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诀》的神妙,超乎了孟修远的预料。
石龙所说那“破碎金刚”的至高境界太玄,暂且不提。单只论眼前,这门神功带给孟修远的提升,便是实实在在的。
在练成了第一幅图、走通了以先天庚金之气强化肺脉的路子之后,孟修远一鼓作气,紧接着便又开始修炼随后的四幅人形图像。
果然,和第一幅图一样,运转《长生诀》自然便吸引来了天地之间的木、水、火、土四种先天精气,有针对性地强化着孟修远身中肝、肾、心、脾四个重要内脏。
虽同样是对身体的强化,可这《长生诀》所走的路子,与孟修远过往总结的《健体术》可谓是大为不同。
直接取天地之精华强化人身五脏,其中功理奥妙着实精深,不仅助孟修远肉身强度更进一步,更是在炼体一途的理论层面上让孟修远受益匪浅。
“这么说,孟公子,你这前五幅图是尽皆练成了。
那你为什么不尽快开始练第六、第七幅呢?
你不是说,最后这两幅,才是《长生诀》的关键所在么?”
静室之中,石龙望着孟修远,颇为急切地问道。
自上次那场意外之后,已过了两月有余。这期间孟修远一直便借住在石龙这小屋之中,潜心研究《长生诀》的余下内容。
作为主人,石龙不仅竭力给孟修远提供了生活上的便利,更是每日都关切地询问着孟修远的练功情况。
孟修远在《长生诀》上每有一点进步,这位石先生竟是比他自己都要高兴。
对此,孟修远感激之余,也觉得颇为有趣。
“石先生,你求道多年,想来应该是比我清楚的。
这练功一事,实在是急躁不得。
于你身上也是一样,终归是要慢慢来,才有或许能等到机会……”
孟修远伸手替石龙斟了一杯清茶,认真朝对方说道。
自两月之前孟修远练成《长生诀》的第一幅图起,便就没有藏私,一直都在帮助着石龙,想让其也能练成这功夫。
可惜,《长生诀》精深奥妙,已超越了凡俗武学的范畴。
哪怕孟修远已经将自己全部的经验、体会都告诉了石龙,可却还是难以助其入门。
练《长生诀》有三个难点,一是其性质特殊,会和自身本来武学冲突;二是初练时人体对天地精气灌入不适应,容易误以为是走火入魔,不敢再练下去;三则是需要修炼者调整至“物我两忘、意存虚实之间”的奇妙状态。
其中前两项有孟修远的提醒,石龙尚且能够克服,但第三点,连孟修远自己当时也是靠着开启“顿悟状态”才能勉强达到。
对于悟性天资不算绝顶的石龙来说,确实是需要长时间地保持一个良好的状态,等着福至心灵的一个机缘巧合,才能将这功夫入门。
不想,石龙闻声之后并不在意,只微微一笑道。
“我明白的,孟公子。
我得此神书已将近三年,仍未成功,在此之前,我本以为此生已经无望能练成这功夫,以至于心意烦乱。
可你的的出现,却是给了我信心。
既然有人能练得成,那便说明,这《长生诀》不是一场骗局,我尚有希望。
每次听公子你修炼进步之时,我心中也会随之变得平静……”
言至此处,石龙稍稍一顿,看了一眼摆在两人中间桌上的《长生诀》,略显感慨地接着道:“所以还请孟公子和我说说,你到底是如何计划的。
为何你练成前五幅图之后,不急着练后面两幅?
将来我若也有机会修到这一步,也好向你这样的天才人物借鉴一番。”
孟修远闻言先是稍稍一愣,随即恍然,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石先生对自己的修炼进度这么关心。
而见对方都这么说了,他自也不好再回避,只得当即直言答道:
“石先生莫怪,之所以我刚才不说,其实是因为这事我自己尚且还在琢磨。
练成前五幅之后,我虽说确已将五脏之气充盈,可以接着开始之后两幅图的修炼。
可我总是觉得,这中间欠了些什么东西,让我的修行不够圆满……”
“欠了点什么东西?”
