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大婚十日之后,晋国公府举行认亲宴,再次广邀亲朋列宴庆贺,为易夫人认下了春归这么一个义女。
如齐王妃、秦王妃等如今已然与周王妃是正经八百的妯娌,自然会赴宴道贺,就连乔才人陶才人一类的亲王妾室,固然没有单另收到晋国公府的邀帖,但也都跟着自家的王妃一同前来赴宴,恍眼看去晋国公府今日的宴会倒比嫁女儿还要热闹几分——毕竟,周王大婚那日,宾客们多是去了周王府而非晋国公府。
也是直到此日,春归才是第一次面见周王的才人之一乔氏。
眼前狠狠的一亮,春归暗忖:这位的艳名倒真是名不虚传的。
桃红衫子未夺娇靥霞光,皎白垂珠不欺明眸璀色,静坐时如芳菲含苞,谈笑间似春色满园,姜才人曰:“哎呀,乔才人与顾娘子恍眼一看,还真像是一双孪生姐妹。”
姜才人乃是秦王妾室,春归记得并留意她,全因此人曾经引起陶芳林无比疑惑的缘故。
陶芳林曾说,姜才人不应是这位姜才人,这位姜才人仿佛应为甄怀永的妻子。
春归不觉得自己和乔才人哪里相像,因为关注点不同,有点后知后觉姜才人这话里的暗藏挑衅。
但先行表示不满的是乔才人。
她歪着头,仿佛懵懂无知睫毛忽闪:“妾身和顾娘子哪里像了?一个是国色天香,一个是蒲柳之姿。”
这话听着像是自谦,细细一品又十分不对劲,究竟哪个国色天香哪个蒲柳之姿?前后相应的话……“妾身”在前,“顾娘子”却是在后呢。
春归一笑置之,不和她们计较,起身道:“几位才人慢坐,恕妾身失陪。”
她可不是软杮子,任凭他人捏挤,容貌什么的都是浮云,毕竟大家的相公不同,实在没有攀比的必要,但所谓人与类聚……咱就不陪你们这帮洋洋自得行步顾影者进行毫无意义的唇枪舌箭了。
可春归这一告辞,对于诸位才人而言可谓是另一种讽刺。
乔才人瞬息就变了神色,冷哼道:“正室难道就能高人一等了?她的丈夫不过是个区区编撰,她连个诰命都没有,凭什么在咱们面前拿乔!”
另几位:……
心里纵然这样想,你也别真说出来才是,说出来了岂不是更显得咱们和正室大妇有所不同,活该低人一等?
陶芳林暗暗埋怨乔才人的愚蠢,莞尔道:“这你可就误解了顾娘子,她自来不是不懂尊卑的人,但今日的宴庆,她也算是主家,还有这多宾客都需要她去打个照面呢,自是无法陪着咱们长谈的,否则……易夫人也会埋怨她不识大体。”
很好,一下子就挽回了才人们的颜面。
但偏还有人不领情,姜才人就公然地冷哼一声:“我看陶娘你也别说什么尊卑有别的话,咱们至多也就是个才人,怎么比得顾娘子日后,妻凭夫贵,有朝一日人家成了诰命夫人,自然是可以不把我等看在眼里的,到时尊卑有别,可谓一语成谶。要说来,顾娘子能得这门姻缘,也多靠令尊眼高过顶,陶娘如今自以为高人一等,可高在何
处?就不得不让咱们好生纳闷了。”
陶芳林心中一沉。
姜才人,不,姜晚溪怎么会是面前这个阴阳怪气牙尖嘴利的女人?她这番话……用意实在让人胆颤心惊!!!
“诸位才人聊得好生热闹啊!”
才人们一转身,看见的是周王妃的长嫂兰氏。
乔才人便立即飞扬唇角:“嫂嫂来了?嫂嫂快些坐。”
“不坐了。”兰氏也冲乔才人一笑,转脸冲着姜才人:“妾身刚听才人声称纳闷,不知为何事纳闷?”
姜才人也微微一笑:“我是纳闷陶才人无端端自恃尊贵,竟敢低看顾娘子,要说来,顾娘子乃周王妃的义姐,夫家更是名门望族,不知陶才人仅只是周王府的妾室,缘何有此高人一等的想法。”
陶芳林:!!!
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和姜晚溪无仇无怨从没瓜葛,这女人为何像只蚂蟥咬着她的皮肉就不松口!
兰氏笑意不减:“姜才人快别捉弄陶娘了,瞧把陶娘给吓得!陶娘本也该唤顾妹妹一声表嫂,听姜才人几位打趣表嫂,少不得维护几句,原本一句话的本意硬要曲解不怕找不出说法,陶娘到底年轻,口舌也不如姜才人伶俐,被您这一唬……看看,连脸色都变了。姜才人原本没有恶意,这时也该安慰陶娘几句,否则旁的人不知姜才人一贯诙谐,还以为您今日是来闹场子了。”
姜才人把兰氏盯了一阵,方才弯起唇角:“既被兰娘子拆穿,妾身也闹不下去,陶娘快些松口气,我就是捉弄你呢,千万别当真。”
陶芳林好容易才能继续强颜欢笑。
心里却一个劲的报怨:这真是见了鬼了,我怎么可能胆小如鼠笨嘴拙舌,怪只怪怎么也没想到姜晚溪竟然摇身一变……不,明明她就是姜晚溪,只不过嫁的男人不同而已,怎么性情也判若天渊了?姜晚溪明明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闷葫芦一样的性情,谁都没想到她竟然会死得那样惨烈……
不对,姜晚溪没有嫁给甄怀永,反而成了秦王妾室!!!
