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九正往铜盆里加炭火,闻言立时两眼放光,笑嘻嘻应道,“方才见到影姐姐,说丁姐姐在后营拾掇庄园送来的用物呢。”
公治明一向清冷的眉眼也是带了笑,虽然丁薇来了大营,但每隔三五日,庄园就有马车送吃用之物来。
有时候是几十坛子腌菜,或者咸蛋,有时候是宰杀干净的猪鸡和活鱼。有几次居然还有绿油油的蒜苗和小葱、菠薐菜,虽然只有少少的两篮子,却让整个营地都惊奇极了。
马上就是寒冬腊月了,吃口热饭都不容易的时候,居然能见到绿叶菜,这简直就是神仙手段了。
那一次吃午饭的时候,一众武将们好似屁股上涂了东海来的鱼胶,任凭风九怎么暗示也不肯走。最后说不得,大盆的肉丝热汤面,撒了青翠嫩绿的菠薐菜和葱末,配着蒜苗炒鸡蛋,丁薇足足煮了五口大锅才算喂饱这群大肚汉。
风九因为没分到一碗,恼得见到众人都没有好脸色,到底还是丁薇惦记他,额外给公治明做小灶的时候,特意多给他带了一碗蒜苗猪肉小馄饨,哄的这小子眉开眼笑。
所以,这会儿一听说庄园又送了东西来,就意味着晚饭有好吃食了,主仆两个都是笑的一脸期待。
昨晚下了半晚的雪,早起时候,娘子们就勤快的打扫干净了。安哥儿这小子如今越发淘气了,帐篷和马车里都圈不住,云影又有活计忙。丁薇就给他穿了厚厚的棉衣棉裤,戴了毛皮围领和帽子,裹得同冬瓜一般,娘俩一起清点庄上送来的用物。
丁薇临时喊了云雀小队的几个妇人帮忙搬东西,女子们聚在一起总是多有说笑。
一个叫云丫的闺女嗅着那几只裹得严严实实的筐子里有蒜香,就喜道,“姑娘,庄里又送蒜苗来了?”
丁薇点头笑道,“是啊,前些时日捎信回去说多要一些。留下的嫂子们怕是又没少挨累,家里但凡有炭盆的屋子都栽了蒜瓣儿,今日就又多送了两筐。”
“太好了,”云丫偷偷咽了口水,嚷道,“上次在土豆汤里加了一把蒜苗末,香的那些伤号多少日都念叨呢。”
旁边的一个嫂子听了这话,忍不住开口揭这丫头的短儿,哈哈笑道,“不是伤号们念叨,是你这丫头馋嘴吧。不说别人,只我就听你说了不下七八次了!”
“就是,我也听过五六次了!”旁人也是开口附和,惹得云丫骤然红了脸,羞恼的跺脚反驳道,“才不是,嫂子们冤枉我!我才不是馋嘴!”
众人却是不信,都是笑起来。
丁薇赶紧给小丫头解围,指了筐子道,“就是馋嘴也没什么啊,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想喝碗热汤面,加点蒜苗末,味道肯定新鲜着呢。老话说,卖瓜的不能被瓜香馋死。这次家里送的东西多,咱们也开开荤,晚上加餐,就吃肉丝面加蒜苗!”
“真的?”云丫第一个欢呼起来,“太好了,谢姑娘!”
众人也都是欢喜,倒是年岁最大的一个嫂子,也是云雀的小队长,迟疑说道,“姑娘,虽说这次家里送的多,但营里上下也多少人等着呢,咱们还是省一口吧?”
云丫脸上的喜色迅速退了下去,委屈的憋了嘴。
丁薇好笑的抬手拍拍她的脑袋,干脆道,“全营上下是很多人等着吃这一口,但全营上下也很多人等你们照料伤势,张罗吃食呢。你们同那些男子一样,甚至比他们更金贵!听我的,今晚就吃肉丝面,犒劳你们辛苦多日,不必再推让了!”
好吃食,自然人人都爱。特别是女子们,更是爱鲜。先前推让,不过是心善,这会儿听得丁薇如此说,各个都是欢喜起来。
公治明踩了一地的薄雪走来时,正听得几句话尾,于是伸手抱了扑倒自己腿上的安哥儿,高声开口附和道,“丁姑娘说的没错,一会儿再去军备官那里领半扇猪肉,十坛好酒,今晚犒赏娘子军!”
众人被惊了一跳,回身见得是大将军亲自,云丫几个慌得立刻跪倒在地,公治明见丁薇皱了眉头,于是亲自虚扶众人,又吩咐道,“就同丁姑娘说的一般,娘子军也是义军的一营,兄弟们都等着你们照料,甚至救命,你们理应更金贵。以后面见上官,只跪单膝就可。”
“谢…谢将军!”
