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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观只顾着去“听”,就没注意木头已不稳。他刚才伏的不是地方,身子往前凑,又蹬又推,木头又全是没分过的原木,去了枝杈构不成攀扯,这就“轰”地一下,带着巨声散落开。有一部分滚往校场上,有一根还直到袁训和沈渭脚下。

小王爷狼狈的身子,也让袁训和沈渭看个正着。

陈留郡王骇然地笑,说着小心,一面躲木头,一面去扶,见小王爷跳起。他虽笨重身子,却利落地毫不拖泥带水,就是落地时,木头是滚动的,又踩中一根,这下子无可救药,往后“哗啦”,连盔甲带人摔了一个狠的。

袁训挑眉头似笑非笑。

沈渭挑眉头放声狂笑:“该!你躲那儿又不打好主意!偏就摔你!”

萧观火冒三丈,本就对争儿媳妇满肚皮火气,这就让袁训和沈渭看个自己的笑话,再起来,怒气冲冲过去,陈留郡王跟后面看热闹,也走过去。

“呔!你们两个在说什么?”萧观把肚子一拍:“我要听听!”

袁训慢吞吞:“说我女儿啊,”

沈渭笑眯眯:“说我儿媳妇呢。”

两个人一起挥手:“没你的事儿,边儿去呆着!”说着话两个人并肩迈步,就要齐齐转身走开。这整一个儿忽略小王爷模样,把小王爷惹急。

“哎!我说……”大手分开,分别在两个人肩头上一拨,萧观怒道:“说儿媳妇我也有份,我也要听!”

袁训和沈渐就站住,身子还没完全转走,眼前就还是小王爷那面庞。

袁训眯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沟沟渠渠经经纬纬的把小王爷又看过,心里那个后悔。他的福姐儿跟母亲一个面庞,初出生那杏仁儿眼睛就像会说话,父亲匆匆的走,她还肯对父亲一笑。

初出生的孩子也有会笑,但她是不是给父亲一个笑,这一定不是。但当父亲的在香姐儿那里得到的遗憾完全弥补,是难以割舍的离开宝珠和孩子们。

夫妻是相爱的,所以见到生得像对方的孩子格外疼爱。这样的好孩子,要配给一张和萧观一样的脸,袁训回来的路上后悔不迭,他才不管这亲事中宫参与,退亲的心思跟沸腾的开水般,骨嘟骨嘟的冒着泡儿。

你儿媳妇?对着萧观的这句话,袁训生生让膈应到。脸儿一昂,慢腾腾地道:“这个,咱们不是退亲了吗?”

陈留郡王啼笑皆非,这真是想怎么胡扯就怎么胡扯,胡扯得随心所欲。

萧观则暴跳如雷:“什么时候退的亲!”

“这个,哈,早了不是?”袁训干笑道:“旧年里你说,生得不好,你就不要。福姐儿生得不好,按你的话,这亲事也就没了!”

萧观怒目:“真的生得不好?”

袁训斩钉截铁:“跟姐姐们生得不一样。”自然不一样,又是几胞胎,能生得跟加寿和加禄一样。

他就没想到,萧观喝道:“好!”对着沈渭冷笑:“你退亲吧!”

……

“哈哈哈哈……。”陈留郡王大笑出来。太可乐了,原来还能有这主意出来。

沈渭则是冷笑,一紧衣甲,也怒了:“想打架你说一声!”

萧观和他相对冷笑:“不打架!姓沈的,爷爷今儿给你体面,爷爷我做主,你退亲吧。”再对着惊在原地的袁训挤眼睛皱眉头,一个大鬼脸儿出来,萧观嘿嘿得意:“我家亲事是娘娘做主,哪个敢退我家亲事!”

陈留郡王又转为:“嘿嘿嘿嘿……”

袁训也火了:“是你自己早把退路留好的,是你自己要退的!”

“我说不好看的我不要,但你们家不是有个好看的!”萧观振振有词。那乳名叫香姐儿的姑娘生得好,沈渭早就乐颠颠好些回,小王爷也听到。

此人蛮不讲理,为天下为最!沈渭这样想着,挺身而出:“我家亲事也是娘娘定的,娘娘在京里亲口说的,行二的姑娘亲事归我家!”把嘴儿高撇起来:“你不服,你去京里说去!”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怎的!这是爷爷我的地盘,爷爷现站这儿,我就先这里说!”萧观把胸脯拍打着,小王爷威风使了一个干净,满面带着泛坏:“爷爷我这里说个干净,再同你宫里去说!”

