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豫国公府的富贵是因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得以奠定,单说郭妈妈的女儿而今还在坤宁宫,她当然是以皇后之令是从,皇长孙虽然失了储位,东宫眼下是另有新主,不过皇后未受牵连,当然也不会这么快死心,权夺场上从来没有永远的敌仇,一切都是以利害为基准,而今的皇后娘娘竟然和江琛有了联手的打算,所以才交待小沈氏助着太师府老太太行事,郭妈妈从前对春归所有良好感观如今都有了变化,但她做为奴婢可不能插手主家的内务,也只能苦口婆心的游说小沈氏。
“皇长孙虽说被禁于南台,不过到底还有郡王的爵位,皇后娘娘还掌着凤印呢,殿下又怎会受委屈?殿下毕竟是先太子的骨肉,皇上打从心里还是疼爱关照的,娘娘让六爷去南台陪着殿下,也是想着让殿下和六爷更加亲近些,毕竟共过患难,日后越发会把六爷视作亲手足无异,六爷可不是被幽禁,不连皇上也说,六爷是陪着殿下一同读书进学?”
“都这个时候了,太子之位已定,阿姐却仍不死心,什么亲近什么友如手足,她分明是利用榭哥儿要胁我听令行事!”小沈氏压根听不进去这游说:“我从来不求别的,求的只是我榭儿能够平安喜乐,榭儿可是阿姐的亲姨甥,结果呢,她这是铁了心的要拉着榭儿跟皇长孙陪葬!”
“夫人!”郭妈妈也是着急上火了,话说得就更加不警慎:“莫说皇上还在,由谁克承大统就仍有变数,便是真有个山棱崩,太子登极帝位,皇后也是太后,太子难道还敢不孝敬嫡母?届时皇后令太子宽赦殿下,太子胆敢不从?夫人可千万不敢再说诅咒皇长孙殿下的话了!”
“我就怕阿姐再这样折腾下去,耗尽了皇上和她的夫妻情份,皇上虽然仁厚,可一旦察觉阿姐祸及储君与社稷安定,纵然对皇长孙仍怀不忍,也不会放过阿姐,妈妈莫忘了,我朝可是还有殉葬的规定!”
郭妈妈被吓得张口结舌。
“阿姐执迷不悟,阿爹阿娘也只听阿姐蛊惑,为了我儿,我可不敢和他们一样昏聩糊涂。兰庭辅佐太子有功,眼看轩翥堂的兴盛有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我在这时助纣为虐,帮着老太太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和兰庭夫妻两个作对,待他们一败涂地,我岂不也会跟着陪葬?我的死活不要紧,榭儿日后该怎么办?”
“可,太夫人毕竟是太师府的主母,大老爷又是孝子,夫人和太夫人为敌,大老爷不也会与夫人离心?”
“赵洲城就是个愚孝的东西!”郭妈妈不提大老爷还好,她这一提,小沈氏更加火冒三丈:“他一句话就能拒绝,分明可以留榭儿在家里,却偏要听江氏那老虔婆的话,问也不问我的想法,一口就答应了把榭儿送去南台,窝囊废一个,我还指望得上他?靠他这丈夫还不如靠兰庭这儿子!”
郭妈妈:……
“可大爷并非夫人您亲生啊!且大爷有多心狠?夫人殊不见连朱家……可是大爷如假包换的外家,大爷可曾念过他们一点好处?”
“这才好呢。”小沈氏喘着粗气:“朱家哪里曾给
过兰庭一点好处?兰庭不认这样的外家,这才能称作/爱憎分明!只要我一直善待他和春儿,他就能念我的好处,不是我亲生的有何重要,就看从前,他对榭儿可曾半点苛厉?我给他作主,娶了春儿进门,庆幸的是这小两口果然恩爱,他越发会念我的好处,榭儿是指望不上他老子照庇了,但有兰庭这么位担任家主的兄长照庇,日后别的不说,平安喜乐总能安享的。”
郭妈妈便彻底无计可施了。
又说踌躇园里,老太太也正拉着李琬琰说话:“我答应琬娘的事,自然应当尽力,不过没想到的是大郎媳妇那个愚妇,竟然也帮着顾氏不肯纳你入门,这件事比我预料的还要艰难得多。”
李琬琰为了做太师府的妾室,可是断绝了所有退路不惜众叛亲离,原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怎料到太夫人竟然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拍板,这个时候可想而知有多慌乱,彻底便顾不得矜持了:“大老爷如此孝顺,必然会听从太夫人的嘱令。”
在李琬琰看来,如太师府这样的名门望族,一桩姻缘,哪怕只是纳妾呢,是否情投意合根本就不要紧,只要父母高堂一声令下,子弟便必须听从,当然等她如愿以偿成了兰庭的良妾,还是要用些功夫笼住夫婿的心,李琬琰并不觉得这有何难处。
是,她确然不敌顾春归年轻貌美,但她也根本就不打算以色侍人,如同兰庭这样的青年才俊名门之后又岂会看重女色?顾春归之所以受尽宠爱,凭仗的也不仅是容貌,而是她身后的靠山,说穿了就是太子妃的父族晋国公府。
易夫人认了顾氏作义女,顾氏才有这样的幸运。
可顾春归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她不能生养!
