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低估的是当四夫人如愿得偿这一日,彭夫人狂躁的心情。
起先因着彭妈/妈被逐一事,话别时彭夫人就已然极其恼恨:“顾氏那个狐媚子,果真是个红颜祸水,我竟没防范她什么时候竟然蛊惑了我的台哥儿和阁哥儿!只可恨赵兰庭至今仍没看穿她的真面目,偏偏又,偏偏又……这么个色令智昏的混账,老太爷竟然把家主之权交付,这让人怎能服气!”
彭忠家的哀叹一声,原本还想着像从前一样顺着主母的话咒骂几句,但一转念,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恐怕是再没机会回到太师府了,也不用在意那许多利弊,横竖她大义凛然已经背了这黑锅,何不彻底的忠心耿耿。
良药苦口的话终于是说了出来:“夫人从前就是太小看了大爷,这回才至于吃这么大的亏,往后夫人可别再想着让老爷夺回家主大权了,太师公说句话,可是连皇上都能听进耳里的,太师公的遗令,轩翥堂势必无人胆敢违抗。且夫人也万万不可再说二爷、四爷是被顾氏蛊惑的话,这就是伤敌一千自毁八百的结果。依老奴看来,与其说二爷、四爷是被顾氏蛊惑,还不如说是从前有太师公的拘束,让二爷、四爷与大爷一直亲近的缘故,莫说轩翥堂一系的子弟,就连南京的族长,包括诸多族人,不也视大爷为马首是瞻?连京城的几个老太爷,也对大爷这晚辈后生很是敬服呢。”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有这大本事,说到底都是老太爷偏心的缘故!”
彭忠家的觉得实在无法说服主母承认大爷的能力,也只能叩首辞别:“奴婢服侍夫人一场,一生蒙受夫人恩惠,原想着从一而终,如今到底是不能够了,唯有忠言逆耳的话,临了还是当提醒夫人,二爷和四爷的声名为重,夫人再如何仇恨顾氏,也不能再说损及两位小爷的话,且顾氏意图,分明在夺中馈之权,夫人可得小心防范了,虽说老爷并非长子,待老太太过世,必定会分家另过,可看老太太的身子骨,至少十年之内都不会有病弱之状的,有这些年,夫人只要靠着老太太稳稳掌着中馈,莫说钱财之类了,至少还能为二爷、四爷争取不少人脉,两位小爷有了前程,日后二房方才有望扬眉吐气,所以夫人再怎么也不能丢了中馈大权,可顾氏有大爷撑腰……夫人笼络着三夫人、四夫人几分,也能避免她们为顾氏利用。”
正是因为彭忠家的一番话,当闻知四夫人产女,彭夫人才紧赶着前往看望,不过她打的虽然是笼络的主意,但心里却想的是落井下石,最好挑拨得四老爷夫妻失和。
她就看不惯四老爷成婚多年膝下明明只有一个独子还能坚持着不纳妾!
凭什么她就该贤良淑德,四弟妇论家世家世不如,论相公相公是庶出,论儿子也比她生得少一个,但竟然一点都不顾诽议撑着硬是不肯纳妾?!
怀着如此矛盾的心态,导致彭夫人对四老爷的一番话说得过于不伦不类,结果受到不软不硬的顶撞,这心情哪还能好?
一晚上都在生闷气,偏偏听说二老爷一回
来竟然直接去了孟姨娘的院子!
彭夫人头顶燃着熊熊的怒火就直接杀到了孟姨娘的居院,硬是把外衣都解了的二老爷用冷嘲热讽逼回了自己的屋子。赵洲城如何不气?一屁股险些没把太师椅给坐塌了,立着眉头怒吼:“究竟有多么了不得的事体,十万火急的把我逼回来?!”
“哟,老爷在孟姨娘的院儿里,究竟有多么十万火急不能脱身的事?”彭夫人也拉开了战争模式。
“别以为我没听说你今天做的荒唐事,还有脸妒娨?莫不是你看着你爹刚得了个留都工部的闲职,就觉得荣耀十足了不成?”
这话说得可真够尖酸刻薄了。
彭夫人的老爹前些年被御史弹劾了一本,虽没获罪,但也因此丢了官职赋闲家中,好在是她的伯父还算本事,所以彭父到底还存在起复的机会,没想到运筹这些年,起复是起复了,却只得了个南京留都工部的差使,顶多就算混个薪俸,实在让彭家人沮丧不已。
这是彭夫人的心头恨事,偏偏被自家丈夫用来捅进胸口。
险些没有吐血三升。
但因为有强健的身体打底,血是吐不出来了,只能把唾沫星子喷了二老爷一脸:“老爷这个时候竟然讥鄙我父亲仕途不顺,怎么不想想自己当年虽说中了个进士,散馆时竟沦落到险些外放的境地,老太爷的确身居高位,却袖手旁观不愿替老爷争取留京,若不是我的伯父父亲替老爷奔走,老爷又哪里能有今日的光鲜!”