“嗤!”

“嗤!”

袁训和沈渭嗤之以鼻,看你想得多美。

陈留郡王继续大笑,斜睨眼睛里也是这个意思,看你想得多美。你当铺子里挑宝贝,你官高钱多你就任意的挑选。

见到小王爷这般的挑剔好看的不好看的,陈留郡王都想同他吵上几句。给你家的那个,是小稀奇宝贝,你知道不?你就在这里乱说话,仔细稀奇宝贝弟妹听到,给你一通好教训。跟教训姐丈似的,抱着把兵器,是那拼命的架势。

陈留郡王忽然很期待见到这一幕,若是弟妹知道小王爷还敢挑剔,弟妹对上小王爷,会是什么场景?

油然的,郡王生出女人挑唆的心,如果我对弟妹说上一说……嘿嘿嘿嘿……

那三个人快要打起来,这里郡王独自发笑,看上去傻乎乎。

“郡王,您家里来人了!”当兵的长呼,把陈留郡王打醒。他家里的人,袁训大多认得,这就和沈渭对着瞪瞪眼,一扯沈渭跟在陈留郡王后面走开。萧观也不追着去骂,原地儿端下巴笑得悠悠扬扬。

爷爷我是好欺负的吗?好孩子,一定是我家的!不好看的那个沈家不要,沈家退亲去!见陈留郡王三个人回帐篷,小王爷得意洋洋也转回。

他赢了一回,所以眉飞色又舞,脚底下像走在云端里。满意而又滋润的想,好看孩子,哈哈,跟亲家母似的也就不错。像小倌儿,算了吧。小王爷生得活脱脱是男人,从不羡慕英俊人。男人嘛,就要这模样,瞪起眼能跟牛相比,走起路来像黑熊。

这是男人。

比小倌儿要男人的真男人。

虽然别人都夸小倌儿生得好,但小王爷一向以自己容貌为傲,自家这个,才是好。

……

“小弟!”

“四妹夫!”

帐篷里的来人,是长身玉立的两个男人。都是形容俊美的,不过得在洗干净和睡足觉才是。一个是萧瞻峻,一个是韩世拓。

都带着又疲倦又劳累,眼底下有片青。萧瞻峻包着手和腿,韩世拓则是从脸到脚都有包扎。

陈留郡王失笑:“你们两个,这是办了什么大事情?”

知道省内也在乱,但陈留郡王等人一直在战场上,也没见是这个模样。换成是别人陈留郡王不会笑,但这是自己兄弟,也是自小习武的,哥俩儿打个照面,郡王乐不可支:“二弟,见过王爷没有?这是表功样子,不可不见。”

军营日子危险又枯燥,郡王还是那爱玩笑放松的人。

萧瞻峻见长兄除去一身盔甲上肮脏带血带泥以外,人是精气神完足,长兄好,一切都好,萧二爷自己再累,心也就放下来,也玩笑地道:“正要去见,但还请大哥给指点一二,再见也许更好。”

闻言,帐篷里的人一起笑出来。韩世拓也笑,却笑得勉强。

郡王寒暄过,是袁训走上来问候。先亲后疏。相比之下,他和韩世拓关系更近。就先来问候萧瞻峻:“二哥,你现在也不是中看人了?”

萧瞻峻还没有回话,陈留郡王又大笑:“这小子,他让他女儿嫌弃,说他生得不好,现在是看到不中看的就顺了眼。”

落袁训一白眼儿:“姐丈,全是你不好!”

陈留郡王点头大笑:“是是,全怪我。”

萧瞻峻上前打听:“大哥又做下什么惹小弟不满的事,让我也听听。”袁训没好气:“山上熊放屁,二哥你听不听?”让陈留郡王当头一巴掌:“胡说!”

郡王自己说出来。美滋滋儿:“二弟,小弟家的二姑娘见到我生得好,对着我就叫父亲,可喜欢我不是,就不要小弟这如今干柴禾黑焦炭似的人,他没处儿泄火,就寻我的不是。”郡王继续美:“看看,都说小弟比我生得好,我就暗自好笑。现在公道出来了不是,孩子嘴里话最真实不过。”

袁训怒目而视:“姐丈,太过自爱不叫好。”带气再见韩世拓。韩世拓和他是连襟,就算一个官大一个官小,这里也不是官事相对,全是自家人,对等见个礼也就过去。但见袁训过来,韩世拓“扑通”跪倒。

他身上背上全刀伤没好,跪下不容易,只痛得呲牙嘴一咧,本就想哭,这就眼泪哗哗往下落,一瞬间就哽咽起来:“四妹夫…。”

