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石室,中央蒲团上,端正盘坐着一雪青衣裳的女子,敛眉静心,神色宁和平淡。
一柄长剑直抵她眉心,锋利的剑尖划破皮肤,滚落一丝鲜血,顺着鼻翼蜿蜒而下,“滴答”,落到地面溅碎。
静坐女子双眼突睁,眸光似剑,锋芒毕露。
不待持剑之人反应,她衣衫翻飞,已退至墙面负墙伫立。
张筝伸手抹了一把眉心刺痛的伤口,濡湿的血液沾上指尖,格外醒目。
右手一翻,匕首持于身前,张筝谨慎地打量着面前一身黑袍的身影。
她差一点就死在此人剑下!
黑衣人修为较她略低,大抵在筑基初期,但其周身气息强势阴森,叫人不免心生忌惮。
宽大的黑袍将他全身遮掩完全,只露出执剑的手,上面伤痕累累,疤痕呈愈合后的白色,全是陈年旧伤。
在她醒来后,黑衣人并未显得多么惊讶,剑尖一挽,迅疾如电,斩向张筝。
三尺青锋断长空,乌青鸿光栗胆寒。
张筝一个跃跳,矫若游龙,避开刺破寒空、呼啸而来的利剑,手中匕首灵光乍现,脱手刺向黑衣人的头部。
“铛——”
刀刃相撞,发出一声清透云阙的铮鸣,刀光剑影,青锋如虹,晃神耀目,如林鬼魅。
短短三息,已过百招。
匕首急退回手中,张筝眸色寒厉,藤蔓凭生,猛地纠缠上黑衣人的腰腹。
剑花旋舞,寒光凛冽,墨绿藤蔓裂作粉末碎屑崩溃。
张筝已然欺身上前,灵气控制着匕首从侧面破空迅刺,右手执乌黑烧火棍,猛然敲下。
“咚——”
烧火棍落空,坚硬地面深陷大坑,烟尘漫天。锐利匕首刺破胳膊上的黑袍,鲜血飞溅一线,洒落空中。
黑衣人掩在黑袍下的瞳孔闪过一丝浅淡的惊骇,丝毫不在意深可见骨的刀伤,撕破符纸,身形化作风云陡然消散。
张筝收回匕首,刃尖滴落血珠,看向黑衣人凭空消失的地方,神色凝重。
他究竟是何人?
为何要杀她?
张筝思忖片刻,她并没有见过此人,但却有种熟悉感,尤其是他旧伤遍布的手。
她似乎曾见过一双这样的手,但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却如何也想不起来。
既想不起来,便将此事暂时放置一边。
张筝回想起幕幕莫名其妙的场景,荒诞离奇,可细想又觉得无比合理。
魔子、意阑珊、思道宗……
那双阴霾沉闷的眼睛恍若还在眼前晃动,穿越千山万水、幻境与现实的距离,与她对视。
这是一场幻境吗?
“咔哒”,一声轻微响动,吸引了张筝心神,她忙撇头寻声望去。
空旷无一物的石墙缓缓打开一条约莫一人高的隐秘通道,内里漆黑无光,神识寸步难行。
张筝犹豫片刻,正要小心翼翼地踏步进入。
通道中突然传来一丝生气,缓慢朝着她接近。
有东西来了!
她忙退后一步,匕首紧握手中,刀刃直指昏暗通道,灵光流转。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暗道中走出。
“林师姐?”
三人相对怔愣,张筝率先疑惑地喊了一声。
“张师妹?我们怎么走到一处了?”
简单交谈一番,姑且搞清楚了事实经过。
原来,林潇潇两人经过忘川河后便到了这一处暗道,一路谨慎地行过,出来就见到了张筝。
此处已无危险,意阑珊解下红绳和清心铃收入芥子,颇为好奇地悄悄打量着张筝。
这人怎么生得如此奇怪?
注意到意阑珊打量张筝的目光,林潇潇轻笑出声,抬手介绍道:“这位是我师妹,张筝。”
“张师妹原先不长这样的,只是发生了点小意外。”
张筝尴尬地挠了挠头,呵呵赔笑。
意阑珊仍觉迷惑,但还是压下心中好奇的探究,抱拳道:“张道友,在下思道宗弟子——意阑珊。”
意阑珊!
这三个字如雷贯耳,惊得张筝一时愣在了原地,心绪翻涌如潮,无从反应。
直到瞥见两人疑惑打探的目光,她才忙收回神,同样躬身回礼。
林潇潇收起疑心,转而观察起这方空荡的石室。
她……
是意阑珊……
张筝低着头,脚尖稍用力轻点着地面,地面下仿佛还是那一坑火海,炙热的空气恍惚中扑面而来,席卷着她的发丝。
意阑珊对她这模样实在好奇得紧,发若碧海,全身晶蓝透亮,眉心还有一处将将愈合的血痕,似凡俗传闻里林间的精怪。
“宛生。”
张筝忽然抬头,对上意阑珊尚未收回的目光,轻声唤了个名字。
“嗯?宛生是谁?”
看见她神色恍惚,眼睛却紧盯着自己,意阑珊下意识蹙起眉头,疑惑反问。
张筝微皱的眉毛放平,摇头道:“没什么,只是一个以前凡俗认识的朋友罢了。”
那她看着自己叫什么?
意阑珊恍然大悟,莫非是她长得与她的旧时相知有几分相似,怪不得她方才看着她发愣。
想来,那位旧时好友已经不在人世了,倒是个可怜的重情之人。
“世间沧海桑田多变化,你如今与她相似之人相遇,也算了了慰藉,别难过了。”
一番倒豆子的话给张筝弄迷糊了,半晌才想明白她恐怕是误会了,只好扯出个略显僵硬的笑容道了谢。
……
死沉黄泉水混浊,浊雾飘摇,时聚时散,穿行鬼影重重。
黄泉忘川桥上,半张脸为鬼面遮盖的男子面无表情行在其中,无形的鬼影疯狂窜逃,鬼哭狼嚎,尖叫着穿过他的肉身。
若是常人为魂体穿身,轻则神魂不稳呈失魄之症,重则魂魄崩溃再无转世。
鬼面男子神色自若,毫无不适之态。
方一踏下忘川桥,男子抬头望向前方云雾,那里立着一白衣缥缈、身姿绰约的女子。
冷峻的神色笠时缓和,他亲切地唤道:“阿姊。”
女子转过身,清雅柔美的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温柔若春风流水,她莲步轻移,走到男子身前。
柔夷抚上男子手臂浸血的伤口,感受到鲜血的濡湿,嗓音心疼而温和,“宛生,为何受伤了呢?”
他穿着一身漆黑衣袍,深色掩住刀伤血液,不注意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受到了在意之人的关心,男子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依赖之色,右手悄无声息地捂住伤口,“阿姊,别担心,不疼的。”
女子略显强硬地拉过他的胳膊,将白腻药粉细致地涂匀在刀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