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喜酒直喝到夜半,众人平日飞檐走壁,今日翻墙头都不利落了,但却各个都心里欢喜至极。
暗营里的兄弟姐妹,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武侯府的忠诚奴仆家里的儿孙,比如家主的亲兵或者商秘两部的后代。但大部分都是第二种,也就是自小被收拢来的孤儿。
不知道爹娘亲人死在哪场天灾**,流落街头,然后被武侯府收拢在一起养大。识字习武,若是有习武天赋的就送进暗营严格培训,出来就是主子最忠诚的暗卫。
若是没有习武天分就分去商秘两部,或者商队走南闯北,或者做个店铺伙计,或者干脆就做个普通人混迹于市井,当然最危险的就是秘字部,要隐匿在别国或者敌人府邸,但也要求最高,人数最少。
而云影虽然是云伯义女,小小年纪却是倔强有主见,执意进了暗营。
原本以为她要一辈子游走于黑暗,今日却成亲了,当真是众多以兄长自居的六组兄弟们欣慰至极…
永福宫里,丁薇也是对着窗口叹气,扫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半点儿胃口都没有。相伴几年,云影几乎就是她的朋友,妹妹,女儿,如今嫁人了,她一时还真不适应。
公治明放下奏折,亲手舀了一勺鸡肉粥送到娇妻嘴边,笑着劝道,“不过两日,云影就回来了,还是住在宫里。你可别因为这个伤了身体!”
丁薇叹了口起,到底张嘴把粥吞了下去,含糊应道,“那也不高兴,养了好几年的闺女就这么给人家了。”
公治明听得好笑,但也不敢招惹她,只是一勺勺喂完一碗粥,又照料她漱口,这才拾掇桌子一同睡下。
暗夜里,北风吹在窗扇上,发出低低的嗡鸣。丁薇不知道为什么就响起了埋在山上的父母双亲,低声道,“提醒我,过几日给爹娘上供。还有武侯府里也要送些吃用之物过去。要过年了呢!”
公治明心里一紧,下意识把她往怀里揽了揽,应道,“好,你养好身体,这些事我会吩咐下去。”
说罢,他想了想,又道,“暗卫已是有了消息,说马上就会找到令狐家那畜生的下落了。到时候,让整个令狐家给爹娘陪葬!”
丁薇一向心软,但杀母之仇却是能让世上最软的心肠变得铁血,“好,这个人留给我,我要亲手给爹妈报仇。”
“好,睡吧,咱们的孩儿也该困了。”
公治明不愿娇妻沉浸在仇恨里,赶紧扯了孩儿做幌子劝解。
果然,娇妻立刻就捧了肚子安慰,末了依偎在他怀里慢慢睡去了。
再冷的冬夜,只要身边有人就不会觉得寒冷。当然这会儿体会最深刻的就是山一了吧…
两日时光一晃儿而过,回门这日早晨,山一同云影吃了饭就回了云家庄,同云伯说了一会儿话,连饭都等不及吃就匆匆回宫去了。
当穿了一身大红锦缎衣裙的云影,挽了妇人的发髻,满面红晕的带着憨笑的山一从门口进来,立时惹得连翘尖叫,“呀,影姐姐回来了!”
这一声好似春雷,瞬间唤醒了整个永福宫。
丁薇本来半依靠在软垫上打盹,听得这话,就笑开了脸,不等当归禀报就道,“快让他们进来!”
古嬷嬷和程娘子也从偏殿赶了过来,簇拥着新婚夫妇进了暖阁。
丁薇拉了云影上下打量半晌,才道,“我怎么瞧着影瘦了,是不是这几日太累了?”
她本意是想说,云影接受山家宅院,打理杂事耗神,却不想这话用在新婚夫妻身上,很容易让人想歪了。
云影立时脸色红透,山一更实在,摆着手替自己喊冤,“没有,我可不敢让她太累,都是晚上…”
云影羞恼的回身捂了他的嘴巴,这下不必说,连几个没成亲的丫头都听明白了。更别说古嬷嬷同程娘子这两个过来人了!
但还不等众人笑出声,窗外屋檐下却是传来“咕咚”一声。紧接着,白术清脆的声音又传了进来,“咦,风三哥,你怎么掉下来了?”
众人愣了愣,转而笑得东倒西歪。
原来今日轮到风三做暗装,在屋檐上听得山一的傻话,一时没坚持住,笑得从房上摔下来了。
云影脸色红得要滴血了,山一也知道自己闹了笑话,赶紧道,“那个,我还有些药没配,这就先回去了啊。”
说罢,她就一溜烟的跑走了。留下云影也是羞得不成,“我去灶间看看。”
说罢,也想跑,连翘扯了她一把,却是没扯住,到底让她也走掉了。
丁薇扯了抹着眼角,好不容易喘晕了气,无辜抱怨道,“我真不是那个意思啊!”
