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梅湛清以留下香兰反而时给别人添麻烦为由,将香兰给带走了。
一路上香兰都气呼呼的,压抑着内心深处的不满,和杨卓、梅湛清一起到了夹山道。
正午时分,夹山道下丛林一片幽绿,所谓天险之路便是仰头就可以看到陡峭蜿蜒的山路无边无尽,连一个护栏也没有,便直通山顶,云端之间。
香兰看了良久,感觉脖子都痛了,也没有看见山路尽头通向了何方,而前方的确有一道常人看不见的法术屏障,将他们彻底挡在了外面,不解除封印,根本无法入内。
此刻,梅湛清就背着手在屏障外查看,来回走了几步。
吹来的清风将他的短发拂动起来,就连神色也慎重了几分,盯着脚下没过的浅草说道:“这里没有怨气。”
“是。”杨卓点头。
“屏障连我们都挡得住,怎么会挡不住那些普通人?”
他喃喃疑问了一句,这番话也是杨卓心中疑点。
他的法术与黑岩无法比拟,但若是梅湛清强行破坏法阵,倒是有可能破界的。
所以,若想强行突破结界,放人进去,那么此人的法术能力一定在黑岩之上,但在他之上的人如许天星和蓝辰不会做出害人之举,这样的怨气来源又是谁弄出来的呢?
就在这时,一道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你们也来了?”
从后方树林走出的碧衣女子身着古色侍袍,随风飘拂的裙摆上布满了水纹一样的刺绣。
和师父等人的着装相比,这样的服饰哪怕是天水一色也稍显花俏,香兰忍不住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女子裙摆上的花纹虽说似水纹,却也像是一根根精致的羽毛翅膀。
她一下明白了女子的身份,正是黑岩的妻子小凰。
她原是蓝辰一纸画就的画灵,吸了天地灵气,拥有了人身。初时蓝辰连名字也没给她取,是她自愿化作了女身,以画中形态“凤凰”给自己取名为“凰”,故而才有了“小凰”这个名字,算是蓝辰的侍女,也算是他的弟子,更是早年间唯一陪伴在蓝辰身边的女性。
知道这段故事时,香兰还蛮好奇,小凰一直守在蓝辰身边,彼此情感早已超过主仆,怎么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反而这蓝辰遇上许天星后,便爱她爱得死去活来……
或许这感情之事,香兰从不曾懂得。
她微微抬眸,盯着小凰的脸瞧,而小凰已经迈步到杨卓身边,还算客套的笑盈盈地说:“好久不见,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新月宫大战的时候吧?”
那可不是一个愉快的回忆,杨卓微微点头,并没有因为小凰的说法而感到不快。
梅湛清没有表明身份,便径自询问:“你刚才说我们也来了,是在我们之前,还有别的人来过吗?”
“嗯。”小凰回神点头,大大的眼睛望着梅湛清瞧,“这里的炼狱缺口存在已久,主人和主人娘娘三天两头地就往这里跑,你们不知道吗?”
她这么说,倒是让梅湛清和杨卓同时诧异了。
小凰说的“主人”就是蓝辰,“主人娘娘”就是许天星。
两人总是往这里跑,可见这里的炼狱缺口最为重要。
杨卓倒是知道一些事,缓缓询问之:“是和那位通过炼狱缺口来到这里我们的神君有关?”