石龙闻言十分意外,想不通明明这第五和第六幅图中间已经没有内容了,孟修远还在犹豫些什么。
孟修远点了点头,缓声朝石龙解释道:
“嗯,我隐约感觉,前面这五幅图,其实并非孤立存在。
五行轮转,相生相克,五脏同样如此。
所以,最近我一直在尝试,能否将这五幅图中的行功路线同时运转,使得它们互相之间产生联系……”
石龙闻言一愣,先是深深地望了孟修远一眼,随即才慨叹一声,出声道:
“怪不得孟公子练得成这神功,我却一直难以入门。
单这份精益求精的心态,我便不如公子你。”
孟修远闻言微笑摇头,谦虚道:
“石先生过誉了,这只是我的没有根据的猜想而已,尚不知是否正确。
而且我尝试了许久,一直也不得要领,难以成功。
石先生到时候若修到我这一步,未必一定就要学我。”
说至此处,孟修远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对石龙道:
“若石先生到时候一定也要做这尝试,我的经验是,最好调整身中五行之气,使的这五气和五脏尽可能达到一个平衡的状态。
我最近一直在做的便是这事,只不过人身五脏每时每刻不在活跃运转,想要使得它们全然平衡,需得很大的耐心,亦需要一点运气。”
石龙闻言面色微变,感叹于孟修远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诚恳,朝孟修远郑重拱了拱手,当即拿着《长生诀》转身走出门去,不再打扰孟修远修炼。
……
此后数日之间,石龙再没有来打扰孟修远修炼,甚至于偶尔孟修远有事主动找他,也在这屋中找不见其身影,也不知出门去做什么了。
出于对个人隐私的尊重,孟修远倒也没有出言询问缘由。
直至这天中午,石龙轻敲房门,打断了孟修远的修炼:
“孟公子,抱歉打扰你了。
不过有些事情,我想同你讲……”
孟修远闻声十分意外,听得石龙声音郑重,显然是有什么要紧事情,赶忙当即敛意贮气,一挥衣袖拂开房门,将石龙请了进来。
“石先生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石龙缓步走了进来,也不多言,先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卷帛书递给孟修远,才开口道:
“孟公子,你拿着这东西,快些走吧。”
孟修远突听得石龙下了逐客令,心中有些奇怪。下意识地打开那卷帛书,却见得竟是一份《长生诀》的拓本,印制得十分精细,几乎与原本全无差别。
“石先生,这是怎么了?
你可是遇了什么麻烦?”
孟修远见此情形,下意识地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当即朝石龙问道。
石龙闻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现在倒是没什么麻烦,不过,麻烦终归是要来的……”
孟修远眉头微皱,出声问道:
“石先生的意思,是收到风声,有人要来为难你?”
石龙闻声摇了摇头,对孟修远解释道:
“没有,但猜也能猜得到。
毕竟既然孟公子你能收到《长生诀》的消息,寻到我这里,那便意味着消息已经泄露,旁人早晚也一定能够找来。
这神功乃道家至高无上之法门,江湖上多得是人眼馋。
过往数百年间,每次这神功现世,都会惹得一阵血雨腥风,不知多少人要为之丧命。
孟公子心胸宽广,即便赢了我,也只想着和我一起研究这功夫,实在令人佩服。
可下次再来了旁人,恐怕很难有公子这般善心了……”
言至此处,石龙声音稍顿,先是望了望孟修远,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才接着歉然开口道:
“孟公子,不瞒你说,这事其实我早便想到了。
之所以一直没有同你提起,是因为在这之前,我心里一直存着些小心思
我觉得,你若留在我一起研究《长生诀》,那待来了强敌,便是咱们两人一起应付,肯定比我自己安全得多。
抱歉,孟公子。你真心待我,我却一直心中算计着你。”
孟修远听闻石龙此言,倒是没有怪他,毕竟趋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这般小心思,尚且还算不上有意陷害如何。
不过,孟修远心中尚有些好奇,不由出言问道:
“石先生既然有此心思,为何今日突然变了主意?”
