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村的里长,也姓刘,娶妻王氏,是个彪悍的妇人。
王氏听了“提刑老爷有请”的话,立即便翻箱倒柜起来,且让她的大儿子拉住刘里长:“让你爹先别走!”
刘里长:……
童提刑的随从:……
王氏终于翻出了一袭簇新的长袍,直接塞在了丈夫怀里,一边把人往里屋猛推,一边冲随从陪笑:“等一阵,先让他好歹收拾一番。”
刘里长:……
童提刑的随从:……
“我早就说费家大丫头的死不那么简单了,多半是遭了彭氏这继母的毒手,你偏不信!好歹这次连省里的提刑老爷都被惊动,亲自过问这桩命案,你可得帮着主持公道!要去见提刑老爷,好歹换身新衣把自己拾掇整齐了!”
刘里长看着怀里这件厚重的长袍:……
纵然夫纲不振,也怒火直冲天灵,把长袍回塞给自家老婆:“这是旧岁时做好就没舍得上身的冬衣,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季候,硬要让我穿,穿出去也是惹人笑话!妇道人家懂什么?提刑老爷虽然接了诉状,还得看证据!彭氏那样对待继子继女确然不对,但我早说过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简单!说彭氏毒害继女,我第一个就不相信,多什么嘴!”
王氏抡起长袍就冲刘里长打了过去:“彭氏貌美,你竟然也被诱惑?你还怎么有脸当里长?我也不活了,豁出去让提刑老爷判个和离,离了你们刘家的门儿,我再吊死自个儿,落得个清白,不让子女受累!”
说着就又翻箱倒柜,虽没长出三尺白绫来,但眼看着就要拿了被单现场现做个上吊的工具。
刘里长只好抱了老婆的腰,一脸的啼笑皆非:“瞎说什么呢?你就别闹了好不好,要不你跟我去见提刑老爷,你要和离也好,寻死也罢,总得听我先辩解一番吧,哎呀我是真急着去见提刑老爷,话才说得急了些,不是你想的那样……在我眼里,彭氏那哪算貌美,明明我才娶了朵村花!”
童提刑的随从:……
总归是刘里长终于劝服了自家婆娘,一齐到了刘家,刘氏连赶着上前才喊了一声“大哥”,就急得刘里长赶忙摆手:“谁是你哥,我跟你家一点干系没有,和你妹夫家更没干系!”
童政斜着眼
撇了一眼刘里长:这人很有问题。
他的随从:老爷仿佛不是你想的那样!
王氏却很积极,一把挽了刘氏的手:“放心,你和你家妹子是我娘看着长大的,我娘虽嫁去了邻村儿,还常说起你们姐妹两个的刚强,好歹我又嫁了回来,偏我男人如今又有时运当了这一片的里长,我盯着他呢,他若不为你家主持公允,不让提刑老爷出手,我就能把他给收拾住了!”
一众人:……
周王顿时理解了而今的礼律——难怪要限制妇人三从四德呢,原来悍妇大有人在啊!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竟然公然的,撇了一眼春归。
春归却低眉顺眼,一点没有扬眉吐气的作态。
周王:看看,这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彪悍得悄无声息。
当费厚夫妇两个终于粉墨登场,这处院落似乎变得越发安静了。
童政清清嗓子,正式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本官为浙江省提刑按察使,接费聪诉状,今日专程来桃源村理断村民费家女遇害一事。”
“遇害?”费厚先且质疑:“小女明明是急腹症夭折,临安县父母大人早有裁断,童老爷可不要听信谤言,冤枉了无辜百姓。”
春归听渠出道:“这男人着实太可恨了!”
春归便想:难道费厚真是凶手?
但她却看着渠出在彭氏身体里穿过,且指着彭氏的鼻尖: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春归又垂眼,心里遍布凄凉。
为什么要杀费惠?为什么?直到这时,春归都没有想明白凶手的杀机何在。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莫问小道一长篇叙述完毕,但彭氏完全没被威慑,她像被逼进绝路的一只斗鸡,气势昂扬:“提刑老爷可不能相信一面之辞,这个道长,说不定是靠着坑蒙拐骗维生的神棍!”
莫问微笑:女施主你真相了,但小道虽然说是坑蒙拐骗的江湖豪杰,顾宜人却是个真神棍!在小道看来,身赋异能却不肯实话实说的货色,才是神棍啊,又神又光棍!!!
但他只笑不辩解,因为莫问明白自然有辩解的人。
不过那人没有出面,竟又有一人紧随着彭氏的话质疑了。
偏偏还是那个分明娶了悍妻的刘里长,只
听他道——
“童老爷,您既贵为提刑指挥使,自然应当明白断案不能听信僧道卜占之说,当以证据为重,敝村费氏民女之亡,有县衙判定乃急腹症病故夭折,其继母彭氏虽说确有厉待之实,但则事出有因,小人身为里长,一直谙知费家家务实事,若非事出有因,也不可能罔顾。”
这可不在计划之中,莫问谨慎的没有反驳,溜了一眼春归。
春归虽然也觉意料之外,但她现在可不好干预案情,不过因为有兰庭在场,她并不担心。
果然就听兰庭问道:“里长所言事出有因,究竟如何?”
王氏便先跳脚了:“姓刘的,老娘要跟你和离!!!”
兰庭:?
周王:?!
春归:??!
童提刑:!!!
刘里长瞬间成了万众瞩目,但这时也只硬着头皮道:“娘子你别瞎胡闹,你眼里揉不进沙子,最恨苛虐老弱之人,但……费家的事……”
“里长不用为我瞒着了。”费厚昂首挺胸的出来:“是我告诉里长,我的一儿一女,费聪、费惠因受其外家教唆,先对继母不孝,所以我才告诉我的婆娘,必须严加管教。这是我的家事,我是户主,和妇道人家没有关系。”
费厚这样一说,刘氏便先火冒三丈了:“费厚你有没有良心?我妹妹可就聪儿、惠儿两个骨肉,他们兄妹两也是你亲生的子女,彭氏苛虐他们,你这当父亲的窝囊懦弱不管也就还罢了,竟还护着彭氏不让里长干预?!而今更是把脏水往我家泼,说什么我家教唆聪儿、惠儿不孝?你摸着良心问问自个儿,要不是我妹子持家勤俭,你费家能有如今的好日子过?我妹妹嫁去你家的时候,你家有什么?上头有个病重的老父亲,你也只是方秀才家里的佃农,是我妹妹省吃俭用的,又勤快,不但替你老父亲养老送终,还给你积攒下置地的钱,瓦房也新盖了两间,她又给你老费家生下了一双子女,满村里的人,谁不赞我妹子贤惠勤俭,聪儿、惠儿又伶俐懂事,你是被猪油蒙了心么?我妹妹尸骨未寒你就娶了新欢,娶了新欢就翻脸不认人,你和我家恩断义绝也就罢了,怎能把聪儿、惠儿也不当人看?!”
费聪此时也是一脸的怒色,至于费惠,她早已忍不住轻声抽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