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丁老头儿有些主见,挥手示意儿子带着儿媳孙子都下去。他则带着老婆子坐到了屋角,尽量留了堂屋给闺女和主家老爷说话。
云伯感激的遥遥同丁老头儿行了一礼,许是这动作抻到了伤处,惹得他重重吸了一口气。
丁薇看得有些心软,转身进屋抱了一床新被铺在炕上,然后扶着老爷子半靠半坐了下来。
李叔和小福子见此,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云伯又缓了好半晌,才蠕动着干巴巴的嘴唇苦笑道,“丁姑娘聪慧,许是猜到我这老头子的来意了吧?今日那事幸好有你提醒,否则我们就是万死也不能赎罪。我备了一份厚礼在外面,一会儿再让小福子送进来。另外,赵大厨家里有事辞工回去了,我一时找不到手艺好又可靠的厨子,只能厚着脸皮过来求肯。丁姑娘能否看在云家上下都和气的情分上,以后负责公子的一日三餐,可好?”
“负责一日三餐?”丁薇倒茶的手臂一顿,虽然心里猜得云伯的来意,但真切听说了,还是忍不住为难。说实话,她真是不想再去云家了,毕竟那赵荣的下场就算不死也定然活罪难逃。前车之鉴,她若是哪日不小心害得那位少爷拉个肚子,岂不是也铁定倒霉。
但云伯带伤前来求肯,又拿了情分二字开口,她还真不好拒绝。
不过,好在她还有个王牌没出。这般想着她就略带愧疚的开口道,“云伯,您和云家上下待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若是平日,这件事就算您不开口,我也主动提出来了。但是,如今我已是怀了七个月的身孕,再有两月就该生产了,实在不好再做长工。不如您老人家先找别人顶几月,等我出了月子再上门。如何?”
云伯好似早就料到她会这般说一样,脸色更苦,嘴巴却利落之极。
“丁姑娘这些难处,我也知道。但老话说,妇人生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转一圈儿,你又是头胎,虽然有山神庇佑,但多些准备总是没错的。我们院子里有大夫,库房里各色补品也是应有尽有,总比在家里更稳妥啊。”
若是云伯说别的,丁薇还能再挣扎片刻,但事关肚里孩儿的安危,她立刻就功亏一篑了。这几个月,她虽然吃睡都平常,但心里其实一直隐隐惊恐,毕竟这时空没有彩超,没有剖腹产,万一胎位不正,她多遭罪没关系,若是孩子落下什么后遗症可就真悲剧了。
云伯人老成精,瞧着她神色松动,想起先前云影回报的几句话就狠狠心又祭出了撒手锏。
“再者说,村人愚昧,先前就对姑娘颇有微词,若是在家里生产,姑娘就不怕对家里...妨碍更甚?云家清净,上下又都和气,孩子养在云家比在村里要好多了。”
丁薇死死揉着手里的帕子,下意识抬眼望向自家爹娘。两人不知云家老爷的来意,生怕闺女吃亏,虽然一个抽烟,一个做针线,但耳朵都高高竖着,可惜只能模模糊糊听得几个字,于是脸上的惦记之意也就更明显了。
丁薇咬紧了嘴唇,长长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是收了眼里的悲戚,正色问道,“云伯,想要我签几年工契,怕是不会短吧?”
云伯有些尴尬,毕竟逼迫一个女子,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但为了少爷,为了公治家的血脉,他只能厚着脸皮应道,“自然是越长越好,毕竟丁姑娘这样手艺好又可靠的人不好找。但姑娘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出来。”
丁薇只是盘算了半晌,这才说道,“工期我只签三年,三年后我来去自由,希望云家不要阻拦。”
“三年?”云伯眼里精光一闪,脸上已有了喜色。如今当务之急是把人接去云家,就近照料着,一来护着公治家的血脉平安落地,二来也是真找不到放心的人手少爷饮食了。至于三年后的事情,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好,三年就三年。工钱就照每月五十两给付,年节打赏另算。”
丁薇听得微微一喜,没想到云家开出这么高的工钱,毕竟自家的面试铺子,一月进项也就十几两的盈余。但转念想想自己的手艺,外加三年自由,她又收了喜色。罢了,这三年就全心全意赚银子吧,待得攒下厚厚的银票,她和孩儿离了云家也有重新开始的本钱了。
这般想着,她就起身行了礼。
“好,明日我就拾掇行礼去上工。”
云伯闻言,脸上的喜意再也掩盖不住,挣扎着下地郑重还了一礼,“我代云家上下和公子谢姑娘明理。”
丁薇倒是突然想起一事,迟疑着问道,“公子…可知道您过来的事?”