把袁训吓一跳,把帐篷里人除去萧瞻峻全吓一跳。萧瞻峻叹气:“韩大人,我保本折子当着你面写的,现在我大哥和小弟又全在这里,你放下心吧,”转向陈留郡王,面有不忍:“韩世子是太妃一族。”

陈留郡王也就明白,反应奇快:“这事情可见王爷面呈。”袁训也就明白,把韩世拓半抱半扶着起来,对他面上身上的伤看看,这要是不安慰,总不能说听天由命的话,再说袁训心中也有几分底气能帮忙,安慰道:“你放心,我尽力为你开脱。姐丈,”把陈留郡王也捎上:“你也有份。”

陈留郡王在自家鼻子上一指,好笑道:“还用我吗?你自家脸最大。”袁训冲他板起脸:“那他这不是到这里来了,在你帐篷里呆着,再说当初他出京,是你要的人不是?”陈留郡王莞尔:“有道理。”他把这件给忘记。

“二哥呢!”袁训又唤萧瞻峻。萧瞻峻才说我明白,陈留郡王又来调侃:“你左一个右一个全拽上,有一个人最能在王爷面前说上话,你怎么不去寻他?”

沈渭的脸就一黑,萧瞻峻让提醒:“是啊,小王爷是小弟你的亲家不是?”袁训也脸一黑:“找谁都不能找他!”相不相信小王爷一定摆着架子,打着官腔:“啊,又寻上我了不是?要我说话不难,那好看的孩子……”

他要是不见时候就拿乔,那一定不是本人。

虽然把小王爷排除在外,韩世拓也定下心。这就由萧瞻峻来说他们为什么过来,是追着福王后面来的。韩世拓还是不知道福王就是福王,以为那是他的本家亲戚。他要立功好赎罪,就死追着不丢。

萧瞻峻也不笨,家中功劳是越多越好,也答应追来。

在这里匆匆说过,陈留郡王带他们去见梁山王。袁训和韩世拓走在一处,萧瞻峻在后面叫住陈留郡王,吞吞吐吐:“大哥,对你说件事儿,”

陈留郡王就站住,见二弟面色阴晴不定,起了疑心:“母亲不好?”

“不是不是。”他的问话把萧二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陈留郡王放下心,他的妻子孩子全在京里,担心的只是母亲。老王妃没事,郡王就没有可担心的。道:“那就是家里让烧抢了?”正要说浮财不用担心,只要家人安好就行,萧瞻峻又说不是。

他低下头对地,不敢看陈留郡王的神色,一改平时说话的干脆,嗫嚅道:“我妻子……有了,”陈留郡王皱眉:“就这事情?”

“呃…。是……”

腿上挨了一脚,陈留郡王骂道:“有了是好事情,看你跟家里出了事似的!这么大的人,我不在家少管教你,母亲又身子不好,见你大了也不管你,这是哪里学出来的坏毛病,说句话跟女人似的说不清楚,欠打不是!我帐篷里有的是军棍,等见过王爷,看我把你这根儿给除掉!”

萧瞻峻抬眸凝视,又担心又惊惶,当然不是担心陈留郡王要打他,但挨上一顿骂,说话清晰很多:“大哥,你不生我的气?”

“生个屁气!添人进口喜盈门,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说得出来生气!”陈留郡王完全懂萧瞻峻的心思,就接着骂他。骂过,忽然就忍俊不禁:“这个你要跟小弟多学学,你看看他,”往前一看,陈留郡王鄙夷:“这又乐上了,”

生个孩子像得宝贝似的,再生个更像上天摘星星似的,就是前面走的那个。

袁训正对着韩世拓比划:“我女儿,哈哈,这么胖了,”是韩世拓在打听新生的孩子胖和瘦。

陈留郡王揉额角:“没出息劲儿!你们两个一对的没出息!”一个得了孩子像得活龙,一个有了孩子却言语含糊。

但得活龙的那个说话实在热闹,郡王道:“走,这吹牛的得捧个场子,不然他可闹腾,说心里没他的孩子。真是的,这么大人还撒娇,没羞没躁的就是他!”几步走去跟着袁训。

郡王不想听二弟解释的心一览无遗。

既然不休妻,有孩子也是寻常事。

萧瞻峻是慢慢追上来的,也不时看看韩世拓。他是旧年里得了韩世拓的话,韩世拓说他妻子虽然做事有不对的地方,但反观自己也不是那件件妥当的人,所以能原谅自己,也就能原谅别人。

