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半段话的时候,仉亚男的眼神就变得躲躲闪闪,明显是有什么事要瞒着我。
她、二爷、三爷,还有七爷和仉立延、孙传胜,每个人提到“古钱”、“幽冥通宝”这两个词汇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态度。
我至今也不清楚这枚传说中的鬼使钱和我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更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算了,有些事,他们不想说,我就算问也是白问,还不如不去在意,心里反而能轻松一些。
快走到阴风阵尽头的时候,由尸气凝聚而成的墨绿色雾气就彻底消失了,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也变得非常淡。
可仉亚男却一直嘱咐我留意周围的情况,还经常回头朝后面看看。
她大概是担心师华荫会突然出现。
在这期间,水流撞击铁板的声音没再出现过。
过了阴风阵,就看到一扇石门耸立在十米开外的地方,那扇门至少有十层楼的高度,门板上刻着一些类似于羊头的浮雕,但由于板面上被腐蚀得很严重,已经很难看清浮雕上的具体细节。
仉亚男让我朝那扇门上打了打光,她借着光,仔细看了看门板上模糊不清的浮雕,随后就皱起了眉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布置。”
我回头看她:“什么布置?”
仉亚男指着门上的羊脸浮雕对我说:“夏朝以后的墓穴,不管怎么布置,都要遵循阴阳调和的易理。可你看那扇门,左侧六个羊脸,右侧三个羊脸。左为阳,右为阴,按理来说,左侧的羊脸数应该对应阴数,也就是奇数,右侧的羊脸应该对应阳数,可这扇门上的布置却正好相反。俞大猷是明朝年间的人,那时候阴阳学说就已经很完善了,他既然有能力布下阴风阵,就应该懂得阴阳平衡的道理才对。”
我说:“黄真业不是说,这地方本来也不是个墓穴吗?”
“没什么区别,”仉亚男环抱起了双手,有些不确定地说:“如果这扇门不是按照阴阳调和的易理来布置的,外面的阴气这么重,它在这里陈置了数百年,按说早就应该垮了。”
说到这,她稍稍顿了一下,随后又撇了撇嘴:“不管怎么想都想不通。算了,先不管这些,你试试看,能不能推开这扇门。”
我走到门前,将两只手死死压在门板上,猛力推了两下,可石门的重量确实不是我的能撼动的,不论我如何用力,它就是纹丝不动。
“不行,太重了。”我喘了两口粗气,对仉亚男说。
仉亚男一直对着门板上的浮雕出神,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过了小片刻,她又转过头来问我:“这扇门有多重?”
我摇了摇头:“目前还不知道门板的厚度,所以,不好说。不过粗略估计的话,这东西的分量至少在十吨以上吧,加上门底已经嵌入了地面,除非是开着推土机来,不然的话,没人能推得动……二爷倒是可以试试。”
“二爷又不是神仙,这么重的石门,他肯定也推不动,”仉亚男若有所思地说:“可如果连二爷都推不动它,黄真业为什么又说,要打开石门,必须借助仉家人的力量呢?再说了,不周山的人既然能在岩层中挖出那么长一条隧道,为什么就不能把这扇石门挖穿?”
她不是在问我,而是在自言自语,我怕打断她的思路,就没说话。
她沉思了片刻,又转过头来问我:“你觉得咱们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只能如实回答:“没觉得有什么相似的地方,除了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一样。”
仉亚男笑了笑:“咱们的血脉是一样的。”
刚说完这句话,她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手术刀似的东西,在我的手腕上用力划了一下。
她动手的速度非常快,加上那东西十分锋利,我的脉搏当场就被她割断了,一股股温热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我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可问题是,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动刀,反正血脉都是一样的,割自己不行么?
仉亚男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就对我说:“你的恢复能力比我强多了,这么大点伤口,要完全愈合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我和你可不一样,我要是在自己身上划一刀,非留下疤不可。”
明明把我弄伤了,说起话来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愧疚,我也是服了。
趁着伤口还没重新长死,我就凑到石门前,将鲜血滴在了门板上。
血流顺着大片青苔慢慢向下滑动着,我和仉亚男都死死盯着门板,我是担心血不够多,仉亚男又要在我身上来一刀,至于她现在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当我的血流入门板和地面的接缝时候,石门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听上去就像是有一根脆木头被人掰断的声音。
脆响过后,在两扇门板的底座附近又传来了那股浓郁的焦糊味道,随着这股味道一起扬起来的,还有大量潮湿的土渣。
焦糊味变得越来越浓,当这种浓郁最终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时,石门竟自己敞开了。
大概是因为门板已经压进地面的缘故,它开启的速度很慢,其间还发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
我忍不住堵上了耳朵,转头看看仉亚男,却发现她一直死死盯着越来越大的门缝,手里还紧紧握着刀。
我也是这才留意到,她手中的小刀不管是外形还是反射出的光泽,都和我的梼牙非常相似,只不过型号小一些而已。
石门展开一道足够两人并肩通行的大缝,之后就稳稳停在了原地。我正想问仉亚男手里拿的是什么,她就一个箭步上前,又在我的另一只手腕上划了一刀。
我疼得直瞪眼:“你干什么!”
