有痕迹可寻。坏人也不会只办一件不成,就省悟成好人。他自然的是一件接着一件,直到让人揪出来为止。”

拍拍儿子们,袁训欣慰地道:“就是这话。走吧,咱们回家去。过上几天爹爹出气的时候,也许带上你们。”

执瑜执璞亮了眼睛。

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另一处宫门上,偷偷摸摸出来一个孩子。小六袁执瑾鬼鬼祟祟的瞄几眼,就对后面叫:“这里没有熟人,苏似玉,你出来吧?”

苏似玉也鬼鬼祟祟地出来。

小六嘟囔她:“不是我说你,你真胆小鬼儿。我讨了你,我去上门讨账去,你自然也要去,还想上半天。”

“哪有半天,从金殿上出来消息到太后宫里,说公公为他们求情,到现在也没有半天。”苏似玉反驳。

几个侍候的人跟上,小六和苏似玉上了车,在车里小六发狠:“哼,爹爹放过你们,我却不放过你们。”又盯上苏似玉:“你说是不是?”苏似玉响亮的回答:“当然。”

“不过,咱们再带上一个人,更好不过。”小六坏笑。

苏似玉啊上一声:“原来是你胆子小,只有我跟你,就不敢上门去吗?”

小六神秘地道:“带的这个人啊,他会吵架啊。”

…。

陆中修刚到家里站定,还没有同惊喜交加的妻子说话,门人回话:“老爷,门外来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口口声声要老爷出去。”

陆家的大门上,元皓说话飞快:“我是小王爷,我是小王爷,我来吵架来了!”

小六和苏似玉在台阶下面捂着嘴笑,小六得意地道:“看他陆家什么人能有表弟说话快,爹爹说不伤性命,就让元皓把他们吵到头疼起不来好了。”

------题外话------

回老家,生物钟没转过来。希望明天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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