能原谅别人,也就能原谅自己。

……

这是一处群山,这是最陡峭的一峰。胡乱而成的山路、草叶密布的小径,突兀而出的石尖,在山这高处,皆在半云半雾之中。

梁山王带人到半山上就皱眉,问封锁山下的将军道:“这山上另外有路下去吗?”将军掩不住的喜色:“回王爷,这山的另一侧是悬崖峭壁,除非他们生出翅膀,否则有一句话可以形容,是咱们要瓮中捉鲞。”

跟随而来的陈留郡王,龙家兄弟等人,都喜笑颜开。纷纷道:“解气!把他们撵到悬崖边上去,挤死他们!”

梁山王依据多年经验,认为这事情不这么简单,扭身问袁训,沉吟道:“你看呢!”袁训也没有怎么喜欢,见王爷问,带着思索道:“这山是绝路,造反的人不知道,定边郡王应该知道,这一处他驻扎过,以他的谨慎应该探过地势。就是定边郡王不知道,苏赫常年进犯也应该知道!”

叫过一个追击直到这里的人,问他:“他们退的时候旗子乱吗?”

这对看过兵书,或大字不识也升到将军总会有经验的人来说,很好明白。那人回话道:“乱呢,脚印也杂乱没有章法,东西乱丢一地,不像假退兵。”

萧观在旁边插话,小王爷大大咧咧说自己的爹:“这谨慎的不是地方吧,老爹?造反的人从边城里退出来,他能不慌?定边郡王让追到无路可走,他能不乱?苏赫再厉害,他失了建制,他还有心思去看地形?”

把周围群山看上一看,群山这东西,总有相似的地方。指住另外一座相似的山峰,萧观道:“他们也许是想上那座山,有一个跑错了,别的人全就跟着跑错,这就老爹您一举拿下,这仗也就能打完。”

小王爷兴致上来,眺望京中的方向:“接下来咱们再打扫战场,往前边儿去接应长平郡王他们,也明年一准的就能结束这战役。这一回打得久,也挣得多。他们出尽国力,还借了兵来打,这一回劳民伤财的亏大发了,至少好几年无战事,咱们也就能修养生息几年。老爹您和我可以回去看看我儿子,”

横袁训一眼:“再从大同就便儿挑挑儿媳妇,”

沈渭和袁训一起扭身子,转个后背给他。表示自己们不捧场。

这会儿不是闹的时候,也就不打断萧观,小王爷就得以继续趾高气扬地往下说:“挑完了,我喜欢了,带回京里我养着!”

梁山王哭笑不得,把儿子话打断:“你少说几句吧,这办正事儿呢。”萧观注视他:“看孙子您不喜欢吗?”

“喜欢,孙媳妇我也喜欢,但你闭嘴吧,先把正事情办完。”梁山王可不想就在这里儿子又和沈将军打起来。

也不看看这是打架的地方不是?

萧观这才不说,在大家忍笑中,随着梁山王往山上去。

上下山路相隔有一里地时,定边郡王石后露出面容。他并没有太大狼狈,反而精神阴鸷还如苍天之鹰,眸光与梁山王相碰上,都激愤流露。

梁山王破口大骂:“定边!本王待你不薄,皇上待你不薄,你全家老少的性命都不要了吗?你怎么敢做下这大逆不道的事情!”

定边郡王回骂:“梁山王!天子轮流坐,也就到我家!”

在他后面,又一张面庞露出。黝黑大脸,粗大鼻子,大嘴巴,苏赫冷笑现身。

袁训火了,紧接着梁山王的回骂大骂:“你这蛮夷,你怎么敢勾结我朝中郡王,怎么敢偷袭我家,来来来,”

袁将军生怕苏赫让挤到崖下摔死,他就不能亲手报仇。把齐眉短棍一挥,大骂道:“有能耐咱们下来战!苏赫,你老子死在我手里时,可比你有种得多!你躲上面,打量着死了就能消我心头之气!你欺我家,血洗我家,这仇我没有报过瘾呢!”