一众女子们虽然进了军营,平日也以娘子军为荣,但自小在男权至上的西昊长大,总会下意识把自己放低三分。
如今听得声名赫赫的大将军亲口褒奖,承认她们的地位,人人都是激动的红了眼圈,恨不得立刻带上刀枪上阵杀敌,让整个西昊都看到她们的英勇和忠心。
丁薇心头也是温暖之极,挥手示意云雀小队赶紧把东西送回帐篷,末了笑着接了淘气扭动的安哥儿,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这才笑着望向公治明,“这会儿怎么有空过来?安哥儿刚踩了一脚的雪,你也不怕踢脏了衣衫?”
公治明却是不在意的笑了,脸上刀削斧劈一般刚硬的线条,因为这一笑变得分外柔和。他伸手又抢了安哥儿,直接把他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欢喜的胖小子拍手叫个不停。
丁薇无法,只能扯了帕子擦抹公治明胸前的两块雪迹。
公治明脖子上坐着儿子,低头看着手脸都冻得通红的心爱女子,心里愧意又深了几分。
“跟着我,让你们母子受苦了。”
公治明今日穿了一件青色棉袍,蹭上了脏印就不好处置,丁薇正心疼的皱着眉头,听得这话,顺口就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将军满地走。”
说到一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还不曾嫁进公治家门,这般说实在有些恨嫁的嫌疑。于是脸色骤然红透,赶紧岔话道,“先前林六送了家里的信来,我家二哥又开了木器铺子,爹娘身子也好…”
公治明爱极了她这般娇俏的模样,伸手揽了她在怀里就大笑起来。
丁薇到底没躲过,羞得伸手悄悄掐他的胳膊。安哥儿骑在老爹的肩头,正努力呼吸着“高人一等”的新鲜空气,突然被震得差点儿掉下去,于是伸出小手使劲揪紧了爹爹的发髻,疼得公治明倒吸一口冷气。
这次却是轮到丁薇得意了,不但不帮忙,反倒拍手给儿子鼓劲,“儿子加油,使劲,给娘亲‘报仇’!”
公治明哭笑不得,想要把儿子硬扯下来,又怕伤了他。
于是云雀小队的妇人们就彻底看傻了眼,这个呲牙咧嘴的男子真是那个无敌大将军吗,听说在特勒,只要说个名字就能让所有人吓得不敢喘气,这会儿居然被一个孩童轻易“制服”了!
云丫惊得筐子都掉到了地上,开口刚要说话就被一个嫂子捂了嘴巴,其余几人迅速拎起东西散去了。待得走出足够远,几个女子才常出一口气,互相望望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丫满头雾水,好不容易解救出自己的嘴巴,问道,“你们笑什么?”
几个妇人笑够了,爱怜的拍了她的脸颊,末了叹气道,“傻丫头,你记着,以后绝对要听丁姑娘的话。有她在,我们娘子军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懂吗?”
“懂啊,我听话呢。丁姑娘说以后还要给我找个好人家嫁了…”
云丫说到一半捂了脸,害羞道,“不说这个,咱们快去领肉吧!”
几个妇人又笑了起来,走之前忍不住又偷偷望了望那两大一小,心里分外踏实。
她们虽然在营地里分外受尊敬厚待,也被大将军亲口承认是义军的一员,但她们很清楚,没有丁姑娘就没有她们。大将军即便再清楚她们的功劳,也是看在丁姑娘的情面上愈加厚待她们。
这般想着,她们的步子也轻快许多,迫不及待同其余姐妹们分享好消息。
另一边,丁薇终于大发善心把威风的大将军从儿子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扭头见空空的马车才想起方才必定被云雀小队看在眼里,惊觉她们母子俩坏了大将军的高大形象,于是尴尬道,“下次想安哥儿了,我让云影抱他去大帐就好,你不要亲自过来了。”
不想公治明随意理了一发髻,开口却道,“我更想你。”
世上最让人沉醉的不是情话,从来都是那个冷着脸说情话的男人。丁薇心里甜蜜的恨不得冒泡,却嗔怪瞪眼道,“再说混话,就让安哥儿再拾掇你。”
可惜,安哥儿这会儿却是没给老娘撑腰,开口脆生生打了个大喷嚏,惊得丁薇赶紧把他紧紧抱在怀里,慌忙扔下一句,“我先带安哥儿回帐篷喝碗姜汤,你快回去忙。晚上我包小馄饨给你做宵夜,到时候记得让风九来取,省得让那些大肚汉看见,你又吃不到几个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但抬腿时候又想起什么,又扭头说道,“记得,你方才同云雀小队说过的那些话啊。将来战事结束了,也要给她们安排好退路,都是些苦命的女子。”
公治明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却郑重点头。丁薇这才笑着抱了儿子快步回帐篷去了,寒风里隐隐传来她宠溺的抱怨声,“臭小子,让你总往外跑,一会儿就让你师公给你熬苦药!哼,敢不喝就揍你屁屁…”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