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也不用他脱衣,也不用把脉,只低头嗅嗅他背后的血腥气就道,“没事,箭头上没有毒,不过是多出点儿血,抹些金疮药就行了。”
说罢,他就要转身走掉,丁薇却是急了,伸手扯了他的袖子,半央求半威胁道,“师傅,少爷要上阵杀敌呢,带着伤怎么是好?您先前不是熬制了很多续骨生肌膏吗,给我一瓶吧。否则我就不让风一他们上山给您找虎骨了?我心里惦记少爷,也没心思再做什么好吃食了!”
这真是女生外向,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到底对宝贝徒弟没办法,从荷包里拿出一只广口小玉盒,一脸肉疼的递了过来。
不等他再嘱咐几句,丁薇已是一把抢了过去,随手扔给了风九吩咐道,“去给将军抹药,我去做些吃的。”
说罢,她才转向老爷子,讨好道,“师傅定然也是饿了吧,我去抻一锅腰带面,炸碗师傅最爱吃的肉酱,配上香辣藕和咸蛋,师傅多吃两碗啊。”
这几句话好似一根细针,轻易就戳破了魏老爷子这只皮球,他无力摆摆手,应道,“去吧,去吧。”
丁薇吐吐舌头,又偷偷同公治明眨眨眼睛,这才赶紧往后勤营去了。
没了徒儿打圆场,魏老爷子也冷了脸,“还不回营帐去,若不是老子怕你浪费了上好的膏药,我才懒得动手呢。”
公治明愣了愣,这才明白老爷子是要亲自给他上药,倒是苦笑起来。这老爷子,明明是好心,非不肯好好说话。
丁薇寻到停在后营的马车时,安哥已是睡得熟透。许是这一日也有些疲惫,胖小子的小小呼噜声站在车外就听得到。
云影耳朵尖,早早就跳了下来,一见丁薇满脸疲惫,就心疼的说道,“姑娘,你一日都没吃饭了。快上车同安哥儿歇会儿,我先前和了面,这就擀一碗面条给你垫垫肚子。”
丁薇却是摆手,应道,“少爷受了一点儿小伤,老爷子也是一日没吃喝了,我得多做一些送过去。”
说罢,她就翻出云影放在另一辆车上的面盆,也没功夫做些细致吃食,面团擀成薄饼,直接切成腰带宽的长条。
云影早就把庄园里带来的铜锅装水架在了篝火上,待得咕嘟嘟冒泡儿就把腰带面抻得薄薄扔进去,很快就熟透飘了下来,过凉水捞进陶盆里。
一大碗豆瓣酱,加上半块咸肉剁碎,炸得糊香。再捡一大碗香辣藕片,面锅里煮的咸蛋切一盘,宵夜就算做好了。
丁薇不放心儿子,留下云影继续照看,她自己端了吃食送去大帐。
魏老爷子正同公治明大眼瞪小眼,两看两相厌,终于盼得丁薇回来,都是欢喜起来。
三人加上风九,每人满满一大陶碗的面片,加上半勺子肉酱,偶尔咬一口酸辣的藕片,吃的风九差点儿把脑袋埋进碗里。
公治明吃的速度也不慢,偶尔抬头见丁薇只吃白面条,半点儿没碰肉酱,眼里闪过一抹疼惜。
记得当初第一次上战场,他虽然一样勇猛杀敌,但过后也是足足大半月沾不得酱色的饭菜。而丁薇一个娇弱女子,平日又是个爱洁的,这一关怕是更难熬。
丁薇边吃边低头想着心事,待得众人都放下了碗,这才说道,“将军,白日里,我同师傅一起救治伤兵,有些事想说说。将军听听看,是否有些用处?”
公治明闻言,眼睛一亮,端起的茶杯都放了下来,正色说道,“你说。”
丁薇把最后一枚咸蛋夹到老爷子碗里,哄得老爷子眉开眼笑,这才说道,“将军若是想要一路打进京都去,怕是还有很多仗要打。既然打仗就难免有兵卒受伤,但营中的军医只有那么七八个,就算加上我同师傅,还有山一,总共也就十几个。一旦战事激烈,根本忙不开。有时候耽误一会儿,兴许就耽误了一条性命。所以,我想是不是在兵卒里挑拣一些细心又灵巧的,只需要简单学个大半日就能上手了。到时候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样的活计都能接过去。甚至有聪明的,学学缝合也不是难事。”
公治明听得点头,放才他去后营转了一圈儿,几个军医累得直接就睡在帐篷门口了,营帐里塞满了伤兵,不论换药还是照料饮食都需要人手。最重要,若是从兵卒中选些人手教导一番就能接过伤兵营,以后再往西京推进,也就不必丁薇跟着了。
这般想着,他就应道,“好,这事也不必再挑人手。方源带去的那五百人里多是年岁小又机灵的。多少人得用,都随你指派。”
丁薇嘴角抿了抿,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公治明吩咐大帐门口的护卫,“去把方校尉找来。”
“校尉?”丁薇愈发疑惑,虽然她对西昊的军衔没有什么了解,但也记得先前方源可是偏将,若不然也不会统领五百兵卒。怎么大半日不见,他就被降职了,难道打败仗了?