小凰皱眉摇头:“不是。你们也别问我了,我和黑岩正在为这件事犯愁呢,主人和主人娘娘什么也没说,最近跑得愈发勤了,还让我和黑岩守口如瓶,千千万万不要告诉明烨神君。”
说到这儿,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听闻明烨神君闭关沉睡后……主人和主人娘娘那边就有些不对劲儿了。”
这件事嫌少有人说起,唯有像小凰这样的知情者能够理清一二。
她本也不想说,但近来却越想越奇怪。
曾经的其乐融融,变成如今的忧心忡忡。
明明明烨神君闭关沉睡是件合情合理的事,但近来见主人和主人娘娘同时出现,总觉得他们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不像以前那么四处撒狗粮了,反而是一副……一副即将生离死别的态度……
这种态度让小凰格外不好受,她总觉得还有大事即将发生。
这件事自然和炼狱有关、与玉仏重生之事有关,与炼狱之气大爆发也有些千丝万缕的关联。
可其中的关联究竟是什么,她却不得而知,只能干着急而已……
经她提醒,杨卓也意识到许久没有见到明烨神君了,而对于他闭关沉睡之事,外界竟然没有一点儿讯息。
他皱了皱眉,梅湛清很自然地将话题带了回去:“所以,还是炼狱闹出来的麻烦?”
“是。”小凰点头,“主人说怨气传播的形式正随着时代而改变……”
顿了顿,她惊讶地问:“之前你们见过面吧,他没告诉你们吗?”
不待梅湛清回答,小凰就惊讶了:“不会又是什么顺应天命的说法,让其自然发展吧?”
思绪越来越乱,香兰的思绪早已放空,而杨卓则和梅湛清对视一眼,久久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不管是不可能的,毕竟涉及到那么多人即将牺牲。
可连许天星和蓝辰都不想插手,便意味着这件事管不了,或者说强行管下去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只得任其发展下去。
他越想越不安,指着前方结界壁说道:“我们都进不去,那还有什么人可以进去,并且放普通人进去?”
“那当然是和主人一样厉害的人了。”小凰一本正经地回答,几乎想也没想就答了这话,她本来不该说的,但话到说到这里了,也是没辙,“其实这几天小黑帮我分析了一下,你们在调查鬼咒的事,主人他们在调查炼狱的事,而现在炼狱之气已经溢出,散布到了网络,形成了鬼咒,在残害无辜。大多受害者都是男性,用玉仏的怨气正在残害背信弃义的男性也说得过去,这点你们可以理解吧?”
杨卓和梅湛清同时点头,当年玉仏离世时对无妄产生的恨意,的确足以形成强大的怨念,让她对世间男子展开报复。而随着炼狱之气的不断扩大,杀戮将越来越重。
小凰见他们都明白,便俯身蹲下,拾起地上一根树枝,在泥地里画图:“炼狱为岩火之地,去过炼狱的人都知道,炼狱之中只有岩石和火焰,是个非人世界。从五行之说来讲,它之所以是个常人无法到达之地,是因为它缺乏了另外三样元素——木、水、土。没有这三样,炼狱只能囤积怨气、戾气、腐尸、白骨、恶魔等非人,所以才是个格外恐怖的地方。而日月星辰的九门世界中心……”
她另起了一图,接着画:“只有星石和水源,同样缺少另外三种元素——木、火,土。这也是一个常人无法到达的地方,我们可以去,但普通人却去不了,极度神圣之地,与炼狱处于完全的对立面。现在炼狱缺口都跑到我们岩壁世界的天险之路来了,这便意味着它距离我们的神圣之地越来越近,几乎是企图挑战权威。玉仏有那么大的怨气吗?我想是有的,毕竟无妄曾经就是她生命中、世界中的权威,若是因为这个原因企图对权威展开报复,也是可以解释以及合理的。”
“但是……”尽管是这么合理的原因,却还是被小凰给否定了。她抬眼,仔仔细细地盯着杨卓的眼睛瞧,“其实月灵复活玉仏之后,玉仏的怨念就以恶魔的形态出现了。”
杨卓浑身一怔,听小凰继续说下去:“她现在在梵空,有许云箩、苏卿允护着,还有无妄暗中保护,她的怨念恶魔也一直跟随着她,又怎么会在其他地方害人呢?”
“你的意思是……自从玉仏重生,她的怨念只有无妄一人?”
