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两个菊社里头的小伙计一左一右地站在身后盯着,段爷横着肥硕的身板,一摇三慌地撞进了左之助胜政的书房,迎着左之助胜政便是一个拱手:“左爷,您这菊社瞧着是个买卖商铺的地界,可里边倒还真是另有玄机?都不论旁的,就这两位伙计,积年老行伍出身了吧?瞅着岁数不大,可手底下的功夫倒是真不赖!我才刚在墙头上坐稳,这两位可倒好,伸手就把我给拽下来了,好悬没摔死了我!”
淡淡地微笑着,端坐在书桌后的左之助胜政也没起身相迎,只是朝着段爷胡乱拱了拱手:“眼下四九城里不太平,为保店铺平安,也只能是请了几个懂几手庄稼把式的伙计护院!段爷,您惫夜来访,敝号蓬荜生辉。可您怎么是乔装改扮......还是打从墙头上过来的?”
怪笑一声,段爷一屁股坐到了书房中的椅子上,乜斜着眼睛看向了左之助胜政:“左爷,都到了这当口上了,您要是还揣着明白装糊涂,那我可抬腿就走!明儿四九城里甭管闹成啥样,您这菊社里头可是少不了吃挂落!到时候您可别说我姓段的不江湖,没抢先跟您吹这阵前风!”
依旧是淡淡的微笑着,左之助胜政毫不在意地朝段爷摆了摆手:“段爷,您这话可就说得有些没来由了?我菊社打开门做买卖,各路的朋友也都结交得不少。哪怕是跟新火正门走得近些,那也不过是朋友间尽些通财之谊。顶多也就是个往来应酬的场面......”
都没等左之助胜政把话说完,段爷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左之助胜政一拱手:“得了,既然左爷您这时候还拿着些片儿汤话来搪塞我,那就当今儿姓段的没来过贵宝地!您让您手底下这俩伙计把我的家什还给我,我是立马抬腿就走!咱们都是自求多福,你我两便吧!”
也不见左之助胜政有任何的暗示举动,那两个始终站在段爷身后半步的菊社小伙计只一见段爷站起了身子。顿时各自朝前迈了一大步,阴沉着面孔一左一右地堵住了段爷的去路!
冷笑一声,段爷看也不看那挡住了自己去路的菊社小伙计,却是吊着眼睛看向了端坐在书桌后的左之助胜政:“怎么着?左爷您这是打算留下我姓段的?痛快话说前头,我那些个在菊社外面候着的伙计,一个时辰见不着我从菊社里边出去,那菊社里头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给我姓段的填命!”
朝着那两个菊社小伙计摆了摆手,左之助胜政看着摆出了一副混不吝模样的段爷。却是低笑着朝段爷说道:“段爷,都到了这时候了,您不也没在我面前说实话么?就眼下四九城里的情形。段爷您来我菊社走一趟。都得乔装改扮爬墙头的隐藏形迹,您身边要是真的带了您手底下那些伙计来我菊社门外窥伺,只怕半个四九城里的人,都得被惊动了吧?”
被人当面戳穿了牛皮,段爷脸皮都不带丝毫变色,反倒是梗着脖子朝左之助胜政叫道:“反正现在四九城里已然是乱成了一锅粥。眼面前也就只有我姓段的能勉强支应着这场面。真要是我姓段的有个三长两短,旁的不敢说,可新火正门和您这菊社,指定就得叫人洗个干净!左爷,您要不信。您只管让您这俩伙计抄家伙朝我姓段的心窝子上招呼!”
轻轻点了点头,左之助胜政抬手朝着戳在书房里、如同斗鸡般梗着脖子的段爷比划了个‘请坐’的手势:“段爷。既然咱们都明白眼前这事儿有多麻烦,那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段爷但有所问,左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左某心中疑团,自然也要请段爷不吝赐教?”
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段爷很是豪横地点头叫道:“早这么干脆不结了?还省得瞎耽误功夫!我这儿先问一句左爷,那位新火正门里的齐家行三爷,眼下是在您这儿藏着呢吧?”
摆出了一副坦荡模样,左之助胜政点头应道:“就段爷您进来之前,他就在这间屋子里待着!敢问段爷,那位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的熊爷,您知道下落?”
大大咧咧地伸手在椅子旁边的茶几上瞧了瞧,段爷毫不客气地支使开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菊社伙计:“还有一点儿眼力见没有了?段爷我大半夜的上赶着来你们菊社商量正经事,连杯茶水都没有?要有今儿出炉的酥皮点心也来一盘儿,溜溜儿忙活了大半夜,段爷我还真有点儿饿了!”
明知道段爷是要寻个借口支使开那俩菊社伙计,左之助胜政也不说破,只是示意那两个菊社的伙计照着段爷的吩咐送上了茶点之后,静悄悄地退出了书房。
就着热茶吃了几块点心,段爷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一夜忙活的......多少年都没这么辛苦了!我说左爷,这会儿就你我俩人,说出来的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一会儿要商量的事儿,能成不能成,都别出这间屋子?”