仉亚男朝门缝中扬了扬下巴:“继续努力吧钥匙君,咱们还有六扇门要开呢。”
我朝着门缝中打了打光,果然看见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又是一扇石门。
对了,黄真业确实说过,军械库外面有七扇石门挡着,看样子接下来我可有得受了。
这时仉亚男回头看看身后,又在一旁催促道:“快点吧。”
我也没再废话,快速走到石门前,将血滴了上去。
每开一扇门,我都要受一次伤,仉亚男一点也不考虑我的痛苦,每次下手都格外狠。
没错,我身上的血气是比常人足一些,但也不带仉亚男这么玩的吧,有一次她出手太急,还险些把我的手筋割断。
来到第六扇门前的时候,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心想着要拖延一下,就问仉亚男:“你手里这把刀,也是梼牙吧?”
可仉亚男根本没给我得逞的机会,我刚说出前半句话,刀刃就落在了我的手腕上。
眼看着我将血滴在门板上了,她才回应道:“这是杌齿,仿造梼牙制作出来的法器。这东西在咱们老仉家很常见,几乎人手一把,但梼牙只掌握在摧骨手的传人手里。”
说到这,仉亚男突然转了话锋:“其实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说不通。”
我看她一眼:“什么说不通?”
仉亚男皱着眉头说:“这些石门一个叠着一个,推开上一个,才能看到下一个。如果不周山的人连第一扇门都打不开,黄真业是怎么知道,军械库外面总共有七扇石门呢?”
我想了想,说:“也许是有人看穿了这里的布置吧,既然寄魂庄的人单单在海滩上看两眼,就能知道地底下有这么一个地宫,说不定在不周山,也有人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呢。”
仉亚男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这时候,最后一扇石门已经缓缓开启了,仉亚男担心军械库里有机关,刻意拉着我后退了一段距离。
和之前的六扇门开启时不同,这一次,门底没有传来焦糊的味道,也没有土渣飞扬。
直到石门敞开一道大缝,仉亚男又让我朝门缝里打光。
我端起手电,光束穿过门缝,照亮了一排兵器架,这些架子都是木质结的,常年浸泡在潮气里,早已腐朽得不成样子,随手一碰就能碎成渣。
但除了一座座或站或倒的武器架,在门缝的另一侧并没有看到任何一样兵器。
仉亚男长吐一口浊气:“没有机关,进去吧。”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没有机关?”
仉亚男一边推着我钻进门缝,一边对我说:“只要炁场正常,就不会有其他危险。你想想,军械库里的潮气这么重,别说是木头和金属,就算用石头打造的机关,也早就被腐蚀得不能用了。说起来,能承受住腐蚀的东西,好像也只剩下黄金了,不过俞大猷应该没有那么大的财力。”
进了军械库,就能闻到一股非常重的霉烂味。虽然仉亚男说没有问题,但我还是担心会有危险,刻意放慢了脚步。
仉亚男反倒没什么顾及,她从我手中抢过手电筒,就一个箭步冲到前面去了。
我担心她出事,只能紧紧跟着,她绕过了所有的兵器架,直奔军械库的最深处。
看她那副笃定的表情,似乎一早就知道幽冥通宝放在什么地方似的。
来到军械库的尽头,就看到地面上散落着大量木屑,在木屑中,还半埋着一个巴掌大的黑匣子。
仉亚男立即捡起那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空的。
“幽冥通宝早就被人拿走了!”仉亚男看着空荡荡的匣子,语气也变得恼怒起来。
我在一旁问她:“既然只有仉家人才能打开石门,那就是说,拿走幽冥通宝的,也是咱们仉家的人咯?”
听我这么一说,仉亚男好像被惊到了一样,可随后她又做出一副躲闪的样子,将视线从匣子上挪开。
她的反应让我感觉很不对劲,于是又问她:“你怎么了?”
仉亚男显得有点六神无主,她毫无目的地晃动着手电,让光束在周围的墙壁上挪来挪去,似乎想用不断移动的光束转移我的注意力。
也就在她晃动手电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一面墙上好像刻着两行字,可由于她晃得太快,我也没看清楚到底写了什么。
仉亚男显然也看到了那些文字,很快又将光束移了回来。
顺着光束看去,我很快分辨出那是一对对联,由于字迹刻得很深,即便经历了数百年腐蚀,依然能辨认出每一个文字。
对联的上联是:在阳世任凭你艰险毒辣害人智谋深似海。
下联是:到阴曹难逃我剜拔剐炸惩凶明律法如山。
只有上下两联,没有横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