石龙苦笑一声,朝孟修远感慨道:
“我不是今天变了主意,是前几日听孟公子同我说起修炼《长生诀》的具体细节时,被公子你那知无不言的态度所触动了。
我能感觉得到,公子你当时是真的全然在替我着想,想让我日后修炼时尽量顺遂一些。
可我心中,却还在算计着你。
两相比较之下,实在让人惭愧……
或许,这便是我这般俗人,练不成《长生诀》的原因吧。”
孟修远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拓印精细的副版《长生诀》,沉吟片刻,才朝石龙问道:
“石先生这些日,都是在为给我印这副本忙活?”
石龙摇了摇头,朝孟修远道:
“算是其中之一吧,另一件事,便是去解散了我那‘石龙道场’。
这些年,我道场中收了许多弟子,却也没教他们太多真本事,本就是我的失职。
现在,眼看着将有强敌来袭,我自己能否抵挡尚未可知。
若再让这些弟子跟着我无辜受灾,那便太没有道理了……”
孟修远闻言心中一动,暗道这石龙人品着实不差,当即又关心地问了一句:
“那石先生可想好了,要躲到何处去?”
不料,石龙竟仍是摇头,朝孟修远低声道:
“拥有《长生诀》之事已经暴露,而我又不愿舍弃这神书。
那便躲到天南海北,恐怕也是无用。
不如留在这扬州城,等着和来敌倾力一战。
自得这《长生诀》以来,我一直藏头露尾、深居简出,就怕是漏了风声。这么时日久了,反倒是心中落下了窒碍。
此番一战,我说不定能于生死之间澄澈了心神,反倒有助于踏入《长生诀》的门槛……”
孟修远闻言轻笑一声,当即将手中那卷帛书推回给了石龙,又将那《长生诀》的原本拿到了手上。
“孟公子,你这是?”
石龙见状,一时弄不清孟修远的用意。他并不觉得,以孟修远的性格,会强抢他的原版《长生诀》。
“这神书奇异之处颇多,副本未必能尽其精髓,否则千年以来不会只有这么一本原版流传下来。
我功夫尚未练成,自是要看正本,才能免得走岔了路子。
石先生既然要留下来,我陪你一段时间便是……”
孟修远望微微一笑,澹然说道。
石龙闻声,望着孟修远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一时间哑然失语。
……
如此,小屋之中的生活一切照旧。
强敌来袭的紧迫感,被孟修远一番言语尽皆粉碎,石龙相较之前,反倒修炼状态好了不少。
唯有一点不同的是,石龙道场被解散,再没了来给两人定期送来生活物资的弟子。
石龙本想着雇一个帮忙跑腿的,但找不到知根知底之人,为避免麻烦,索性作罢。
由孟修远和石龙二人,每隔数日,轮流到扬州城中购买些食品杂物回来。
这一日,轮到孟修远,他一大早便出了门。
时值乱世,可这扬州城中依然繁华,集市之中人流涌动,几乎是摩肩接踵。
孟修远干脆利落地将东西买完,正欲转身打道回府、继续修炼,不想,竟突然听得人群中一声哀嚎突起:
“救命啊!快来人,救救我啊!
闻声,孟修远赶忙纵身一跃,从人群之中飞起。才看见,原来是一个头发雪白、身子枯瘦的老者正坐在地上仰天悲鸣。
他这一声哀嚎,自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过和飞纵而来孟修远不同,他身周一众看客,却是下意识地纷纷远离了他。
孟修远落下之时,老人身边已经空出了好大一片地方。
“老人家,你怎么了?!”
孟修远伸手将老人扶起,下意识地用真气在其身子里转了一圈,却是不见什么伤势,不由得心中有些奇怪。
那老人见得孟修远从天而降,惊讶之余,只觉得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当即抱住了他的胳膊,而后接着撕心裂肺地哭嚎道:
“大侠!高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
我的钱袋被人偷了,那里面可是我的全部积蓄啊!
孟修远闻言一愣,没想到这老人家哭嚎的这么厉害,竟是因为丢了钱袋。
他正欲开口安慰,却突听的远处角落里,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之声。那声音虽轻,但却仍逃不过孟修远的耳朵。
“喂,仲少爷,我看这老人家挺可怜的,要不咱们把钱袋还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