苏赫冲着他:“嘿嘿。”一个字不回。疑惑油然在袁训心中生出,还没有细想,见另外一个人出现在定边郡王的另一边。

这是个面庞久经风霜的人,风吹日晒出来的紫黑肌肤,却有掩不住的高华风度,一看出身就不错。

就像梁山王父子生得不好,小王爷也为人粗鲁的多。但进退中良好的分寸感,和泥腿子出身的人截然不同。

小王爷是长的粗,说话粗,和太子党们拌嘴的时候粗,对着别人,像两个人相见时的站地儿,有的人喜欢直侵到人身前,不会保持合适的距离。有的人问候对方时,先问长辈后问妻子儿女全乱掉,细节问题上,萧观的出身就能看出。

就像这会儿众人眼中的福王,和苏赫的狂野不同,也从气质上,远超定边郡王。那从容劲儿,看得出是经过许多场面。虽身陷重围中,也带着高人一等。

“这个是谁?”梁山王抚须问左右。

听说围住他们,韩世拓也跟过来。忙羞愧道:“这是我家亲戚!”梁山王略一点头,韩世拓往上已长呼:“你害死全家,死后地上怎么见祖宗?快快下来投诚,也给全家人一条生路!”世子又要泪落,哽咽道:“为人不思给家里添好名声,也不要拖累死人才好。”

由此,自己的话在自己心头狠敲一记。

原来为人是要给家里有点儿贡献,而不是指着祖辈名声,当那金丝笼子里的蝈蝈,还以为是自己的能耐。

福王不耐烦,双手一拱往上,嗓音往下。他说话中都带着贵人们自小念多了书,咬文嚼字那姿态:“我的父,乃是已故太上皇!我的母妃,封号慧淑!我本金枝玉叶,福王殿下是也!”

梁山王等人随即就信了。

老侯认出是福王,还在城头上打出无数把太妃也骂进去的大字报,袁训回家呆上一夜听说过,回来告诉梁山王,是大家早就知道有这件事情。

但福王是谁,都不认得。

梁山王算大半生都在外面,别的人就更认不出来。见他自称福王,又气质风度全吻合,梁山王怒容满面,正要呵斥几句,袁训忽然出声:“王爷,您看苏赫是那等死的人吗?”

梁山王就一惊。

是啊。

这上面的三个人,福王梁山王初次打交道,但他敢于潜出京外挑起战乱,不会乖乖在上面束手待擒。还有定边郡王,打仗名声在陈留郡王之上,他也不是那跑错山头,就老实没主意,只等跳崖的主儿。

苏赫,彪悍名声在外,为袁训他能跑到京里去,更不是干看着杀父仇人在面前的人。梁山王等人已经是站在好躲箭的地方上,也还急命:“退兵!老子急在这几天,围到他们粮草绝,围死他们!”

后队旗帜往山下去的时候,几条小路可直达山顶,在那上面站着的福王、定边郡王和苏赫长笑出来。

福王和定边郡王大叫一声:“晚了,今日与尔同归于尽!”三个人一闪缩回山顶。

“轰隆!轰隆!轰隆隆!……”

地动山摇中,谁也没有想到会有爆炸声出来。这里炸上了天,山顶子能坍下来,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出其不意的爆炸声和火药味道飘扬出来,山石乱飞,树段草崩。

“老爹小心!”萧观飞身扑倒梁山王,仗着自己盔甲好,抱着他就往山下狂奔。几块断石击打在他后背上,小王爷喷出一口血来,也硬撑着没有放手。

关键时候看大将们,陈留郡王额头早就飞石划破一片,潸潸血流,但他拉过萧瞻峻护在身旁,同时大叫:“不要乱!快下山!不许践踏,留出路来,快下山!”

萧瞻峻心情激动,跟着乱叫:“大哥,我护着你,你先走!”脑袋上狠挨一记巴掌,陈留郡王骂道:“少废话,快走!”

别的将军们也不含糊,一面躲避,一面清路:“不许乱,后队快走,前队跟上,乱者军法从事!”

又有人大叫:“留出一半儿路来,让王爷先走!”

韩世拓有伤,袁训握住他手就跑。跑到一半韩世拓没了力气,下山路又不好走,袁训也不迟疑,伸长手臂搂住他腰身,这要在太平地方,两个人又都生得不错,虽然身上盔甲脏,也看上去好似一对龙阳。

韩世拓又是感动又是心酸,猝不及防的,让袁训带着走出好几大步。正在推开他,说自己挡着,四妹夫先走,就见到几块石头对着袁训飞来。

“小心!”

话才出来,见一个人扑过来,在袁训身后站住。蒋德大喝一声,用身子挡在袁训背后,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吧!”

又一个人扑出来,关安也到了。

又一个人扑出来,是天豹。褚大最后一个带着亲兵队出来,和另外三个人相比,褚大算最不灵活的那个。

这就人墙结起,用身子组成屏障。韩世拓在刚才见福王时就哭出来,刚才是心酸痛的泪。这会儿泪如泉涌,好在他是袁训用力气带着他走,不然这就视线模糊,不摔跤才怪。

此时是激动澎湃的泪水。

不到战场上,不亲身经历,是不会知道这场面有多激奋人心。

他们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他们难道不想先逃生吗?

