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睿皱眉,还要再说什么。老爷子已是飞快拍了两个护卫的下颚,惊得他们张了嘴巴,就各赏了一粒药丸。
“老实跟我走,但凡敢不尽心,一月后就让你们肠穿肚烂而死!”
两个虎卫恨得咬牙,但药丸已经下肚,吐也吐不出,说不得为了小命就要跟这恐怖的老魔头走一趟大越了。
秦全死死捂着嘴巴,生怕老爷子也赏他一粒毒药。可是眼见老爷子就要离开,他实在忍耐不住,高声问道,“老爷子,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小畜生做内应,帮着黑袍掠走了安哥儿!”
话音落地,老爷子已经消失在宫门之外。
秦全放下手,打量一脸后悔茫然的小房子,问道,“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居然出卖主子?”
小房子回过神来,呆愣愣望着秦睿,“娘娘说,我娘的镯子是公子和她从盗贼手里抢来的。是吗?”
秦全听得疑惑,虽然当初行船把丁薇带到了,但回程时候他可是不在,自然也不知道路上发生之事。
秦睿却是明明白白,上下打量小房子几眼,替丁薇澄清道,“当日,我们路过汶水城外,有二龙山上的山贼进城劫掠了一些大户,带了财货到破庙避雨。正巧遇到我同丁姑娘,还有几个避雨的农人。盗贼起了杀人灭口的恶意,被我杀了。银两分了几个农人,金银首饰,丁姑娘要进城去寻找苦主。结果遭遇金河改道,水灾瘟疫横行。金银首饰用于赈灾。最后剩了几件,丁姑娘送了相熟的船娘,好似姓罗。”
小房子越听脸色越白,秦睿这番话几乎同丁薇所说一般无二,即便两人对过口供,也不可能如此想象。所以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两人说的都是事实。更何况家里遭难时候,他即便还小,但二龙山的贼匪还是听说过的,毕竟奶娘常用这话吓唬不听话的亲子。
难道,真是他错了,寻错了仇人,害了恩人?
“不,我不信!呜呜…”小房子放声大哭,“呜呜,小主子,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我以为是娘娘杀了我爹娘!”
小小的孩童哭得几乎晕死过去,后悔得不知如何是好。
秦全这会儿也算是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了,开口抱怨道,“你要报仇,居然也不找对人再动手。害了你们主子不说,还连累我们主子挨老爷子的打骂!这会儿哭什么,有什么用处?”
小房子哭得更厉害了,即便他比平常孩童聪慧三分,但也只是有些读书天分,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满心都是如何改正。可是,如今待他亲近的小主子已经被抓走了,他就是死也换不回后悔药了…
“呜呜,我要回主子身边,我不想这样,但我爹娘死得太惨了!他们砍了我娘的手取镯子,我要给我娘报仇!”
秦全见他哭得鼻涕眼泪,也是有些心软,抬头望向脸颊肿得有些怕人的主子,试探道,“主子,若不然…”
秦睿把目光从东南方向收回来,眼底依旧残留了一丝怀念。当日同行规程,是他同那个女子最欢快的时光。
如今,却是再也回不去了,一如恩将仇报,再也不能回主子身边的小房子…
“留他在宫里吧,他也回不去了。”
也?
秦全心头一跳,赶紧应下,末了还要张罗给主子找伤药擦脸,却被拒绝了。
无法之下,他只能拎着哭到瘫软的小房子下去安顿了。
秦睿重新坐回书桌前,却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这会儿,那个女子怕是要恨得咬牙切齿了吧。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事情只要一开始,就没人能猜中结局,也再没有反悔的余地…
暗夜里,金河的浪花并没有因为太阳收工而安静几分,哗啦啦冲刷着船板,响亮又调皮。
安哥儿迷迷糊糊醒来,就觉头疼的厉害,下意识喊了一声,“娘!”
黑暗里,旁边却有人摸索过来,紧紧抱了他。
“小主子,我在!”大娃也是刚醒没一会儿,突然听得主子动静,什么都顾不得就摸了过来。
“大娃哥,娘呢,我害怕!”