所以在李琬琰看来,只要能替兰庭孕育子女,她就在太师府站稳了脚跟。
东宫之位已定,兰庭做为辅佐太子获储的功臣,大可不必再顾忌晋国公府,顾春归的仰仗便大失效用,而她身为良妾也就只比顾春归矮上一头而已,凭着她的温柔贤惠不怕不能让夫婿改观,最好是顾春归因为妒悍泼闹,迟早会耗尽兰庭的耐心。
她甚至有机会将顾春归取而代之!
而今的礼俗,虽说以妾为妻之事鲜少,可既然有“扶正”一词,便说明有扶正之事存在,她若能替兰庭生下长子,更兼有良妾的身份,再有太夫人等尊长关照,为了让长子具备嫡出的名份,扶正之事就大有可能发生。
李琬琰相当有自信的还有一件,她认定自己的才能,足够教养得子女才德双兼,受到太师府乃至轩翥堂的重视,越是高门大族越是重视子侄的才德,但庶出无疑是件“先天不足”,所以为了家业后继有人,有的时候就会使用非常之法,她便能够母凭子贵。
这也许是个相当漫长的过程,但总有希望,有希望就应当抓紧。
可老太太却没有采纳李琬琰的建议,长叹一声:“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情况有些不同,大老爷虽然孝顺,但无奈他虽做为太师公的嫡长子,却并不是轩翥堂一门的家主,太师公临终之前,把家主之权交给兰庭继承,所以当老子的
纵管发了话,兰庭若是不愿意,轩翥堂还有其余族老呢,个个都是大老爷的长辈,他们纵着兰庭,大老爷也莫可奈何。”
关于轩翥堂内部的这件秘辛,李琬琰竟然毫不知情。
但李公是曾经知情的,春归两个舅父乃至李牧等表哥也是知情人,不过无一把这事告诉过家中女眷,便是大舅母和二舅母也知之不深,只晓得兰庭和老太太的本家不和,连带着和老太太这位祖母也有嫌隙,所以李琬琰眼中的“事实”一直是——
兰庭为太师府的嫡长孙,年纪轻轻又达成了连中三元的功业,所以才受家族寄予重望,地位不同于其余子弟,又因春归说游说,决心辅佐当今太子从前的周王,但老太太却是惠妃的姑母,所以祖孙之间才生嫌隙。
毕竟事关满门荣辱的朝堂大事,老太太这个内宅妇人败下阵来也是理所应当。
可这万万不会妨碍老太太摆出祖母的威势,逼令长孙纳个良妾这等完全属于内宅家务啊?!
真想不到,原来兰庭才是轩翥堂的家主,连亲爹都把他降服不住!
老太太又是一声长叹:“所以我起初才寄望于沈氏,她虽只是兰庭的继母,论来更不顶用,但毕竟沈氏是皇后的嫡亲胞妹,她要是逼令兰庭纳你为妾,兰庭拒绝,皇后就能出面加以震压,可没想到沈氏竟然对这事也不热衷,皇后又怎好替你出头呢?”
道理很明白,兰庭违抗母令,皇后才能为小沈氏出头教训兰庭不孝,逼得兰庭妥协,但小沈氏不配合,皇后总不能直接插手外臣纳妾之事,逼着兰庭纳李琬琰这么个和离妇。
“还望太夫人怜惜妾身。”李琬琰也终于明白了她的前途莫测,顿觉渡日艰难。
漫长的过程现在还不用考虑,迫在眉睫的不就是怎么留在太师府么?
“所以而今也只有一个办法,你自去顺天府举告,就说在南京时,顾氏明明要胁你侍奉兰庭,为的是替她代孕,说成是她的亲生,不过后来顾氏看你未曾得孕,又再反悔……而今只能将事闹大,无论顾氏是何意愿,兰庭必会考虑大局为重,息事宁人。”
老太太终于说出了她的阴谋,讲更准确些应该是江琛的阴谋。
李琬琰却被惊呆了:“可这样一来,大爷岂不会对我深恶厌绝?”
“顺天府的推官是施元和,施家和太师府是世交,施元和视兰庭与自家子侄无异,接到你的诉状不至于声张,这件事并不会闹得收不了场,至少不会真正损及你的名声,顾氏当然会利用这事抨击你,但只要你能被纳为兰庭良妾,才有机会赢得兰庭的心意,否则你连见他一面都没机会,又怎能够和顾氏抗衡呢?这一计划虽然是有风险,但琬娘你可得自己考虑清楚,若然瞻前顾后……你而今不能留在太师府,再回汾阳怕也不为家人所容了,不过江家不会无情无义,是能够给你安居之地的,就是你破釜沉舟不惜和马家郎君和离,恐怕余生,只能够孑然孤独了。”
老太太这话才说完,便见李琬琰露出坚定的神色,她满意的轻笑,就知道这妇人不会放弃欲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