他们也是血肉之躯,但他们用血肉之躯谱写出这难以用语言描绘的壮烈。

韩世拓亲眼看到蒋德让一块飞石击中,鲜血喷出后,但见到袁训还没有离开这儿,又上前几步,还是挡到他身后,嘴角边的血擦也不擦,那道血红印迹,宛如英雄丹心上的一片红。

什么叫丹心一片,这就活生生在眼前。

……

临危而没有大乱,又这山有树木,下去一段路,飞石断土有树冠挡住不少,死伤减少。山下的人见到,也结出大盾牌阵上来帮着挡,梁山王活着下山。

这就暴怒咆哮:“不报此仇,老夫不再为人!”

他的儿子,现在反在他的手臂上,双眸微闭,像是受伤不轻。再捡视家将们,也少了几个。这是后来为他挡石头的。

袁训也惊恐大叫出来:“蒋德,关安!你在哪里!”

袁训在一出事,头也不回招呼士兵们往下就走,就是他知道他不走,蒋德关安他们也不会走。一定是他先安全,他们才肯逃生。

放下韩世拓就来寻找,姐丈在,虽然受的有伤。萧二哥在,眼前还有一干子太子党,再就禇大天豹全有伤,但也在。

独不见蒋德的身影。

袁训发疯似的往上就冲,让他的亲兵拦住。袁将军平时不算爱兵过于别人,也心疼他的兵。但今天不管不顾抬手就打,嘴里骂着:“让开!让我上去找他。蒋兄关兄,你千万撑着,你不能死…。”

袁将军平时也不是爱哭的人,这就泪落如雨。蒋兄?关兄?你们要是死了,袁将军是硬生生让剜死一块心。

山上轰隆声还在,飞石有些能落到这里来,因不多,也就让挡开。这种时候是不会放袁训上去,但袁训拳打脚踢大骂挡自己的人:“让我去找他,让我去……”

天豹也受了伤,当炮灰避免不了挨砸,全身骨头都像要断了一样,但见袁训伤痛,一咬牙,硬挺着站起,抹去嘴角边血:“我去!”

没有人注意他,他话一出来,又怕人拦,拔腿就跑。褚大也大叫一声:“我也去!”也转身就走,就见迎面黑乎乎两大团飞来。

石头上带泥,也有这颜色。褚大才叫出:“豹子闪开!”就见天豹让砸中,和那黑乎乎东西同时落地,而另一个呢,从褚大身边飞出去,几个士兵用大盾牌去接,有人叫出来:“这是个人!”

“砰!”

他落了地。

袁训飞扑上来:“关安,关安你醒醒?”而另一边,天豹呻吟:“蒋德!你砸死我了!”蒋德落在他脚边,和关安一样,面色苍白,昏迷不醒。

看他们过来的方向,他们是和石头飞土一起让炸下来的。

在袁训的呼声中,关安缓缓睁开眼,见袁训在面前大哭,能哭就是个大活人,关安微弱的道:“小…。爷,好不……”

“我没事,你们真傻,真是傻啊……”袁训痛哭失声,把关安紧紧搂在怀里,同时大叫:“水!”从怀里取出药,有些药是随身携带,手哆嗦着,抖开纸包,水没有来,也往关安嘴里倒,撒了关安满面满身。

沈渭受的是轻伤,解下自己水皮袋子过来,袁训又去看蒋德,怎么呼也叫不醒,但听听心口还有跳动,袁训又大哭:“傻蛋!我说过,我说过的,凶险时候先顾自己,傻蛋你就是!你不醒,我可怎么见姑母,我怎么去见她…。”

这场景悲壮激烈,听到的人就是完好无伤的也跟着落泪。萧瞻峻一面拭泪一面过来帮忙,给陈留郡王裹好伤,就过来袁训身边。

虽是乱中,也疑惑出来。小弟哪里还有姑母呢?袁亲家是独子不是吗?

这不是问的地方,先压心里,撬开蒋德嘴,帮着灌药敷伤,一口水下去,蒋德干咳两声,悠悠醒来。

抬眸头一件事,就是眸子错也不错的放到袁训面上,见他好好的,蒋德艰难的有了笑,头一句话:“好不好?”