“嗯。”小凰点头,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现在无妄不知道得多痛苦,成天被玉仏前世的怨念恶魔追杀,还要保护复活玉仏的安全。要说在她没有重生以前,炼狱之气溢出只对男性下手还是合理的,现在都把无妄当成唯一的目标了,怨念又怎么会继续杀其他男性,鬼咒又怎么会紧盯着他们不放?所以,这怨念和鬼咒已经不再由炼狱之气所控,但炼狱之气却给予了它们一定支撑的空间。你们要调查鬼咒的事,或许还可以寻找新的方向,但这个方向和炼狱已经无关了。我想主人说放任其发展,也只是不管炼狱而已,至于鬼咒……”
她想了想道:“你们只能切断鬼咒与炼狱的联系,但连根拔起是不可能的了。”
言外之意,是让他们查到鬼咒的源头即可,不要再望向能够连炼狱之气也能一并压制。
虽说事件到这里,他们驱魔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但听了小凰这么多说法,杨卓也不由忧心起来,希望梅湛清能够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此刻梅湛清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是之前蓝辰和许天星的眼神,如小凰形容那般,近来许天星总是忧心忡忡,仿若有大事即将发生。
还有他离开之前,许天星曾交予他的任务,让他帮忙将散落和交出的星石全部收回。
想到此处,梅湛清忍不住问小凰:“你们身上还有星石吗?”
小凰摇头:“从一开始我和小黑就没有,我们也不需要星石护体啊。可是……”
她皱了皱眉,接着说下去:“主人和主人娘娘倒是来研究过其他地方的星石,还提到什么搬不走,只能用别的方法……还说什么到底该不该这么做之类的话……”
再度挠头,小凰也不是很明白,只好苦恼地继续说道:“我最近心里也很乱,等我和小黑理清楚再告诉你们吧。”
梅湛清点头,没有进入夹山道,便转身离去。
他牵着香兰的手走了很长一段路,都没有意识到她的手在他的掌心,被他牢牢紧握。
而香兰的耳根早就红透,心底思绪万千,也不明白梅湛清什么意思,这么牵着她的手又算什么。
良久,他停下脚步,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回头对杨卓说道:“今天听到的话,不要告诉任何人。小凰估计也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会有多严重,才告诉我们的。”
杨卓皱眉,没来得及追问,梅湛清严肃的目光就凶巴巴地落在了香兰脸上,口吻亦如警告:“你也是,千万别告诉墨宁主神,知道吗?”
许天星和师父是亲人呢,有什么话还需要她转告?
香兰点头,嘴上毫不反驳,但梅湛清眼底的思绪却让杨卓和她同时起疑,且略感不安。
整件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到底是哪儿出现了变故?
反反复复的回忆,让梅湛清突然想起之前见到许天星和蓝辰的时候,两人身上都佩戴着一枚小小的星石铃铛,如果他没猜错,此物便是星石幻化而成的镇魂铃。而镇魂铃天地间只有一个,为什么会突然多了一个出现,到底有些难解。还有,如果两人都佩戴着镇魂铃,那么他见到的许天星和蓝辰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他们?是现在的吗?还是来自于过去,又或是未来?
——
回到聿中大学后,杨卓见到月灵他们,将情况一一说明。香兰就只注意到梅湛清阴晴不定的神色,只觉心惊肉跳。
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感受到梅湛清的眼神吓人极了。而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坐在之前那间小餐馆内,他连午饭也不打算吃,指腹就在她的右手手臂上缓缓摩挲着。
看着饭菜一一端上桌面,香兰终于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你不吃饭,我还是要吃的。另外我惯用右手,你能把我的右手还给我了吗?”
梅湛清回神,直视着香兰的眼睛,总算明白蓝辰为什么会说那句别到人没了才后悔的话,顿时心领神会,略带忧愁地笑了笑,松开了香兰的手,帮她取了筷子,难得体贴地递到她手里:“吃吧。”
浑身打了个激灵。
对于这样温柔的梅湛清,香兰一点儿也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