三岁的孩子,再懂事也只是孩子而已。虽然出生是个巧合,但安哥儿却是长在福窝里,得到了众人最多的疼爱,除了丁薇流落在外的那些时日,再也没受过一点儿委屈。
如今突然在黑暗里醒来,他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娃哥,我想回家。”
“主子不哭,咱们被坏人捉来了,但将军和夫人一定会救咱们回去的。”大娃声音里也带着惶恐,但他却极力装作轻松样子,小小怀抱里抱了更小的主子,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奶娘说过不让我乱跑,但小房子说河里有鱼,呜呜,我再也不抓鱼了。”
安哥儿死死揪住大娃的衣襟儿,小小心眼儿里后悔极了。
“我想吃娘做的好吃的,想爹爹,想奶娘。”
大娃眼圈儿也红了,他也想娘亲弟弟,想家里人。但这会儿他再想也不能说,小主子比弟弟还小,他要保护小主子。
“我跟你一起,小主子,一起等将军来救咱们。夫人一定做好吃的,等着咱们回去。咱们不能哭,外边的坏人听到,该说将军的儿子是个胆小鬼了。”
“我不是胆小鬼,我长大要作大将军。我爹是最厉害的大将军,我要比爹爹还厉害!”
安哥儿人小,但自尊心却是一等一的高傲,哪怕还哽咽的厉害,却开始胡乱抹眼泪了。
“小主子,大将军给咱们说过,敌强我弱的时候要保存实力,不能做无谓反抗。咱俩肯定打不过坏蛋,所以,有吃的就吃,有睡的就睡。等着大将军来救咱们,好不好?”
“好,我爹一定很快就来救我。还有祖爷爷,撒毒药药死抓我的坏蛋!”
黑袍站在仓房门外,饶有兴致的听着两个孩子对话,倒是开始欣赏冷静又懂事的大娃儿,于是推开舱门走进去,点燃了油灯。
油灯的微弱光亮映出了两个孩童的脸孔,一张稚嫩惶恐,一张冷静仇恨。两双明亮的大眼睛,看得黑袍微微有些心虚,干咳两声才道,“你们别怕,只要你们听话不闹,我就不杀你们。”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们来?”
大娃悄悄把小主子往身后挪了挪,小狼一般警惕的瞪着黑袍。
黑袍扯了椅子坐下,小小的舱房里因为多了他一个,瞬间好似拥挤很多。他坏心的绷了脸,惹得两个孩子更紧张了。但大娃依旧挺着脊背,双手在身后反抱着安哥儿,生怕他突然发难,伤了小主子。
“哼!”黑袍冷笑出声,嘲讽道,“这个胆小孩子不过是个下台皇帝的儿子,许是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你还这么护着他做什么?不如以后跟着我吧,我教你本领。以后这天下任凭你自由来去,岂不是更好?”
大娃却是摇头,眼里防备更重,“不,我们一家都是主子救活的,绝不会判主。”
黑袍撇嘴,很觉得无趣。抬手扔了一包干粮到床上,“船上只有这个,不想饿死就赶紧吃!”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肚子早就空荡荡了。眼见纸包里白刷刷的馒头,都是忍耐不住了。
大娃伸手捡起馒头挨个掰开,看了又看,嗅了又嗅,最后还吃了两口,自觉无事,这才递给身后的安哥儿。
安哥儿自己吃一口,就掰一口递到前边。大娃嘴里迅速咀嚼着,眼睛却半点儿没有离开黑袍。
黑袍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了出去。
舱房门一关,两个孩子都是差点儿瘫软下来,互相依偎在一处,默默吃着馒头。大娃眼见安哥儿吃饱了,自己又吃了半个,就把剩下的馒头藏了起来。谁知道隔多久会有人再送吃食来,还是要节省,省得饿到小主子。
黑袍回到隔壁仓房,老武正望着仓顶不知道想什么,见得儿子回来就道,“小主子怎么样,醒了?可有吓到?”
黑袍不说话,倒了杯茶一口喝掉,这才应道,“两个小子跟狼崽子似的,怎么可能吓到?那个大的,倒是忠心耿耿,吃个馒头都要先验一验,生怕我把他们毒死了。”
老武听了却是欢喜,“小主子有这样自小一起长大的奴仆最好不过了,忠心又踏实。”
说罢,他又嘱咐儿子,“待小主子一定要恭敬,虽说这次你为了救我,帮忙解开了主子的身世,坏了老皇上的大事,但带了小主子回去,主子必定也会去越都。将功折罪,老皇上不见得会处罚多厉害。你只记得,以后不管我是死是活,一定要效忠主子。若是有人能做天下共主,那一定是主子,长在武侯府的大越三皇子!”
老头儿说着话,神色里满满都是狂热,看得黑袍都沉默了。先前几次交手,都是他输了。这次掠了人质在手,他才勉强算是扳回一城。至于效忠一事,还是要看以后了。没本事的主子,凭什么得到他的一世忠诚?
老武虽然自小没见过儿子几次,但也知道儿子心高气傲,不同于他的愚忠,否则这次也不会违背命令,擅自跑到东昊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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