气跟个游丝有得一比。

“我好,你也得好好的,你给我撑下去,不然我回京去就不要你了!”袁训狂吼。

萧瞻峻就在这里,蒋德低低的话也就听出来,蒋德道:“回…。去,就不跟…。你,跟…。寿……寿……”

晕了过去。

袁训没听明白,萧瞻峻则是疑团又多出来一个。这位蒋将军出了名的对小弟忠心,他忠心的让全军的人都眼红,甚至认为没有原因。

袁将军并没有对他额外的好,他和关安全是一上来就无端的忠心,为袁训挡过好几回命。按这样的忠心来看,这是要死跟小弟的才是。怎么还有回去我就跟别人的话?

听上去他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般?

还是这会儿无处去打听清楚,也就放过。当下治伤的治伤,点人数的点人数。报上给梁山王,算他退得早,也死了一部分人。

梁山王恼得火能把这苍穹全烧着,跳着脚骂:“不杀他们,老夫再无颜于天地中!”让退到安全地方,但把这山围得铁桶似的,同时心也安定下来。

越思越想这事情越不对。

这火药起来的时候,像是从脚底下起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是事先先埋好,然后定边郡王露脸,苏赫露脸,福王露脸,这是等着梁山王前往。

他们带着不少的人上山,这打也不打,不是血战到死和梁山王来拼命,而是这就一把火药,在没有把梁山王能炸死的把握,炸死自己却十成十的把握,这还是他们吗?

……

答案,也许梁山王再拿不到。

爆炸足有半个时辰,梁山王让劫走的火药这就有了去处。飞石碎土足有半天,炸崩的山石有的不是当时就开,是陆续的不能支撑,裂开来,再往下落。

再就一守这里又半个月,山路虽难走,也上去好几回,见山峰尖子上碎裂成刀割似的锋利,别说活人呆不住,就是飞鸟估计都难呆。

梁山王只能当他们已死,但心底郁结总有疑团。

天下起雪来,梁山王也在附近派驻人马不停下搜索,又有长平郡王、渭北郡王和汉川郡王前方打仗已久,把陈留郡王换上去接应他们。直到过年前,几家郡王才回来。梁山王大军雪中回师准备劳军,往京里再写捷报。

早几天,先把留下来的,家在边城的,能在这个年和家人团聚的人打发。袁训、龙家兄弟等人皆在其列。

小王爷萧观因他受伤,大同又有名医,梁山王把儿子交给袁训带回,也有让儿子这个年在过在安乐窝的意思。

萧观要看儿媳妇,也就成行。

沈渭也跟去,蒋德关安伤比萧观要重,也是跟去看名医养伤,睡在大车里。韩世拓萧瞻峻也同行而回。

眼望边城到时,萧二爷先别过。韩世拓想去看看三老爷,萧二爷给他假,让他年后再回任上,也好好在袁家过个家吧。

分开,二爷沿着边城往太原去。袁训做主进了边城,这里不是大同,上官道往家里去。

离大同最近最热闹的一个城里,这一晚住下店。萧观一个不留神,袁训和沈渭就人影子不见。小王爷对贴身跟班白不是道:“幸好早让王千金盯着,不然打量着我有伤不能总跟着,指不定背后说我什么?”

说话中,王千金兴冲冲进来。王千金吊着手臂,他也有伤,护萧观的时候骨头断了。另一只手挥舞着,像路上捡到金元宝似的。

“小爷,您猜袁将军和姓沈的去了哪里?”

他的神色一看就有好戏,萧观乐乐呵呵地道:“快告诉我!去钻女人被窝子不成?”这十足是个玩笑话。

袁训,是个标榜自己能学父母情意的人。沈渭,是个老婆奴。小王爷这样说,是损他们俩个。却没料到王千金哈哈大笑:“您猜了个十成十!”

这真是个爆炸性消息,比福王定边郡王苏赫复活出现在面前还要让萧观吃惊。他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就要问又没有问出来时,狂笑大作:“好好!这两个不要脸说嘴的,一个夸口自己不纳妾!一个那好老婆,”

学着小沈夫人口吻,捏起嗓子:“我还要个好看的馒头…。”

往地上就一口唾沫星子:“呸!爷爷我从来不信!早知道有幺蛾子!”嘻嘻哈哈开心不已:“走,看看去!”

主仆三个人,又有护送亲兵跟上,往客栈外面去。王千金眉飞色舞:“我跟着他们,见进的地方,哈哈,秀春院,门口儿站的姑娘那叫一个千娇百媚,能膈应死个人儿!他们两个就进去了,我还不信,我以为是路上寻解手的地方,”

白不是咧开嘴笑:“是男人的,哪里不能方便?”

