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醒来时,整个弘理城乱成一团,然而又逐渐变得宁静下来。
一群南人的将士,攻破了城池之后,没有像女真人那般烧杀掳抢,奸y妇女,只是突袭了府库,将府库内的钱币席卷了大半……问题是最后却一枚钱币也没带走。
这群身着盔甲,骑着战马的强悍南人,宋辽之战的胜利者,弘理城暂时的主人,全身背着、挂着大串大串的钱,每走一步,那钱币都哗啦啦的响,大摇大摆的走入城内最好的酒楼,海吃胡喝了一顿,然后……扔下三四倍的酒菜钱。
然后扫荡了一遍主街道旁的面饼店,又将所有店铺内的牛肉干、马肉干席卷而空,再带上了大包大包的熟羊肉、熟牛肉,酒囊里也灌满了酒,最后依旧是给了三四倍的价钱。
最后,这些在满载而归的宋人将士,将身上剩下的钱财,全部分给了街道上遇见的老弱妇孺之辈,然后就这么华丽丽的出城而去。
到了巳时,整个城内已然恢复了平静,主街道的店铺和百姓依旧按照正常秩序过着日子,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大部分吃食店都打烊了。
接到破城消息,闻讯赶来的耶律阿古哲率着五百多远拦子精兵赶来时,赵皓等人早已远去,城内一片平静,似乎宋军根本就没来过,耶律阿古哲差点就以为那些逃兵在谎报军情。
最后,耶律阿古哲终于将事情的原委打探了清楚,不禁一阵无语。
三百多名宋军冒死攻破弘理城,居然只是为了打劫食物……
弘理城,南门口,耶律阿古哲率着一群远拦子骑兵,呆呆的望着北面出神。
一名远拦子队长低声问道:“将军,要不要追上去,宋军应离开不久。”
耶律阿古哲朝北面方向望了望,微微叹了口气道:“大半都是白梃兵,余者亦是精锐,又人人皆备神臂弩……怪不得敢穿越我大辽腹地千里而去,果然非同等闲之辈。”
那队长很显然不服气:“那又如何?那日若非突然出现一只重甲步卒,定杀得他等片甲不留!”
耶律阿古哲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缓声道:“这才是这只南人军马最蹊跷之处……那只重甲步卒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均无音讯,似乎从地底里冒出来,又消失在地底里一般,还有……”
耶律阿古哲回头指着城墙边的几架攻城云梯和投石车,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恐惧:“这些云梯车和投石车又从何而来?他等轻骑而来,岂会带这些庞大的器械?更何况那日他等弃粮草辎重而去,除了胯下马匹和随身之物,并无他物,为何突然会生出云梯和投石车来?这帮南人军马之中,有高人呐……”
众人肃然无声,虽然日头已高,但是众人心头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莫名出现又不翼而飞的重甲步卒,还有凭空出现的攻城器械,如同一个巨大的谜团,困扰在众人心头。
那队长突然想起一事:“大帅率大军在蒺藜山下大战女真狗,若是南人军马这一去……会不会背后偷袭大军?”
耶律阿古哲冷哼一声道:“南人宗室公子,只为出使女真而去。区区三百兵马,岂能对大军造成威胁?”
众人商议了一阵,最终决定放弃对赵皓等人的追袭,因为再往北追,便到了辽金两军相接的战场附近,而且这只南人的军马实在太多的神秘之处,追上去未必能讨得便宜。
……
草原莽莽,马蹄声声。
经过数日的跋涉,赵皓一行人终于到了成州地界,远远的见到一座高山出现在地平线上。
说是高山,其实山体并不高,整体不过三十米左右,最高点也不到五十米,只是自傲百里平原之上,显得格外的突兀和高耸。
“公子,前头便是蒺藜山了!”杨可世捧着地图看了一眼,回头对赵皓说道。
赵皓看了看天色,见得红日已西斜,朗声道:“那就到山下休憩。”
于是众人继续纵马前行,滚滚往山下而去。
眼看即将靠近山下时,突然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出现在赵皓的耳朵之中,越往前去,那声音也越大。
“停!”不等赵皓反应过来,杨可世已率先勒马而立。
“前头似有兵马交战,谁往探之?”杨可世问道。
“我且去看看!”
话音未落,韩世忠已纵马而出,如同一道旋风一般,疾驰而去。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就在众人等得不耐烦之际,韩世忠已策马而归,带来一道惊人的消息。
“直娘贼的,我等遇上大戏了……北山脚下,辽狗与女真狗两军大战,密密麻麻的一片,怕不是有十几万人。”
“甚么?”赵皓满脸惊讶之色。
在他的印象之中,那场著名的蒺藜山之战在三年前就已发生,而且当时双方人数不过是三万对一万,合计也不过四万余人,为何又出现一场比三年前更为声势浩大的大战,难道是因为他的穿越的蝴蝶效应,还是史书上的空白?
众人正迟疑之间,韩世忠笑道:“双方厮杀极其激烈,辽狗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山北的大战,山南几乎无甚哨探,不如登往蒺藜山上观战?”