云伯会意,笑道,“姑娘放心,我已禀告过公子。公子不但应了,还特意关照我多给姑娘加工钱。”
丁薇想起那个一脸平静,屈居床塌之上的英武男子,心里下意识泛起几丝怜意,于是慢慢点了头。
李叔和小福子听得云伯呼唤,迅速从外面走了进来。小福子笑嘻嘻把手里的一只雕花檀木小放箱子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同老爹一起扶了云伯出去了。
丁老头儿和吕氏见此也赶紧陪着姑娘送客,待得一家三口重新回屋开了箱子,望着里面白花花的银锞子都是吃了一惊。
吕氏刚要开口问询,丁薇却是可快速盖了箱盖。末了拎着箱子,扯了爹娘进了内室。
“娘,你先把这些银子藏好了。”
吕氏扭头望了望自家老头儿,见他轻轻点头,就赶紧找钥匙开了炕尾的樟木大柜,直接把钱箱子压在了最底下,上面又盖了几件棉衣,这才重新上锁。
老太太想了想,就要把钥匙塞给闺女。
丁薇却是推了回去,低声说道,“爹娘,这笔银子你们好好留着,轻易不要动用。如今家里有两个铺子,大哥和二哥各照管一家。我不是害怕两个哥哥不孝顺,但忙起来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你们二老有银子傍身,我也能少些惦记。”
吕氏原本还以为闺女要藏了银子是为了置办嫁妆,但听这话头儿有些不对,于是就道,“我和你爹都土埋半截了,要这些银子什么用。等过年,寻到好人家,就用这些银子给你置办嫁妆。”
到底还是丁老头儿心思细,开口就问道了关键之处,“闺女,那云老爷为何要送这么多银子过来?”
丁薇半垂了眉眼,琢磨着多少都该跟爹娘交代清楚去处,于是斟酌着开口说道,“今日我去云家,正好碰到厨子给那位少爷的饭食里下了东西,就提醒了两句。这银子是云家的谢礼,你们二老不要担心,放心留着花用就行。”
吕氏听得一手捂了胸口,惊恐道,“这厨子真是好大的胆子,难道是要图谋主家的钱财?薇儿啊,你这也快生了,以后就留在家里吧,咱不去淌这浑水了。小心遭了连累,可怎么是好?”
丁薇苦笑,伸手抱了老娘的胳膊,到底还是说道,“娘,这事怕是不成啊。我刚答应了云老爷,要进云家院子做长工,一共三年。云家开的工钱极高,等三年后,我带着孩儿进城买院子,开铺面都足够了。到时候,你和爹还能跟着我享享福。”
“什么?”丁老头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恼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同家里商量!”
吕氏也是赶紧抓了闺女的手埋怨道,“你这丫头,刚说不去云家了,怎么就签长工了?不行,明儿让给你爹去云家说说,咱们不去,在家生孩子。”
说罢,她扭身又要去开箱子,“刚才那些银子是不是云家给的卖身钱?不成,赶紧还回去!”
“爹,娘!”丁薇赶紧抱了老娘,吕氏想甩开闺女又怕伤了她肚里的孩子,气得只能在她背上拍了几下,末了又心疼的掉了眼泪,“你这死丫头,怎么就不让爹娘省心呢。当初不知在哪里怀了孩子,如今马上要生,又把自己卖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娘,”丁薇也红了眼圈儿,用力抱着老娘,哽咽道,“娘,我知道你跟爹心疼我。但这事我考虑清楚了,云家有大夫,上下所有人待我也好,我在云家生产也能安生些。等工期到了,孩子就快三岁了,到时候风平浪静,我们娘俩儿也能好哈过日子。”
丁老头儿和吕氏都不是傻子,即便闺女说得再好,他们怎么会猜不出闺女进云家的主要原因还是不愿连累家里人。如今孩子还在肚子里,就没少生事,若是生出来,还知道要受多少风言风语。
“娘的薇儿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呢。娘心疼啊!”
天下最疼孩子的,永远是娘亲。吕氏抱着闺女哭的是肝肠寸断,丁老头儿也是偷偷抹了眼泪,劝解的话在嘴里转了多少圈儿,到底还是咽了回去。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闺女又是个有主意的,他们拦着也无用了。兴许就同闺女说的那般,去云家做工养孩儿,闺女清净,自家也轻松。若是他只有一个闺女,死活也要护着,但家里还有两个儿子,有孙子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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