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一根诱人的骨头,瞬间惹家家主都亮了眼睛,肚子里暗自盘算着到底是继续抱团儿,还是明日去新皇跟前献殷勤。
令狐家主脸色很是有些不好,狠狠瞪了弟弟一眼。三老爷真是委屈得快比窦娥还冤了,虽然他同诸葛家是儿女亲家,但世家大族从来都是跟着利益走,什么时候会因为嫁了一个闺女就保证不背叛了?
但是这时候也不能分辨,只能低了头。
令狐家主本还想拉拢一下众人,但瞧着他们各自算计的模样,也是一肚子火气,末了想着不能把秦睿怎么样,就把武侯府众人同不争气的二老爷恨上了。
再说,还带伤躺在花楼门前的令狐二老爷,一直等到暮色漫天,也没等到家里人来救自己,实在是绝望之极。
再听听远近之处,往日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人们,甚至穿戴暴露的花娘们都在嘲笑自己,他真是恨不得立时就死过去。可惜,又没有那个胆子,于是就把不肯替他撑腰的家主嫉恨进了心里。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这两兄弟不愧是令狐家的人,都是喜欢迁怒的…
不管众人或者欢喜,或者嫉恨的咬牙切齿,京都的夜色终于还是来了,各家各户的门前都挂起了灯笼,照的门前昏黄或艳红一片,别样的祥和美丽。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越之地,公治明带着队伍也扎了简单的营盘,待得明哨暗哨撒出去,众人也就安心的烤火,吃干粮,喝水,或者给自己的爱马擦洗,梳理鬃毛,难得的休闲安歇片刻。
尉迟悔用牙齿咬了棉布条的一头,另一只手在缠着胳膊上的刀伤。七日前过府城的时候,有府兵拦截,骑兵队伍几乎是从城东一直杀到了城西。府兵们即便战斗力再不济,却赖于人多,骑兵队损失了五个人手,他拼得太狠了,手臂也挨了一刀。
不过,本以为这样的冲锋战会随时遇到,毕竟是身在陌生的土地上,更是曾经的敌国。可实际情况却很是诡异,从那以后再过城镇居然没人拦截了。
他正一边想着一边同棉布条做斗争的时候,斜刺里却伸出一双手,接过棉布条三两下就缠的又好又结实。
“谢将军。”
公治明掏出背囊里的干饼,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末了扫了一眼憨笑的尉迟悔,嘱咐道,“天气越来越热,伤口容易腐坏,记得每日换药。”
尉迟悔伸手把胸膛拍打得砰砰作响,笑道,“将军放心,属下就是伤了胳膊,对付十个府兵还没问题。”
公治明扔给他一块干饼,点头道,“吃吧,明日就要过纹水城了,兴许还有一场苦战。”
尉迟悔接了饼子,忍不住苦笑,“将军,属下伤了胳膊,没有伤号饭吗?昨晚做梦还梦见娘娘炖的红烧肉,那个香啊!醒了一看,居然是兄弟们的臭脚丫子味道!”
这话实在好笑,特别是尉迟悔长得又黑,又生了满脸的络腮胡子,这般皱着眉眼的嫌弃模样,惹得公治明都是扑哧笑了出声。
但转而想起不知身在大海何处的妻儿,他又暗了脸色,低头慢慢吃着干饼。
“放心,等以后团聚了,一定炖一大锅,让你吃个过瘾。”
尉迟悔终于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时候不该说这样的话,于是赶紧改了话头儿,“将军,您发现没有?这几日太平静了!原本过城镇都要冲锋过去,但这几日那些兵卒和百姓好像都一齐瞎了眼睛,好似都看不到我们这一队东昊人。是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蹊跷啊?”