萧观大乐:“这是打着方便的招牌去的,”

王千金大点其头:“我一直跟到他们要了姑娘,两个姑娘生得,”挤着眼睛:“跟京里腌菜的坛子似的,这么粗的腰,这么厚的粉,”

“这是腌菜放多了盐,这家打死卖盐的了。”萧观更乐得不行,见到龙家兄弟出来几个在院子里,招呼着:“带你们看好景致去,”把龙六龙七龙八也带上,再加上他们的小子,浩浩荡荡往那个什么秀春院来。

王千金自然是那带路的。

……

秀春院里,袁训和沈渭果然是在。倚着房中香气绮丽的软榻,正在吩咐叫的两个风尘女子:“备下热水,有香吗?多放点儿。”

两个女子呈上香看,袁训嫌不好,见房中有梅花枝子,道:“把那花丢水里去。”再和沈渭欢天喜地:“得好好洗洗,好好薰薰,不然明天见到香姐儿,就不要我们。”

沈渭连连称是,比袁训还要喜欢。向梳妆台上搜寻香脂:“今晚多涂点儿这个,明天肌肤也中看些,”

“有道理。”袁训也来了精神,过来也找一找,拿到一盒香粉,手指沾上,戏谑地往沈渭面上抹,大乐道:“不然明儿你涂一脸粉回去,我女儿只怕更喜欢你。”

沈渭回手,抹袁训一片胭脂,两个人争着去照镜子,都道:“这样俊不俊?”见镜子里两个鬼出来。一个一脸白,一个一脸的红,反正等下就要洗,只笑了一回没有拭去。

热水备好,赏下银子来,不要她们侍候。袁训挥手道:“不叫不要进来,”扭头又对沈渭得瑟:“你我的身子怎么能乱给她们看到?”

沈渭自是附合,并肩走去洗浴。

两个大红漆刻着春宫的木盆,都有半人多深,去了衣裳,一人占住一个,见梅花瓣儿在水面飘着,舒舒服服洗起来。

水气氤氲中,袁训美滋滋:“小沈,孩子多真是好,等咱们回了京,你也多生几个才好。”沈渭笑道:“我上有好几个兄弟,我家孩子有一堆,见天儿吵闹,我再生个女儿就行了。”

“那你是多疼我女儿呢,还是你多疼你女儿?”袁训认真的来问。

让沈渭泼一脸热水,几片梅花沾到袁将军脸上,和胭脂相衬成趣。沈渭好笑:“女儿是女儿的疼法,媳妇是媳妇的疼法,全疼着呢,你不用担心。”

袁训也回他一脸热水,梅花落下沾到沈渭身前,不偏不倚,有一个落在那自然的红点上,袁训也笑个不停:“女人有梅花妆,你小沈这是梅花身,”

“哐当!”

房门让踹开,萧观一行人风风火火进来,嚷着:“在哪儿在哪里?”龙怀城跟后面笑:“不可能!我家弟妹不在,小弟是守身如玉的人!不可能在这里!”

几步就寻到这侧间里来,就见红漆木盆油亮闪眼睛,里面的春宫图有水有人看不清,但盆外面春宫栩栩如生。

一个妇人正和一个男人赤身相拥又相亲,看着香艳之极。

而盆内也香艳得很。

一个身材修长,处处合度的男人,脸上有点儿白,像是涂着粉。他不穿衣裳的身子,不比美人差,一点乳,头上还有片梅花。衬上他清秀的面庞,爱男风的人见到这就可以流鼻血。

他错愕当中。

另一个盆,也是春宫绘的妙。盆内的人儿,就更不比美人儿差了。他面上有片红胭脂,胭脂红和热水泡红了脸不同,来的人又都认得胭脂,也头一眼就认定是男人。

他生得眉眼儿俊俏难描难画,面上还有两、三片梅花,更是眉比春水多荡漾,唇胜丹朱一段红。

“哈哈哈…。你们两个…。原来你们同吃同睡一个帐篷,原来你们两个还有这个调调儿出来,”萧观捧腹大笑。

笑得扯动伤口,痛得面色大变,也还舍不得不笑。不但笑,还招呼人:“快来看哈哈,什么守身如玉,这两个太守身如玉了,哈哈哈……这儿是青楼,这儿不是小倌儿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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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感谢玫瑰亲爱的指正错处,在此并道歉。

脑子不当家的时候存在,几时发现几时改吧。亲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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