打眼看着左之助胜政默不作声地点头应允,段爷伸手从身上穿着的破烂衣裳里一阵掏摸,抬手便将几张皱巴巴的纸片子放到了身边的茶几上:“日本国大东亚银行的存单,您可仔细收好了!这要是再叫人趁乱给裹了去,那我姓段的可就没本事再替您找回来第二回!”
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左之助胜政疾步冲到了段爷身边,一把将那几张揉得皱巴巴的存单抓到了手中,一边仔细辨别着那几张存单的真伪,一边却是急声朝段爷问道:“今天斗牛场面上的乱子,是那位熊爷闹出来的玄虚?”
略一点头。段爷嘿嘿怪笑着应道:“这您还用得着问我?只怕那位齐家行三爷才进了菊社的大门,您心里头已然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猜了个通透?我说左爷,珠市口儿大街上戳杆子的熊爷,眼下就在都我姓段的手里拿捏着,这大东亚银行的存单,也是打从他手里给拿回来的。我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到了我嘴里的东西还能再吐出来,您这儿是头一份!”
仔细地将那几张大东亚银行的存单收到了自己怀里。左之助胜政却是微微摇了摇头:“段爷,您都吞不下去的东西,不吐出来,难道还留着生麻烦?除了我之外,这大东亚银行的存单,不管是谁拿着去兑现,那都只能是一个下场——有命挣钱没命花销!”
拍了拍粘在手上的点心渣,段爷依旧是怪笑着看向了左之助胜政:“这话难听,可也算是实在!左爷。搁在眼面前的事儿,您为难的不过就是这几张叫那位齐家行三爷弄丢了的大东亚银行的存单,这我已然是完璧归赵。那我为难的事儿......您打算怎么来个投桃报李?”
摊开了双手。左之助胜政刻意摆出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段爷。既然您都能把那位熊爷拿捏在手里,他卷走的那些个赌注也该是落到了您腰子里头?只要您明儿当着四九城里那些个急红了眼的玩家亮出这些赌注,那您可就是四九城里这些个玩家的万家生佛啊!您......还能有什么麻烦?”
冷哼一声,段爷毫不客气地低叫起来:“无利不起早,我姓段的在这双龙对赌的局面里头折腾了这么久,捎带手的还掏了自家腰子做了暗庄。总不能叫我白忙活一场,末了还得自己掏腰子填平了账目!从姓熊的身上掏出来的礼物,此刻已然是姓段了,谁也甭想着再从我腰子里掏出去!可外头那些个急红了眼睛的玩家,总得能有个叫他们平复下去的法子不是?容我多嘴说一句。哪怕左爷您把那位齐家行三爷扔出去顶缸,可缺了真金白银的压阵。估摸着这事儿最后还是得牵扯到您菊社头上?您这几张大东亚银行的存单,到末了可还是不踏实?”
倒背着双手,左之助胜政眯起了眼睛看向了满脸都是贪婪神色的段爷:“那依着段爷......您说这场面,该是怎样个平息的法子?!”
掰弄着肥硕的手指头,段爷如数家珍般地数落起来:“这事儿,您菊社不能出头蚀本,那位齐家行三爷又是个空心大老倌儿,瞅着面上风光,可腰子里榨不出一点儿油水!那也就只剩下......左爷,那位南沐恩南爷,可是跟您这菊社走得挺近的?今儿白天斗牛场面上,他可也是挂了个新火正门供奉的牌子出头挑场面?”
来回在书房里踱着步子,左之助胜政沉吟着低声说道:“那么......总也得要个说得过去的来由吧?”
嗤笑一声,段爷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我说左爷,您能不拿捏出这半真不假、舍不得的模样么?左不过就是丢出去个南沐恩,您的菊社和我的巡警局就都摘出去了,这就是老话说的死道友不死贫道!再者说了,那南沐恩在四九城里的宅子、产业,还有那些个古玩,全都折价了下来,不光是能填平了四九城里玩家赌注上的账目,剩下的咱们还能分润几个,您何乐而不为?!”
转身看了看眯着一双小眼睛盯着自己的段爷,左之助胜政微微点了点头:“既然要做,那就得商量出来个万全之策,再不能出一点儿纰漏!除了填平四九城玩家的赌注账目之外,多余的那些,我菊社要占七成!”
“左爷,您菊社可是家大业大,也就甭跟我一个臭巡街的争这几个零碎了不是?您菊社身子不动、腿脚不抬的,拿个三成也就是了!”
“南沐恩的产业里面,有不少都是我们菊社投入了本钱的!一旦这些产业仓促变相,那么肯定会有些损失!而这些损失,不能由我们菊社承担!”
“得嘞......一口价儿,菊社拿四成好处!左爷您要再开口打价儿,我可真抬腿就走!”
“......好吧,听段爷安排!”