公治明冷清的脸孔上闪过一抹复杂轻蔑,应道,“放心,不过是那些身世之言传了过来。有人动心,想要两头下注,或者干脆视而不见,算是同我们结个善缘。”
尉迟悔眨巴眨巴眼睛,也是想的明白了,忍不住感慨,“这些人的消息太灵通了,不过几日功夫就都知道了?不过,这大越的两个皇子要多让百姓和官员失望啊,以至于对自小长在武侯府的您,都没有任何抵触。”
说罢,他许是觉得这话有贬低主子的嫌疑,赶紧又添了一句,“当然,将军天下无敌,又爱民如子,大越百姓盼着您接掌皇位也是应该。”
可惜,公治明照旧没什么表情,这马屁显见是可惜了。
“早些歇息,安排好巡逻警示,明日兴许会很热闹的一日。”
公治明咽下最后一口干饼,咕咚咚喝光了葫芦里的水,抬手扔给一个亲卫。末了就依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尉迟悔好奇之极,但又不敢打扰将军歇息,只能拿着干饼蹑手蹑脚走去远处的篝火旁,同几个相熟的兵卒说笑吃喝。
自然,他也没有听到初夏的风里,那句低声的呢喃,“我也想吃红烧肉了…”
初夏的清晨是喧闹的,天色刚刚亮起,就有鸟儿在林间穿梭,寻找同样早起的虫儿填饱自己的肚子。至于虫儿是不是后悔应该再懒会儿被窝就不知道了…
简陋的营地里,众人忙着饮马,拾掇行囊,灭篝火,很快就纷纷上马重新赶路了。
公治明提着马缰绳走在队伍最前边,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一座城池外。城门上三个大字“汶水城”已是隐隐可见,甚至城头上守卫的兵卒手执刀枪反射的冷光都分外晃眼。
众人下意识开始检查身上的包裹和武器,只等着公治明一声令下就开始冲击,再次穿城而过。
公治明回身望了望这些一路跟随他舍生忘死的兵卒,心里微微有些愧疚。原本他来大越可以易容改装,避开大越众人的耳目。虽说有些不光彩,但总不会折损人手。
但如今那个操纵了他二十年,几乎是给了他荣耀的半生,又亲手把他从云端打落的老狐狸就在越都,他的儿子也被控制。他别无选择,只能以如此铁血的方式挺进大越,一路血腥,一路厮杀,宣告他不是任凭摆布的木偶,即便他是被人圈养的虎崽子,如今也有吃人的能力了!
即便他安排了他的人生,那又怎么样?他依旧是铁血大将军王,那些战场上的敌人是他亲手杀的,铁勒是他亲手平定的,东昊是他兢兢业业治理的…
“将军,兄弟们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
尉迟悔偷偷瞄了瞄将军的神色,猜测着前边那座城池里,是不是有将军的敌人。毕竟一向冷情的将军,这会儿神色几乎可以用狰狞形容…
“前进,城外三里下马停歇。”
公治明扔下一句就一抖马缰绳率先走了,留下尉迟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敌人的眼皮子下歇息,但也没功夫细想了,赶紧一招手示意众人跟上。
大越虽然算不上安宁喜乐的世外桃源,但总是二十年没有战事了。短短二十年,兴许只是一个呱呱落地的婴孩儿长成后生的时间,兴许只是一个中年人彻底白了头发的时间,但二十年的安宁对普通百姓来说,实在是太过难得了。
不必担心朝廷的征兵令随时送到自家院子,不必担心城里的衙役来家里强行征粮,不用带着家里老老少少,背着破衣烂衫躲去深山…
百姓的愿望从来都是朴实而简单的,只要有块地耕种,家里人都在身边就成了。
但是安宁了二十年的大越,安宁了二十年的汶水城,这一日,太阳刚刚爬上山头儿,城墙上的兵卒就突然惊叫起来。
“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看去,看去都是倒吸一口冷气。大越七八里开外,正有一队骑兵跑了过来。
黑色的铠甲,好似阳光下的阴影,反衬着他们手里的刀枪寒光烁烁,那锥形前进,不时变换先锋的方式,正是东昊那支常胜征西军的标准队形。即便大越同东昊已经是二十年没有开战,但征西军的大名实在太过厉害,天下谁人不知?
如今,一直在传说里的铁血军队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城头诡异的安静了那么一瞬,下一刻却是轰然炸开了锅。
“敌袭!敌袭!”最先发现敌情的兵卒,第一个扯着脖子高喊起来。不想平日一向照料他的校尉却是一脚狠狠踢在他的屁股上,高声呵斥道,“喊什么喊?好好值守,上边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已是高高举起刀枪的兵卒们听到一头雾水,不明白上边什么时候下令安排了?他们是守城兵卒,难道这会儿不用守护整个汶水城吗?
“队长…”
有人想问,却又被校尉狠狠呵斥回去。许是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太过严厉,容易伤了平日相熟这班兄弟的脸面,那小校尉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我跟你们说,你们不要乱传出去。城外那些人能不得罪一定不要得罪,他是…恩,自家人。”
“自家人?”
听得这话,众人不但没有解惑,反倒脑子里更混沌了。那位不是名扬天下的无敌大将军吗,武侯府的传人,而武侯府的老侯爷又是自家皇帝卧病半辈子的罪魁祸首。别说自家人,说是仇人还差不多…
但是也有消息灵通,隐约听得一点儿消息的人,伸手扯了校尉的袖子,低声问道,“队长,那些商贾带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校尉点了头,嘱咐道,“照旧值守,别的不用管,同平日一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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