众将一听,欣然应允。
一路上,果然并未遇到哨探,看来前头的战斗怕是已到了白热化,而且辽军也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大后方,还会出现别国的兵马,故此防备也极其松懈。
众人缓缓牵马登上山顶,朝山下望去,顿时被山下的战斗所惊呆了。
北山脚下,是一马平川的平原之地。
战鼓声声,号角声急,喊杀声震天,山下密密麻麻的军马,正在展开一场激烈的恶战。
辽军的衣甲略带赤色,女真人的衣甲几乎都是黑色,看起来还是壁垒分明的。
足足近十万辽军沿着山脚排列,长达两三里,旌旗如林,后军正中,一面斗大的“辽”字大旗在夕阳之下迎风飘舞。
而对面的女真人,就人数来看,不过辽人的兵力的三成,约三万人左右。
不过战斗场面却是恰恰相反,女真人那一片黑压压的衣甲正拼命的涌进辽人那一片赤色的汪洋之中,而且逼得辽军有溃退之势。
那阵势,就像一只悍勇的老虎在攻击一头身形是其几倍大的大象一般,女真人虽然兵力处于劣势,却在双方厮杀之中占尽了上风。
不过,辽人终究兵力是女真人的三倍,虽然处于劣势,仍旧在拼力抵挡,女真人左冲右突了许久,却又缓缓的退了回去,留下一地的尸体。
女真人一退,辽军又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去,将女真人冲开的口子合了上来。
众将呆呆的望着山下的这场恶战,神色各异。
杨可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女真人都是骑兵,人家皆着重甲,又有弩箭在后掩护,而且一人三马,兵力虽少,却如同虎狼一般……其兵甲精良,且训练有素,如此下去,辽狗的军阵迟早会被冲垮。”
赵皓望着山下那如狼似虎、全身都是铁甲的金军,心头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问道:“若是白梃兵与其相遇,则如何?”
众将也纷纷转过头来,等待着杨可世的答案,毕竟他是威震西夏的白梃兵的统帅,他的话最有分量。
杨可世没有答话,只是死死的望着山下,许久,许久,才黯然道:“白梃兵若全配备神臂弩,或许可一战,否则恐怕也不是女真人精锐的对手……”
他缓缓的伸出手。指着山下道:“刚刚退回,居然又发起攻势……如此体力与耐力,绝非白梃兵可比……”
赵皓等人抬头望去,果然见得那原本已退回的女真骑兵,突然又调转头来,对正涌上来的辽军再次发起了冲锋。
依旧是连人带马都包覆铁甲且一人三马的重甲骑兵,手执长矛或狼牙棒在前,轻骑兵手执弓箭和大弩在后,虽然是急速出击,却是进退极其有序。
不过,辽人似乎也在拼命,而且仰仗人多,加上骑兵也不少,终究还是将女真人的铁骑再次击退。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终于,山下响起了女真人的鸣金之声,三万多女真人缓缓的退回了背后五六里外的营地。
众人心头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赵皓神色有点颓然,转头问向杨可世和韩世忠:“女真人,真的不可敌吗?”
杨可世摇摇头,苦笑道:“若是野战,末将恐怕无力为敌,只有打防守战……不过,老种相公一向用兵如神,或许另有良策。”
赵皓又将视线望向韩世忠,却见得韩世忠正眉头紧蹙,突然似乎又舒展开来,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没有说话,而是走到自己的马鞍旁,取下水囊,咕嘟咕嘟的喝起水来。
赵皓心头稍安。
毕竟韩蕲王与岳武穆,才是金人的克星,尤其是岳武穆,曾以五百背嵬军大破十万金兵,打破了女真人所谓“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而历史上的杨可世,虽然也是一代名将,最后的结局却是率着两千多白梃兵在与金人的交战之中,全军覆没……
韩世忠喝完水,见得赵皓朝他望来,将水囊又挂到马鞍边,大步走向赵皓。
赵皓以为他要解说如何破女真人的重甲骑兵,谁知道他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女真人的皇帝,完颜阿骨打就在对面的金军之中,我看到他的金帐了!”韩世忠语气极其肯定的说道。
“甚么?”赵皓凌乱了。
完颜阿骨打,怎么会出现在此地,难道不应该是在金国首都会宁府?
韩世忠见赵皓神色疑惑,又言之凿凿的补了一句:“如此大战,事关两国国运,完颜阿骨打肯定要御驾亲征,女真人中只有皇帝可用金帐,决计错不了的。”
卧槽……老子千里迢迢准备奔赴会宁府找完颜阿骨打聊聊两国会盟之事,这厮居然就在山下,既然如此,我还去会宁府干甚么?
“此战辽人必败,若是待得辽人败师再去拜见,完颜阿骨打那老骨头未必会以礼相待……末将有一计,可扬我大宋国威,亦给女真人一个下马威,如此公子再与女真人谈会盟之事,必然大占上风!”
赵皓神情一凛,紧紧的望着韩世忠,急声问道:“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