不等她开口问询,脸色煞白的方源已是一瘸一拐从帐外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的时候,脸色更是扭曲的厉害。
魏老头刚刚放下饭碗,见他这个模样,开口就道,“小子,你被打军棍了吧?以后还是跟老头子混吧,何必打舍命上战场,下战场还要挨军棍?”
说罢,他还斜眼去瞪公治明,挖墙脚的意图简直太过明晃晃了。
丁薇无奈苦笑,恨不得再拿咸蛋把师傅的嘴巴堵上。
好在,方源根本不受诱惑,听得老爷子这么说,神色里反倒添了三分尴尬。
公治明也好似半句没听见老爷子的话,沉声吩咐方源,“你带着原来那半营人手,以后听从丁姑娘吩咐,若是再敢擅自离开,定斩不饶。”
方源躬身应下,末了又给丁薇行礼赔罪。
丁薇赶紧虚扶他起来,安抚道,“方兄弟客套了,你也是心急上阵杀敌,我怎么会怪罪你。再者说,我留在营地里救治受伤的兄弟,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手啊。不过将军方才准我组建医卫兵,以后救治受伤的兄弟们就快多了,这可需要兄弟多帮我啊。”
方源羞愧的满脸通红,赶紧低头应道,“一切都听丁姑娘吩咐。”
“那好,兄弟,赶紧把伤养好,明日很多事情要忙。”
丁薇又同方源说了几句,才送了他出去。末了扭头问着公治明,“小方将军带兵很有章法,怎么又是罢官又是打军棍呢?”
公治明低头喝茶,装了糊涂。他自然不会说,先前在战场上拼杀,突然见到方源赶来,还以为丁薇母子出了事,一时分心被冷箭射中了肩胛。擅自违抗命令,是军中大忌,他只罚了二十军棍已是手下留情。
丁薇见他不回答,还以为另有隐情,只能藏了疑问,又道,“将军,有些兵卒截了手脚,以后怕是不能做重活了,生计必然成问题,总要有些安排啊。”
“自然,金字部每年的大半进项都用于接济伤兵。”
“有句话说的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老人们也常说,救急不救穷。我觉得于其每月给伤兵救济,不如给他们找个好活计。自己赚工钱,总比领救济自在。再者说,整个西昊百姓也能得了实惠方便。”
公治明挑眉,他自问爱兵如子,但凡跟随他上战场的兵卒,不论每月的钱粮,还是战死的抚恤银钱都是西昊四方驻军里最高的。那些伤残兵卒更是每月都能领到救济银钱,吃饱穿暖不成问题。
这会儿突然听得丁薇提出不妥,一时倒有些不服气。
“那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安置伤残兵卒,让他们既衣食无忧又能让西昊百姓得到实惠?”
丁薇眼尖的捕捉到他神色里的一抹怀疑,也起了争胜之心,刚要开口说话,一旁的魏老爷子却是横插一手。
“公治小子,既然你不相信我徒儿的本事,那不如同我打一个赌吧?若是我徒儿有办法,你就把云老头儿输给我做一日跟班儿。若我徒儿没有办法,我就把她输给你做一日丫鬟,如何?”
老爷子话音落地,屋里其余三人都恨不得齐齐翻个白眼。闹了半晌,这老爷子想要空手套白狼,应了占便宜,输了也没损失。
但公治明一来却是好奇丁薇到底有什么好办法,二来也对丁薇单独陪他一日动心,于是点头应了赌约,“成交。”
魏老爷子哈哈一笑,干脆躺倒火盆旁的地毡上,显见就等徒儿大杀四方,助他赢得赌约了。
丁薇好笑又无奈,干脆和盘托出。
“先前,我见各村乡亲若是往外地捎信捎东西,多是进城找商队帮忙,花费多不说,还十分不便。若是西昊朝廷挑头儿成立一个递送的部门,到时候,每村或者两三村分派一个老兵做递送员,负责收拢信件,发送信件,每月领工钱,岂不是一举两得。另外,通往府城或者县城的官路,多是由各村乡亲出徭役修补,若有损毁的地方也不能及时处置,更别说平日养护了。城里各条街路也多是无人清扫,只有商户打扫自家门前,常常脏乱不堪。若是给伤兵们派个清扫的职司,一条街两人或者多人,每日清扫,岂不是干净规整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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