难道……她也是重生再活一世?
这就难怪了,她前世之所以落得那般下场,论来和赵兰庭不无干系,但与我何干?姜晚溪若是重生,就该知道赵兰庭待我根本就是狼心狗肺,怎么也不能因为赵兰庭而迁怒上我!可要说她不是重生……真正的姜才人为何嫁给了甄怀永,而她却顶替了堂妹委身秦王?!
陶芳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姜才人却再次找上了春归,把人神神秘秘拉到一个角落,塞过去一件事物。
春归低头一看,抬头雾水。
“这是?”
东西一目了然,是张题了诗的手帕。
“东风馆木末姑娘的物件,题诗赠情郎,情郎的名姓便隐于诗文里。”
很好,赵兰庭三字俱全。
春归笑道:“姜才人的用意,难不成是要让我大闹东风馆?”
姜才人“扑哧”一笑,用肩膀往春归的肩膀轻轻一撞:“娘子是觉自己蠢呢,还是以为我会这样蠢?”而后又不由分说的挽
了春归的手臂,仿佛亲密无间的关系:“我是想提醒娘子,东风馆的木末十分自作多情,赵修撰虽不搭理她,但指不定有人会用木末挑唆娘子和赵修撰的夫妻感情。”
春归立即蹙紧了眉头:“谁有这样的祸心?”
“陶才人。”姜氏几乎咬着春归的耳朵私语:“原本陶才人是有机会嫁给赵修撰的,奈何遇见个一心攀图权贵的亲爹,白白错过了一桩良缘,她对娘子可嫉恨得很,木末的事,想来陶才人也必然知情,说不定会在娘子耳边挑拨生事,娘子可千万别信,我是听我家王爷和王妃,寻常提起赵修撰来,都说赵修撰是个真君子,娘子有这样的福气,可千万别毁于他人的妒恨之心。”
春归感激不已紧紧拉着姜才人的手:“多谢才人提醒,我也觉得我这样幸运,必定会引人嫉恨!”
不远处易夫人正在石舫里陪着几位王妃饮谈,瞧着隔岸的长廊里姜氏拉着春归说了许久的话,且看着倒像是谈笑风生的情境,她便对秦王妃微微一笑:“姜才人比小女要年长几岁,但瞅着她们两个倒十分投缘。”
秦王妃这时才往那边看了一眼,有些腼腆的笑了笑:“我那回初见顾娘子,就惊诧世间真有她这样美若天仙的人儿,心里便极想和她亲近,奈何我笨嘴拙舌的,对琴棋书画又是一窍不通,实在和顾娘子谈不到一处。便时常和阿姜说起顾娘子如何的诙谐,女红也做得精致,阿姜听了,对顾娘子也是好奇得紧,可不今日总算有了机会亲近,所以才一直拉着顾娘子说话呢。”
齐王妃乜着秦王妃,把手里的团扇半挡了嘴角的浅笑:“姜才人确然伶俐,我早就听讲她很能帮得三弟及弟妇的手,今日算是亲眼证实了。”
秦王妃压根没听出齐王妃的言下之意,尚还接着把姜才人一顿夸,齐王妃看着易夫人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下里不由把秦王妃讥笑一番:什么因着顾氏貌美就想和她亲近,谁不知秦王妃是个最最木讷无趣的性情,且最不擅长的就是交际应酬,要不是秦王想着拉拢赵兰庭,令她有意和顾氏攀谈,她怕是话都不敢和顾氏多讲的,生怕漏了才疏学浅蠢钝短见的底儿,结果秦王妃没能交好顾氏,秦王只能寄望着姜氏可以功成。但今日当着易夫人的面儿,就表现得如此急不可捺,可见姜氏也只不过看上去聪明罢了。
易夫人的亲生女儿如今可是周王妃,姜氏竟还想着公然挖周王的墙角,岂不荒唐可笑?
秦王的生母是那样一个东西,郑贵妃这养母还把他恨之入骨,凭他也敢觑觎储位?!又或者是真如自家王爷所料,秦王无非是被郑贵妃及魏国公利用而已,替皇八子在做嫁衣?
总之秦王如何完全不用关注,重要的是周王有了晋国公府这样一门强势的岳家,他会不会也生夺储的野心!
太师府轩翥堂可是王爷的死敌,自家是不用想争取拉拢的,但不是不能利用他们先把太孙拉下储位,最好是如王爷所愿,最终是太孙及赵氏一门两败俱伤。
那么最好当然是阻止魏国公府和轩翥堂联手,齐王妃十分期待易夫人接下来会怎么叮嘱她今日刚刚认下的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