可惜,众人早把她当“无良主子”看待了,再没有“清白”可言啊。
许是永福宫里这边笑得太大声,太过热闹。风九听到了动静,打探清楚之后也是笑得厉害,就趁着主子歇息的功夫,把这笑话说了一遍。
公治明笑得差点儿喷了茶水,“山一真是太老实,以后定然被云影管得服服帖帖!”
风九肚里腹诽,山一有个宠妻无度的主子,怎么可能硬气起来?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出口…
人间万象,百态丛生。皇宫里热闹又欢喜的时候,远在城南,离得山家宅院不远的一处小院子里,却是安静又寂寥。
院角里几树红梅正期盼着冬雪再次降临,越是严寒,它们的傲骨就越硬。细碎的花瓣偶尔被北风吹落,生下单薄的花蕊在风中颤抖不停。
秦全端了一只炭盆,小跑着穿过庭院,迅速跑进正房。末了一边跺脚一边在炭盆上烤着手,待得扭头窗边站着的主子,却是顾不得烤火,赶紧上前劝着,“主子,窗口风大,别染了风寒。魏老爷子可是说了,您的寒毒虽然去了,但体质还是偏寒,要时刻保暖。否则容易落病根儿!”
秦睿听不得他唠叨,就抬手关了窗子,问道,“可是虎卫有消息了?”
秦全却是不应声,气鼓鼓的去端了炭盆放到桌下,用火钳子大力捅得木屑纷飞,抱怨道,“这破院子,丁家每个屋子都有暖炕,这里居然一铺都没有。早知道当初买的时候就少给银子了…”
主仆两个相依为命多年,秦睿如何不知道他是恼了自己,于是无奈笑道,“行了,我再也不在窗口吹风了,成了吧?”
秦全听得这个保证,脸色才算好了一些。但依旧倒了热茶塞到主子手里,这才禀报道,“虎卫确实传消息过来了,令狐家二老爷的小妾派人给儿子送银子去了,虎卫跟在后边,找到了那个畜生的藏身处,再有七八日就能带着人赶回来!”
秦睿眼睛一亮,问道,“当真?确定是那人?”
秦全点头,应道,“当初住在丁家,我可没少偷吃的给甲虎他们,老太太以为家里出了神怪,也主动‘供奉’过几次。大伙儿也算得了老太太的照料,这次抓仇人都是上心,定然是确定过好几次了,才能把人抓回来。”
秦睿点头,虎卫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他花了大心思收服的,多半是江湖出身,所以,许是有时候行事没什么规矩,但绝对重情义。对于丁家的事,也定然是尽心尽力。
“另外,”秦全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道,“当年朱雀大街有子嗣的人家也查了出来,共有三户。”
“是吗?”秦睿嘴上应的随意,手上的茶杯却被捏的死紧,“都是哪三家?”
“户部侍郎刘家,大学士葛家,还有…”秦全说到一半却是停住了,秦睿疑惑抬头扫了他一眼,催促道,“怎么了,说啊!”
秦全咽了口口水,继续道,“还有武侯府公治家…”
武侯府?
不知天外哪里伸来一只大手,狂暴又霸道的瞬间扯断了秦睿的心弦。断裂之声堪比雷霆,轰隆隆震得他有些头晕。好半晌才找回一点儿自己的声音,“武侯府何人生产?”
秦全硬着头皮,小声达道,“只查到是当年的世子夫人,但不知道怀的是双子还是独子。之后没多久,世子夫人就过世了。整个武侯府对这事也是讳莫如深,不好查探。”
“双胎?”秦睿低低呢喃了一句,问道,“你是不相信,我会出自武侯府吧?”
秦全赶紧摇头,末了又点头,说实话听得这消息的时候,他也有些混乱。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可能,于是就道,“毕竟如今也没确凿的证据,还是要仔细查探,万一错了…”
秦睿没有再说话,回身推开了窗子,寒冷的北风很快就让他发热的头脑凉了下来。转而也觉得自己有些太想当然了,于是苦笑道,“许是你说的对。”
秦全这会儿可是不敢再关窗了,但又怕主子受寒,就偏身堵在窗口,低声劝慰道,“主子,这事从一开始就不托底。兴许被从东昊偷偷运去大越的孩童很多,兴许…”
秦睿却是摆手,眼神也慢慢变得坚决,“全儿,你不懂。我即便同公治家没有干系,我的亲人也定然在这京都。我的血脉,冥冥中就告诉我这样,不会错!”
秦全无奈,也不敢再深劝。
“看样子要去武侯府走一趟了,去打探一下方公子的行程。”
“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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