二老爷哪肯承认自己的官途竟然是仰仗岳家,也把眉毛一竖端起夫威来展开争执。
夫妻两互揭老底、彼此伤害一番,完全忘记了“正事”。又到底是二老爷毕竟中过进士的人,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练就了一张利嘴铁齿,渐渐占了上风,彭夫人被数落得又羞又气时,也终于意识到自家丈夫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且她的家世和太师府比起来也确然存在先天差异,着实占不住道理,于是才往罗汉床上一坐,掏出帕子来掩着脸痛哭流涕:“我纵然有千错万错,为的也是我们一房的利益,做的哪一件事不是为了老爷你们父子三个着想,就说今日这一件事儿,要不是台哥儿和阁哥儿听信了赵兰庭的唆使,竟站出来替他们夫妻两个说话,我又何至于连陪房都保不住,孩子们不懂事,连老爷竟也怪我多事了?!”
这回彭夫人是真动了肝肠,实打实的往下直掉眼泪,她往常性情虽然刚强,尤其执掌中馈以来越发有了说一不二的果毅,但真动了哭格,倒也颇有些梨花带雨惹人怜爱的风情,二老爷立时就“缴械投降”,没再计较从爱妾院里被逼回正房的“损失”,但也没说宽慰的话,只歪着头直瞅彭夫人:“怪了事了,这回你竟没恨是庭哥媳妇的蛊惑,倒能看穿儿子们是中了庭哥儿的邪毒。”
彭夫人哭声一噎:仿佛应该庆幸有彭忠家的提醒,可心里越来越郁火是怎么回事?
她哽咽着嗔道:“妾身再如何愚钝,也不会那样恶意揣摩咱们的亲生儿子。”
“窈窕淑
女君子好逑,爱美之心更是人皆有之,什么恶意不恶意的,我反而担心二郎和四郎学得像父亲一样古板,丝毫没受舅父放阔疏朗的影响,年纪小小的,性情就像个老夫子一点都不懂通融圆滑。”
彭夫人:!!!
觑觎堂嫂的美色能算通融圆滑?这个死男人简直就是恬不知耻。
“因着父亲当年的教诲,家里的子弟一贯便视兰庭为楷榜,可兰庭真像父亲的品性也还好了,偏是个道貌岸然暗藏奸滑的,如今父亲已经辞世,我确然不能看着咱们的儿子再被兰庭唆使,看来得多让他们和魏国公府的子弟打打交道,通晓更多人情世故,这才能辨别是非曲直轻重利害。”二老爷一提起魏国公来就是眉飞色舞,打从心里折服的模样,又交待彭夫人:“对了,最近你也得多想法子和魏国公府的女眷亲近来往,我正筹划着和他们联姻的事。”
彭夫人立时止了哭:“联姻?老爷莫不是想着让大姐儿去魏国公府做妾?这可不行!大姐儿虽是庶出,可到底是太师府的姑娘,真要给人做了妾,莫说丢了太师府的脸,妾身更会惹得周身诽议,担着苛薄庶女的污名!”
彭夫人有这想法也不奇怪,因为魏国公最小的儿子也已经婚配,且长孙也仅是牙牙学语,和大姑娘赵樨时可差着十好几岁,大姑娘万万没有为魏国公府孙媳的道理,岂不只有做妾的份?
她又突然想到光考虑着自己的名声而不重利益的话怕会引起丈夫的不满,连忙补充道:“再者说,无论魏国公是站秦王的阵营还是站八皇子的阵营,横竖都会和惠妃娘娘及殿下敌对,眼下为了对付皇后和太孙,老爷和魏国公交往没什么不妥,可迟早都会敌对,哪里有联姻的必要?”
“送个姑娘去做妾哪里能叫联姻?”二老爷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说道:“我也是才听说,魏国公原来还养了个外室,那娘子从前也是京城里有名的花魁,原本魏国公夫人贤惠,倒不至于因着这个不让花魁娘子进门儿,可那娘子自己不愿受国公府的拘束,魏国公呢,也觉得外头有个去处很是新鲜有趣,所以才一直当外室养着,如今外头的庶子已经十六,这才算是魏国公最小的儿子,眼看着已到议婚的年纪,魏国公才想着替小儿子登入族谱。”
说着说着又觉得彭夫人的想法压根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儿,忙纠正道:“不是让你替樨姐儿操心,我说的联姻,也不是指着太师府和魏国公府,咱们得先替宝姐儿操着心,为安陆侯府促成这门姻缘。”
彭夫人:……
安陆侯府的宝姐儿才多大?犯得着如此急吼吼的赶着出阁儿?!
她倒不是一心为了庶女攀魏国公府这门高枝儿,想的却是本家的侄儿倒是和宝姑娘年纪相仿,说不定可以计划着替侄儿攀上安陆侯府这门好姻缘,这样一来莫说老太太会更坚定不移的偏心他们一房,日后等惠妃娘娘所出的十皇子登极九五……
彭家岂不水涨船高?!
于是彭夫人便绞尽脑汁地盘算说服二老爷改变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